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珣和陶丁的一场交谈并未耗时多久。等两人回到研究所主区, 对话也就自然而然地结束。
虽然如此，陶丁的心情却始终复杂。
他看着辛灿、顾明德出现在自己两个面前。顾明德还好，辛灿却在见到盛珣的时候露出担忧目光。至于盛珣, 他先是朝辛灿笑了笑，随即又转身看自己。
陶丁理智上知道，自己也应该笑出来。可他心情沉重, 勉强扯起唇角只会显得面颊抽筋。只好露出疲惫表情, 给辛、盛两个说：“趁你们的新任务还没过来, 也抓紧时间休息吧。”说着，打了个呵欠，“我先回去了。”
辛灿不疑有他地点头。倒是顾明德，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了陶丁好几眼。
陶丁被看得头皮发麻。好不容易等到辛、盛两个离开了, 他揉着脸朝顾明德吐槽：“你刚刚是怎么回事儿？差点让我露馅了！”
顾明德说：“露什么馅儿？”
陶丁：“……”
陶丁看他的态度, 觉得顾明德是真的在疑问。他松开手, 叹口气，“不说这些。唉, 我想到那两个小子就头疼。”
“头疼？”
陶丁：“嗯……”
他思考要不要把盛珣刚才告诉自己的话转告给顾明德。
不过, 还没来得及开口，顾明德先给他丢了个炸弹。
顾明德道：“还能有小辛头疼。”一顿，明显是犹豫了一下, 才压低声音往下说, “你和小盛接触得多，这事儿应该还得靠你。”
陶丁听着, 心头涌出一股不妙的预感，表面却还是不动声色, 问他：“什么靠我？老顾, 你说话说清楚。”
陶丁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
好在顾明德也在忧心忡忡，并没有留意到他神色的变化。
他说：“小辛的意思是，真到了那么一天，小盛肯定想甩开他。”一顿，有点喟叹，“你说，都是人，差距怎么那么大呢？同样的情况，有的人是想藏起来，有的人是想推别人顶包。但小盛，说他会主动过去，我信。”
陶丁垂眼，心情郁郁，说：“我也信。”停了停，“那小辛是个什么意思？”
顾明德说：“他要和小盛一起。小盛肯定要「先下手为强」，所以他要比小盛还「先下手」。趁着小盛还没反应过来，先把人带过去。”
陶丁的头皮又开始发麻了。这回还不光光是头皮，就连脖子后面都有点凉意。
他嘀咕：“这么积极？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边是什么好地方呢。”
顾明德叹气：“谁说不是？”
这对老搭档安静了下来。陶丁是自己心里太乱，一时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把和老搭档的对话透露给盛珣，一时又想着其实按照辛灿的想法来也不错。
说来，两个小年轻的感情，也算是在他的见证下走到今天。谁能想到呢？最开始，他和顾明德到永城那边辛灿家里的时候辛灿和盛珣还没明白彼此的心意。即便如此，他们也黏黏糊糊地像是一对情侣。
他心思沉重，顾明德也不遑多让。
到最后，不知道是谁先开口，感叹：“竟然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过了片刻，另一个人跟上：“是啊，竟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 ……
陶丁、顾明德之间的气氛是这样，辛灿和盛珣自然只会更加压抑。
在陶丁二人走了之后，两个青年脸上的笑意散下很多。倒不是给彼此摆脸色，只是当下情境，没人能笑得出来。
他们沉默地回了房间。时间颇晚，按说该吃晚饭。要是去年这个时候，两人打开冰箱，就能对着里面的蔬菜肉类挑选今晚菜肴。可现在，同样是打开冰箱，入眼却只有一片空空荡荡。
辛灿眉头又有拢起来的趋势了。这时候，盛珣站在他身边，提议：“今晚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要不然咱们去镇子上吃？”
辛灿转头看他。
稀奇。他想，盛珣竟然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并不是说在私下场合，盛珣就完全不朝他笑了。相反，盛珣的性格摆在那里。他是能为了验证异能有没有用，就先来割自己一刀的人。平日就算情绪再糟糕，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脸上肯定也有笑影。
但脸上笑，和心里笑，是两回事。
辛灿总看到他脸上笑，也总知道盛珣心里其实一点都不想笑。
可今天，盛珣竟然眼睛里都带着笑意。
他好像很高兴。这个认知，让辛灿有了细微的迷惑。不过男朋友表现得开心，辛灿的心情就也跟着被带动。
他唇角勾起一点，说：“好啊——唔，是不是时间太晚了？”
盛珣听着，也转头去看窗户。
这绝不是平白无故的担心。已经是四五月的天，这会儿还没完全黑下，却也能看出时候不早。要是真开车去镇子上，依照七贤镇上人们的生活方式，能不能找到一家还开着的馆子都是两说。
辛灿和盛珣都知道这个。
但盛珣说：“咱们好久没去镇子上了。原本还说，要和去年一样，在那边摊子上买点烟花回来放。”
辛灿被说服。他把冰箱门关上，赞同道：“对，结果一直没有时间。”
盛珣说：“那就去吧？”
辛灿想了想：“行。实在没吃的，咱们就回来找陶哥蹭泡面。”
盛珣「哈哈」笑了声，笑意显得很轻快愉悦。辛灿听得心痒，在长久忙碌、压抑中许久没有冒头的另一种心思升了上来。
他幽幽地看自己男朋友。
男朋友正兴致勃勃地规划待会儿要吃什么。
辛灿只好叹了口气。不过，他叹着气，唇角却依然是上扬的。
以两人现在的身份，想要开车离开，并不用额外打报告，只需要在进出的时候露个脸。
辛灿白天在另一个世界开了车，这会儿就由盛珣自告奋勇地摸上方向盘。
按说在夜里开车，还是山路，其实挺考验技术。但盛珣也算是有经验了，不再是当初那个没驾照，只能仰仗辛灿的小年轻。他开车的时候，竟然还能一心二用地哼歌，并且和辛灿强调：“你看，镇子里还有那么多地方亮着灯呢！肯定有吃的。”
辛灿手肘落在车窗上。外面难得有其他车辆，就算有也能提前看到车子灯光。他显得放纵了些，撑着自己的下巴，懒洋洋道：“行行行，盛小珣同学说得对，加一分。”
盛珣还是笑。明明车子里没有开灯，只有前照灯投进驾驶室。可那么一点模糊的光线，却衬得他眉眼生辉，说：“就一分啊？”
辛灿更懒散了，“那你还想要多少？”
盛珣思考：“我想……”
想要的东西很多。
可是不是所有东西，都和「分数」一样，是只要努力就有可能得到。
盛珣说：“起码得要十分吧？”
辛灿说：“贪心。”
盛珣说：“好吧好吧，不贪心。”
盛珣心中一颤，本能地知道，这话不好接。
一旦接了，没准就要划向某个危险的方向。
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了。既然自己十有八九会离开——陶丁说的那些理由盛珣都懂，但他更有一种长期在七贤镇和潞城之间穿梭后拥有的直觉。也许「标记」自己的通道早已不是永城那个，而是伫立在七贤镇研究所的深处……既然如此，那么至少和辛灿最后相处的时间，他得留下一点快乐的回忆吧？
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和喜欢的人两相沉默下去。
要开心，要快乐。
“好好好，”盛珣说，“我贪心，我想想怎么贪心。不要分数了，要辛小灿亲我一下行不行？”
辛灿看他。明明还是同样的灯光，可难道是距离镇子更进了一点吗？他怎么觉得盛珣的面容都显得有点模糊了。
“可以。”他大方地答应盛珣，紧接着又抱怨，“竟然只亲一下？”
盛珣笑道：“嗯……亲多少下都行。”
辛灿继续抱怨：“竟然只要亲。”
盛珣：“喂喂！咱们可是在外面呢。”
辛灿：“也对。”
在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之中，镇子已经近在眼前。
不过，盛珣并没有直接开进去。在距离镇上灯火还有一段路程的时候，他把车停在路边，先问男朋友讨要了自己的「加分」。
并且承认：“我开始觉得来这边不是个好主意了。”
辛灿揉揉他的肚子，问：“不饿了吗？”
盛珣小声抽气：“你的手，什么时候——”
辛灿：“嗯？”
盛珣喉结滚动，把后面那句「什么时候跑到我衣服下面了」咽下去，改成眯着眼睛享受。
年轻的情侣在车上腻歪了好一会儿，终于在肚子「咕噜噜」的提醒中下车。
毕竟只是一个不太繁华的小镇。两人大致在街道上转了转，并未找到什么美味佳肴。时间太晚，连买菜也成了奢望。到最后，还是一人吃了一碗面，算是解决晚餐。
辛灿擦着嘴，觉得这个夜晚应该马上就要进入下一个步骤了。没想到盛珣的兴致依然很高，或说仿佛比之前还要再高一点。
他朝面馆老板打听了些什么，随后拉着辛灿离开，很期待地走在路上。
辛灿有心问问，但盛珣说：“你猜猜看。”
辛灿有点不想猜。
盛珣：“不行，不猜的话就没有加分了！”
辛灿心想，没有就没有……一顿，到底说：“买年货？”
根据盛珣前面的表现，辛灿能想到，之前说好共同度过的新年被任务占据，对盛珣而言，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盛珣自然想要弥补。
在辛灿来看，这应该是一个非常自然而然的猜测。可听了他的话音，盛珣却显得震惊，反复和辛灿确认：“你竟然猜出来了？”
“……”辛灿都有点郁闷了，“嗯，对啊，猜出来了。”
盛珣摸下巴：“我是不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给你什么奖励。”
辛灿眨眼：“这倒是可以。对，你好好考虑一下。”
盛珣：“加十分——二十分？”
辛灿眯起眼睛看他。
盛珣笑得肩膀都开始抖。
辛灿维持原本的表情。
盛珣像是笑够了，咳嗽两声，收敛神色。
他靠近辛灿。大约因为笑得太开心，眼梢似乎带一点若隐若现的水色。
盛珣说：“可我真的想不出来啊。这样吧，你来想奖励，我负责答应你，好不好？”
辛灿幽幽地说：“盛小珣，你真的很敷衍人。”
盛珣瘪嘴：“才没有。”
辛灿大度地原谅他：“没关系，我正好有东西想要你给我。”
盛珣：“嗯——”怎么办，不好的预感好像又来了？
在辛灿的目光下，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得跃跃欲试一点，直接答应。还是应该假装机敏，说自己想出了更好的主意。
好在这个时候，面馆老板说给他的那家商店到了。
盛珣眼前一亮，拉住辛灿：“等一下等一下！就是这里，咱们去买东西。”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