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应“是”而下,随后招手唤来四五个人,几个人一起将那少年亲人的尸体放在草席上裹了,再抗在肩上一同往后山坟地走去。
在他们的身影完全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时候,季淮墨又转身回去,重新坐到了台阶上。
“你觉得他是可造之材吗?”
“他是。”季淮墨仿佛可以预见那个少年日后大开四方的场景,恍惚间,他又想起了自己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也就是四年前。
那时的自己违了父王的命令,第一次带兵深入腹地,不想竟落入了北奴的陷阱。
保护自己的人都死了,只剩他自己一个一路奔逃,边跑边往后看。
那时候的绝望现在真是难以想象。
他记得,他最后慌不择路地跑到一个到处是灌木的小坡上,也是躲到一个草垛后面,急促地喘着气。
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季淮墨仰头看着越来越昏暗的天空,心里明白,如果在太阳落下之前,没有人过来救他,那就再也不会有人来了。
而夜晚等待他的不仅是敌人的威胁,还有野兽。
季淮墨想,他大概最后会死无全尸,连个念想都无法给父母留下。他眯着眼睛,缓缓流出晶莹的泪珠,就这样陷入了昏迷。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两道黑色的身影一左一右地急匆匆向他奔来。
是梦吗?
是梦吧……
而自己醒来就已经是在冀北王府的卧室了。
!!!
季淮墨觉得他好像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比如那两个黑衣人是谁?
虽然当时尚年幼的自己觉得是在做梦,很快就忘了这件事。可是现在回想,他越来越觉得这两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再回想过去这几年,自己好像总能在关键时刻逢凶化吉。
一次是偶然,很多次就是必然了。那么到底是谁一直在默默地帮助自己。
季淮墨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了。
当朝太子,安钦扬。
季淮墨又习惯性地把手伸进胸襟里摸索,却惊讶地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把它拉出来一看,赫然就是那个留在太子宫中的香囊。
怎么回事?它怎么会莫名其妙跑进自己的衣服,并且还不被自己发现?
季淮墨心中一动,当即把香囊拆开了,发现里面除了一些散发香气的药材意外,竟还藏着一张折叠地得整整齐齐的纸。
季淮墨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勾了一下,打开方块纸,发现里面写着一句诗,“卧榻思君颜,不觉夜已深。”
季淮墨:“……”
有那么一秒钟,他真的以为是锦囊妙计。现在想想,只能怪自己太天真……不靠谱的太子殿下,果然还是不靠谱。
不过……
明明是闺阁诗,却笔锋凌厉,力透纸背,硬是写出了沙场与人厮杀的味道,想想也是好笑。
“淮墨,这是什么?”
“没什么。”季淮墨又把纸重新叠好,塞进香囊里,面色如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倒是宋齐飞对香囊本身很感兴趣,“这个味道,我似乎哪里闻到过。”
“哦?你知道这种药物?”
“我不确定是不是。你知道的,我外祖母是圣手,我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一些药材的辨别。这个香囊里的就是平时很容易被人错认为香料的药材,叫'情迷'。”
“情迷?”
“对。顾名思义就是用了会让人意乱情迷的药。”
“那不是春……”
“不是春药,可比春药含蓄多了。淮墨,这香囊是谁给你的。”
“……一个友人,当年救我一命。”季淮墨不欲多说,这也没法说。
好在宋齐飞难得不纠结,只是皱着眉头道:“你这个朋友,别是对你有爱慕之心吧?”
“不可能!”如果是现在季淮墨还会犹豫一下,可是那可是十年前。
自己才多大,太子又有多大?
季淮墨不会自恋地觉得五岁的自己就如此风华绝代让当朝太子迷恋上自己,更不敢臆想一国储君竟然还有隐秘的恋童癖。
“不是,他只是为了救我。这药初接触的时候,能让人短期生病,是吗?”
“如果是孩童的话,确实有可能因为受不住药性而出现发热,昏睡不醒的状况。成人不会。”
“那就是了。”
“那成人会出现什么状况你刚才还没说呢!”秦朝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宋齐飞低头思索一阵,“如果是成人长期佩戴由这药制成的香囊,就会对这药产生依赖性,久而久之,依赖就会转到制药之人身上。淮墨,你这几年是不是经常梦到一个人?然后以为自己爱上他?”
“你怎么……不,他不可能是制药人,那时候他才几岁啊!”
“不可否认天才的存在,也许他一开始制药是另有所图,却没想到误打误撞……等等!淮墨,那个人该不会是……”宋齐飞睁大了眼睛,见鬼似地盯着季淮墨,不敢相信自己正在想的这个可能。
季淮墨没有说话,却不自觉地握紧了香囊。
他的这副样子,看在宋齐飞眼中却是一种默认。他想起季淮墨进京以来对太子的过分关注,以及临走之前晋炜的猜测,突然觉得后脊背发凉。
老天爷,他到底是洞悉了一个怎样的惊天秘闻啊?!
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希望将来您老人家能高抬贵手,不计较小的无意中说破您的秘密啊!
宋齐飞感觉自己可能活不太久了,毕竟当太子还是那个温和的木扬的时候,他就觉得他的气势快要把他压倒了。
一旦他穿上蟒服,再像那日站在城楼上,那自己岂不是要匍匐在地不敢抬头了。
说起来,那日隔太远,自己竟没有看清他的面容。一旦看清,一旦看清……
这厢宋、季二人是各有心事,那边秦朝却是听得云里雾里的。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太懂?”
“你不需要懂!”
“你不需要懂!”
两人不约而同的扭头吼道,把秦朝吓了一跳,“做什么这么统一?淮墨,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