第255章

宁锯子的大蒜针在牛虻村一战成名, 再加上采用了适当的隔离消杀措施,疫病很快就被控制住了,人员损失不算大。

静脉输液的效果堪称惊艳, 三位郎中迅速拜倒在宁锯子的针筒下,自告奋勇加入到医学坊的教学工作中。

不但他们自己学, 还把九凌城有新医法的消息传递给济世门的同行。济世门中有不少热衷学术的痴人, 收到消息就动身赶往传说中的九凌城,倒是为宁矩子招揽了不少科研力量。

疫病被克制的消息传到定安城, 封大都护再度激动地拍翻了桌子, 虎目圆睁。

“可是还能治别的重疾?!这是个大宝贝啊!”

他这个“大宝贝”, 也不知说的是那大蒜针还是宁矩子,听得封恺微微皱眉。

宝贝自然是宝贝,但却不是什么人都能讲的。

既然已经被他圈到怀里, 别人再说再碰就别想了。

亲爹也是一样,不能想。

封大都护是拉扯他长大的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儿子的心思。

“拉个驴脸干啥, 你爹我还活得好好的呢!”

“别那么小家子气,人家说句话都跟着较劲。”

“家里的争气是件好事, 宁小子注定不是池中的王八, 早晚要飞天,你拘是拘不住的。”

这话听得封大公子一脸黑线。

他按了按略有些抽痛的额角, 轻声纠正亲爹道。

“那叫池中物,不是池中的王八, 再说我也没想拘着他。”

只是放在心尖上, 捧着捂着都不知道该怎么疼的人,被旁人起了心思,虽然知道这种事情难以避免, 但心里还是会小小的吃味。

但也就是吃味而已了。

这种感觉封大都护略懂。他媳妇未嫁之前也是定安城出了名的美人,封伯晟能最后胜出,一方面是他自己争气,另一方面也是托了家里的福,没人敢和他抢。他岳家也是武将出身,媳妇性情爽利泼辣,这样的小娘子在边城军将中非常受欢迎,求娶者无数。是以在定亲之前,封大都护也是提心吊胆过一阵子的。

他拍了拍长子的肩膀,颇有些过来人的意思。

“两口子过日子要大气,你们俩路都长着呢,这才哪到哪?宁小子那性情品貌,以后怕是不死心的还不少,只要没真做了王八,啥事都好讲的。”

封恺不想和老爹讨论做不做王八的话题,转而说起了静脉输液。

“我亲眼见了,是种新的治疗办法,对这一次疫病十分有效,我们到了牛虻村以后,除了实在危重的,后面基本都救回来了。”

“儿更看重的,是非弟使用的酒精水,便是爹之前饮过的那种烈性酒,这种酒精若是不勾兑,处理刀剑造成的伤口十分有效。”

一说起假酒,封大都护的情绪就有些低落了。

那次之后,他和那些个老兄弟再也没有机会聚齐,田正德和袁涛事发,还有两个虽然没有做太出格的事,但也被袁田的结局吓破了胆子,主动告老还乡。

一场大醉,竟然成了几人最后的酒局,散了也就真的散了。

封大都护叹了口气。

虽然觉得了结局有些凄凉,但他却并不觉得后悔。

他年纪大了,手中的权柄和地盘迟早是要往下传的。他能给得痛快,可他那般老兄弟就未必了,谁能没点私心。

偏偏他也知道,自己这几个老兄弟中,有人其实是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论理当砍。可这人藏得隐秘,几家又相互勾连,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没抓到切实的把柄,闹大了反而有损边军的士气。

那一次酒醒,他说让几位老兄弟回家好好调养,那是真心的。他知道那黑手就在几人当中,希望他就此收敛,他可以劝大郎既往不咎。可惜无论是田正德还是袁涛,全都辜负了封伯晟的一片心意,成为封恺立威的踏脚石。

也是命。

出神了一会儿,封伯晟很快又拉回了思路。

他从书架上取了一卷布帛,随手递到儿子的面前。

“司马良刚送来的,要我们出兵解救东莱城之围,你怎么想的?”

封恺接过布帛,打开迅速浏览了一下,然后点头。

“自然是要出兵,总不能看着胡骑肆意践踏河山。”

“嗯,”封大都护点了点头。

“我也是如此做想。司马良虽然虚伪矫情,但东莱城的百姓是无辜的。咱们怎么折腾那都是自家的事,可容不得外族随便撒野。”

“你既然有了想法,那便去做吧,要人要粮还是要爹做什么,可以一并提出,爹帮你筹措。”

封大都护自觉做了一个操心的老父亲,谁料听他这样说,儿子封恺却是微微摇头。

“不用了爹,人马我已经点齐了,非弟那边造出来的线膛炮也交工完成,这次还有在九凌城训练出的医官同行,没什么需要的。”

封伯晟:……

这回轮到封大都护脑袋胀了。

“不是,”封大都护语气略酸。

“你说的那什么线炮是个啥玩意,老子咋没听说过?”

爹有问题,封大公子也不隐瞒,淡定地回答道。

“便是之前您见过的岸防炮,非弟将他做了改良,安装上木轮和车驾,可以拉着行军。”

“线膛炮内装炮弹,弹体爆裂后会化为碎片杀伤敌军,比实心炮弹威力更大。”

啊?!

这下,封大都护彻底坐不住了。

他“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蹦起,伸手就要抓儿子的衣领,却被封恺灵巧地闪过。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封伯晟按着青筋暴起的额头。

“你说能拉着走的炮造出来了?老子怎么不知道?”

明明他之前暗示过宁小子很多次,许诺要钱给钱要矿给矿,还以为宁小子不动心,怎么这就给大郎配上了?

为·啥·没·人·跟·他·说!

“爹。”

作为从小被爹拉扯大的娃,封恺一眼就看出了封大都护的心思,从容地解释道。

“我先给了银钱,又买了几批矿送去九凌城,非弟做好了便予我交货了。”

噢,先给钱。

封大都护不吭声了。

他虽然有许诺,可矿和银钱都不是他自己兜里的,说起来算是雍西关边军的财产。既然是公产,那用了便要经军需,他可不想有钱的大郎,自掏腰包就能拿得出炮钱。

做生意,的确是谁给钱谁就先拿货,没毛病。

虽然理智上能够理解,可从情感上大都护还是有点别扭。

他也不是不给钱,不过就是慢了点,咋就可着大郎来呢?!

不就是那小子长了长好脸,样貌身材没毛病,又腰包鼓囊么!他若不是要拉扯两个狗崽子并贴补一群老兄弟,他也不差钱!

羡慕嫉妒恨的大都护心气不平,非要跟着儿子去看看宁小子交付的这批线膛炮。

看完之后心中越发郁闷,闹着想要亲自带兵出征,结果被几位心腹和儿子齐齐劝住,一连几天都没睡好,梦里都是自己拉着大炮杀到西莫支海,一炮弹就轰塌了西胡人的王庭。

众人见他拉着脸,还以为是在担心出征东莱城的封大公子,不时有人会安慰他,言说胡骑虽然人多,但毕竟刚经过一番苦战,骁勇的黑甲军还是很有胜算的。

之后便是东莱城大胜,封恺全歼八万胡骑精兵的消息迅速传到定安城,“为子忧心”的封大都护并没有高兴半分。

众人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问。毕竟东莱城是拿下来的,但还要防着胡人反扑,那几丈高的巨楼车也不是吃素的,守住东莱怕也是一番苦战。

谁也不知道大都护心中真正的苦。

都用上那么爆裂的大炮了,宁小子还给了几车炮弹,这仗打得还有什么悬念?!

最近听说九凌湖那边的作坊都在加班加点,儿子安排的补给也早就上了路,还神神秘秘的不让人看,多半运的都是开花炮弹呢!

想到这里,封大都护又开始酸溜溜,望着刚拿到手的军报一脸感慨。

有了大炮,木质的巨楼车算个鸟,一发就能给轰成渣。

他儿子名号,一网子就捞到了一个福娃,兜里随便漏点啥出来,都够他吃香喝辣一辈子的了。

虽然贵了点,但绝对物超所值!

唉,只恨相逢不是未穷时啊!

感慨的除了封大都护,还有远在东莱城的伤兵们。

胡骑性情凶悍,近身搏杀往往以命相搏,刀剑不长眼,身上挂彩简直不要太正常。

以往的伤兵治疗,便是将伤口洒些金疮药,然后用布帛包裹,等待它自然长好。这话说起来简单,可真要恢复却并不那样容易,且不说受伤的创口是否伤到筋膜骨头,单就流脓腐烂,发热化毒这一道坎,许多人便不见得能迈得过去。

是以打仗统计战亡,死在沙场的是一部分,很多人却是因为伤口腐烂化毒而丢了性命。

冷兵器时代,刀剑往往会沾染铁锈或脏污,有些偏远的部族还会有意涂抹毒草汁。以业朝目前的医疗水平来说,通过内服方剂治疗伤口腐烂的效果并不明显,草药熬制成的金疮药可以帮助伤口愈合,但内中的感染却无能为力。

如此情况之下,边军中的许多人一早便习惯了打仗靠命的说辞。

不单单是夺取军功、咸鱼翻身的命,还有受了伤也不会因此送命的命。有些虔诚的兵丁甚至随身携带符水和灵土,以此祈求在战场上会有好运气。

“你这伤……位置可不太好啊大兄弟。”

一位靠坐在地上的老兵,对另一个刚被抬进医疗大帐的年轻兵丁说道。

这年轻的兵丁手臂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创口周围的皮肉外翻碎烂,十分狰狞。

“嗐,这不看这个头上插狼尾的,着急了,没料到旁边还有人暗算。”

那年轻的兵丁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难掩脸上的喜悦。

“不过总算没有白伤,一个达利能捞到不少军功,就算我残了死了,家里也有了着落了。”

听他这样说,那老伤兵竟然还点了点头。

“一条命换个达利?也算值了。”

“达利是四等军功吧?死了能拿座水泥房,还能给一块上等田,残了大都护给安排活计。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要是能努力熬过伤口长好,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不过,我怕你这条胳膊是保不住。”

“大哥,这我知道。”

年轻的兵丁点头。

“我都给家里传信了,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命,我家还给我捎了云东观的灵符,据说很灵验的。”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两人心里都知道,伤可不是那么容易好熬过去的。

这年轻兵丁的伤口皮肉外翻,周围的血肉被砍得细碎,露着白灿灿的骨头。

伤口太深,容易溃烂,胳膊多半是保不住,小命都容易给折腾没了。

“大哥。”

那年轻的兵丁环视四周。

“我咋听说,今次出战军中有郎中跟着哩?是九凌城里教出的郎中,治好牛虻村疫病的那批人,你说要是他们给咱们看病,我这胳膊没还能保住?”

“你想什么美事儿呢?!”

老伤兵嗤笑一声。

“人家那都是九凌城的宝贝,来战场见识依稀,混个军功,未嫁人的小娘子能给咱们这些大老粗看病?”

“再说咱们这!”

他顿了顿点,指了一下自己露在外面的肚皮。

“伤的地方不好,都晾在外面了,谁家小娘子能看?那不是坏人名节嘛!”

“啥名节不名节的?”

年轻的兵丁撇了撇嘴。

“哥你这就老套了啊。”

“我家有亲戚在牛虻村,亲眼见到那些小娘子给人治病扎针,半点嫌弃都没有的!再说军头不都说了么?名节纲常都是酸腐屁话,救命才是最要紧的,咱们边军可不讲这些。”

“就拿我老家来说吧,我们那个军屯已经有不少人家的小娘子都去城里做工了,自己赚银钱养活自己,还能贴补家里。要是按照中原那些酸腐说的,女人只能关在后宅,那咱们身上穿的都上哪儿找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我这次若是能熬过去,也能捞个军功晋身。我娘说了,只要我混得出点名堂,便找媒人去给我说隔壁留村的青花。人家现在就在城里的精工坊做工,人勤快不说,还是读书识字的,我要是混不出点啥明堂,我娘都没脸上门去找媒人。”

“我现在就希望我这胳膊能保住,不然和青花的事就没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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