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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番外春耕记

春雨连绵,京都府很少有这般缠绵的雨,所以这一日在苏喻记忆中很是深刻。

新皇登基不久,又时值春龙节,天子亲耕一事便成为了重中之重。

皇帝亲耕,百官群臣自然随行。

苏喻随在那浩浩荡荡的仪仗后慢慢行着近年来边关动荡,前线军需颇大,致使国库吃紧,新皇为倡节俭之风,连他的仪仗都减去许多,新皇如此,群臣自得响应,不知是哪个好事者提议的,竟令百官徒步前往京郊的祭坛。

这令许多老头子暗地里叫苦不迭,但苏喻多半是因为年轻的缘故,他步行在百官队伍的末尾,仰面迎上绵绵细雨,竟然还觉出几分惬意。

他本非京官,按理说是不必来的,但恰逢他回京述职,又不知怎的对此事甚有兴趣,他父亲苏阁老只当他有意在新皇面前混个面熟,故而虽不算赞同,但也应了。

威严的依仗,极长且沉默的百官队伍,道路两侧下拜的百姓,阴云密布的天空,这便是苏喻见到的所有景象。

但是随着一阵马蹄声自后行来,他装作不经意地微微侧过头,眼中焦距终于落在了那人身上。

苏喻在第一眼看到他时,甚至察觉不到他的英俊。

因为这个人全身都似笼罩着一种颓丧的暮气,倦怠且沉闷。

他裹着一件极厚的雪色大氅,手指勾着缰绳,却畏寒地缩在袖口中,银边墨底的下摆随风飘飘扬扬,便是飘,也飘得似它主人般没有生气。

好在他的背还算笔直,还能看出是个挺拔身形的青年。

那人似察觉到苏喻的目光,扫过来不经意的一眼。

苏喻对上的首先是他那一双有些浅淡的眸子。

至于具体是什么颜色,这在苏喻在心底一直是个疑问,可惜这个人的眼瞳浅归浅,却浅的有限,要光线正好时才能看清。

但是他与这个人见到的次数并不多,即便见到,要么隔着人群,要么便是匆匆一眼,总令他看不真切。

这一次因缘际会的,倒是挨得足够近。

灰色的?苏喻暗暗忖道:是了,是灰色的。

不过是一次再随意不过的对视,苏喻却没来由的心中微微一痛。

这阵刺痛并不明显,甚至险些让他察觉不到。

待苏喻再望向那人时,他已然转过了脸,直视着前方,百无聊赖地驱使着胯下剽壮的鲜卑骏马踱着步。

从侧面看去,这人的轮廓中异域之处更显,多少带几分高鼻深目的特征,他正半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心事,只能见到他眼睫长长密密地盖了下来,拢去了大半眸色。

此刻,又有一匹骏马追了上来,与他并驾齐驱,此人苏喻一看便认识,他正是新上任的陇西府节度使裴山行,因着任命刚好赶上春龙节,他便被留下观礼,待皇帝亲耕结束后,他便要奔赴陇西镇守一方了。

裴山行与那个人很熟,一掌便拍在他的背后,那人猝不及防,被拍得向前一俯。

裴山行低低一笑,道:“殿下,我的九殿下,你的酒量不行啊,昨夜就没喝多少,你现下怎么还这么一副萎靡样子。”

这位九殿下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懒声懒气道:“老裴,下次你来本王府上记得提前通报一声,好让绿雪先去给你买点烧刀子伺候着你那般牛饮法实在糟蹋本王的好酒。”

裴山行哈哈一笑,又道:“殿下别乱怪人啊,你心里不痛快挤兑我作甚?”

见九殿下连话都懒得说了,裴山行又殷殷凑上去道:“我知道,你是因为国师大人闭关了,才觉得烦闷对不对?这样吧……”他拍了拍胸口,撩闲道:“你俩总是没事就腻在一起,这下国师不在了,末将给你抱会儿……”

“老裴,你的心意令本王很是感动啊,”九殿下伸手去推他,但裴山行身板雄武且还身着铠甲,他一推愣是没推动,只得闷闷道:“一会儿天子亲耕后,百官的群耕,你能替本王出把子力气就更好了。”

那位裴将军口中的“国师大人”,苏喻也早有耳闻。

这位国师大人名唤“玉和”,年纪轻轻便掌管了钦天监和祭祀事宜。

据前朝传言,都说此人好似是有几分神通,但是究竟有什么神通,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而且此人一向深居简出,与前朝百官不怎么走动,唯独和这位九殿下谢时舒私交甚密。

春龙节这般重大的节礼,国师玉和竟然在闭关,苏喻有些讶然,他忍不住又望了一眼那骑在马上的二人。

好巧不巧的,那位九殿下谢时舒正被裴山行烦得偏过头来,又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这一次谢时舒那湛灰的眸子在他面上凝得久了一些,忽然眉宇一松,像是想起什么。

苏喻倒不意外,心道:原来他此刻才想起我。

倒不是有什么旁的恩怨,谢时舒与他的前缘说深也深,说浅也浅。

除去幼年匆匆见过的几面,那就是苏喻登科及第那一年了。

那年琼林宴之后,苏喻与两位同科三甲被当年的监国太子传入养心殿勉力嘉奖,然而就在这时,这位九殿下只身闯入养心殿,由着性子大闹了一场,端得是齐国开国以来最大的闹剧。

至于这位有着异族血脉的九殿下当年为何要大闹养心殿,要对悉心教导他的先太子口出不逊,要指着每个重臣公卿的鼻子讥讽谩骂,这便是彼时所有在场之人讳莫如深的话题了。

苏喻温和地回望着他,微微颔首只当行礼。

谢时舒微微一怔,先是半收了目光,却也对他点了点头,随后一夹马肚,驱使着骏马快走了两步,有意无意地拉开了距离。

苏喻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又莫名升起了那个念头,尽管这个念头很不像他该有的。

一路思忖着,苏喻走了许久,终于随群臣行到京郊的祭坛。

此处除了行宫以外,另有良田几亩,为每年天子亲耕所用。

这场雨依旧未停,俨然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新皇是个坚毅的少年人,并未因此而简化这场冗长繁杂祭礼。

皇帝陛下如此,群臣更是不敢怠慢,纷纷垂手恭敬地立在雨中陪礼。

尽管每人皆有宫内侍从撑伞,但是这场春雨较往年带着更深的寒意,走动时还不觉得,立在原地久了,连苏喻都不禁打了几个寒战。

年轻人尚且如此,苏喻更是有些担忧他父亲苏阁老的身体,故而在礼官呆板的声调中,他不仅微微偷眼向文官一列队首瞥去。

却见苏阁老如他以往那般挺直着身板,立在百官之首迎风迎雨立着,只有官帽下花白的头发提醒着他已不在壮年。

苏喻微微松了口气,哪知目光一转,却又看到了那位九殿下。

谢时舒虽是亲王,但因着京都府内只有他一个亲王,礼部多半是嫌将他一人单列一纵不大好看,故而将他列在武官队首。

此时端详他,苏喻颇为坦然。

谁都知道这位九王谢时舒向来与文官不合,尽管他从未在朝内领过职,但言官们上书弹劾他的奏折也是三五不时的飞上御案。

小到至今未娶,大到结党营私,最近的一次,是弹劾他力荐裴山行出任陇西关节度使一职是为扰乱朝政,图谋不轨。

而奇怪的是这些奏折的归宿都只有一个按下不发。

倘若说当年监国的先太子谢时洵是因为与他兄弟情深,信任这个幼弟,那么如今新皇对他这位小皇叔的态度亦是如此就值得深究了。

总之这种场合,谢时舒更是不会将文官长队从头扫到尾仔仔细细看一遍的万一又被参上一本左顾右盼是为大不敬呢?

苏喻怀着这般的思忖,又微微抬起眼帘看了看他。

看了一会儿,苏喻心中升起了几分疑惑。

不知是寒冷还是旁的什么,这位九殿下像是忍耐着什么痛苦,隔不多久就会轻轻地蹙眉,站得久了,他蹙眉越是频繁,好容易到了临近结束时,他的脊背都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旁人没有察觉,只有他身边的裴山行时不时地关切看他,只是看归看,此等场合,即便是春风得意如裴山行,也不敢造次。

好在谢时舒若是自己察觉到了,便立时恢复了平日的体态,如此这般,在他这隐蔽的挣扎间,春龙节的祭礼终于礼毕了。

按惯例,之后便是天子亲耕。

小皇帝到底是少年人,立了约莫一个时辰仍像没事人一样,待下到田间,为表对上苍的诚意,他连侍从的伞都挥去了。

那绑着金黄丝带的锄头被小皇帝拿在手中,很是仔细地耕了一会儿他还没耕够,但无奈内侍和百官连声劝着保重龙体,硬是给他劝回行宫暂歇了。

剩下的百官被留在田间,迎来一年一度的百官群耕。

苏喻寻到苏阁老,接过他手中的锄头道:“父亲,您前几日风寒伤未痊愈,让喻儿代劳。”

苏阁老拈须看着这个无可挑剔的嫡长子,忽生感慨道:“唉,为父这半生以身许国,只求强国利民,如今年近半百,身子大不如前,终是有些力不从心了……”他拍了拍苏喻的肩膀,道:“苏家最似为父的便是你了,喻儿啊……”

苏喻正含笑听着,哪知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自言自语般的“嗯?”

紧接着,又是一声轻笑。

苏阁老向后望去,先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才勉强一拱手道:“原来是九殿下。”

苏喻有些吃惊,转过身去正见谢时舒不知何时竟立在自己身后。

苏喻见他歪歪斜斜地拄着锄头,唇边还有一抹没有来得及收回的微妙笑意,在苏阁老眼中定是不折不扣地挑衅了。

但苏喻倒是觉得,那份笑意并无恶意。

谢时舒好容易收了笑意,匆匆回了礼,随后,好像在苏阁老面前让他格外不自在似的,他心不在焉地问候了两句,便想离开。

这次换做苏阁老开口唤住了他,板着脸道:“九殿下,此处既然没有旁人,老夫便直说了,敢问殿下一力举荐裴山行升任陇西府节度使,意欲何为?”

谢时舒闻言,渐渐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道:“自是因为裴山行会带兵会打仗啊……还能是因为什么?”

苏阁老连连冷笑道:“裴山行出身行伍,没有半分功名在身,就在几年前他还不过是一任小小统军,但他自从与殿下结交后,堪称平步青云,这让朝中群臣如何信服?”

谢时舒随口敷衍道:“举贤不避亲嘛……”

约莫是看苏阁老拿起了架势,眼看又要引经据典驳斥一番,谢时舒只得又慢慢站直了,连忙抢白道:“那依苏阁老的意思,哪位将军更适合去镇守陇西关?”

苏阁老满肚子经纶没有机会出口,抚须悻悻道:“论资历和军功,自是周将军。”

谢时舒立时道:“周英?他是庸才啊。”

苏阁老面露薄怒,道:“周英三甲出身熟读兵法,更何况其父周老将军战功赫赫,恕老夫眼拙,倒是看不出他何处不如那裴山行?”

苏喻缄默不语地立在苏阁老身后,旁观着这场苏阁老与这位九殿下的唇枪舌剑,他坦坦然然地看着他,至于他们在争什么,倒是没听进去两句。

在他不多的印象中,大闹养心殿那日之后的谢时舒,多半都带着不该是他年纪所有的暮气沉沉,但是此刻不知是被苏阁老激的还是怎样,面上竟然显露出了几分生动。

又争了一会儿,苏喻忽见谢时舒隐隐蹙了眉,好似有些不耐烦了。

好容易抢到了个空儿,谢时舒张了张口,像是想要长篇大论地反驳一番,但不知为何,他终究只是叹了口气,道:“苏阁老,昔年那位鲜卑大将军出身草莽,但他用兵如神,倾覆齐国只在旦夕之间……您说他有没有读过我们齐国的兵法?那熟读兵法的齐国将军倒是颇多,呵,本王倒是没见到一个站出来力挽狂澜的。”

时隔多年重提此事,谢时舒似又被触及了痛处,那难得的生动眼神也黯淡了下去,又像平日一般灰得毫无生气了。

“你!”苏阁老一时语塞。

谢时舒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其实无妨的,什么都无妨,让庸才去戍边也没什么不好,天道有常,国运亦自有定数,随他去吧……”

说着,他竟然一笑,对苏阁老道:“趁着裴山行还没走,苏阁老还来得及召集群臣再议此事,此次本王定不去添乱了,阁老尽管换周英去便是。”

“殿下这是在威胁老夫?!”苏阁老气得登时蹬蹬退了几步,苏喻上前连忙搀扶,低声道:“父亲……”

苏喻抬起头,接住他略带歉意的一眼,还来不及回应,那人便匆匆离去了,步履快得像是生怕苏阁老昏厥在他面前。

谢时舒走后,苏阁老抚着胸口倒气,不忘死死抓住苏喻的手道:“喻儿,你这些年外放做官,朝中之事多有不知,为父与你说到此人时,你竟还百般回护于他,你这下可看到了?记仇至此,嚣张至此!”

苏喻垂下眼帘,久久不语。

只是苏阁老淋了雨,又被一顿气,登时有些站不住了,苏喻便将他父亲扶至不远处的行宫中好一顿诊脉扎针,好在苏阁老终无大碍,小皇帝不知从何处听闻了苏阁老抱恙,便立时派人来引去了小憩。

苏喻忙完这一切,终于得了空,踱出厦屋来。

春雨仍旧在下,细细密密的,抬眼望去,万物复苏,生机勃勃。

苏喻望着满目的绿意盎然,却又没来由地想到那抹湛灰。

当他在路过湖边一处小院时,听到内有一人道:“末将明日启程,只是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与殿下相见了。”

在雨声掩护下,苏喻犹豫了片刻,停下了脚步,自假山后向院中望去。

做这事时,他的心砰砰跳着,毕竟这等行径并非君子所为,苏喻不知为何自己要这样做。

院中四处郁郁葱葱,又有细雨轻溅,淡朦朦烟雾升起,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如梦似幻。

谢时舒只是扬起头望着廊檐下坠落的雨滴,久久出神。

没有等到回答,裴山行叹了口气,又对他道:“殿下要保重身体,背后的旧伤该治还是要治,你只是见了那几个京城里的庸医,未免灰心得太草率了些,火药的伤固然难治,但他们说无法根治便无法根治了?待末将去了陇西府,给你抓几个名医回来。”

谢时舒也跟着叹气,道:“知道了,你快去吧,早些去也早些抓大夫回来,让本王清静清静吧。”

裴山行不甘心,又嗦了两句,终究还是被打发走了。

苏喻隐在假山后,见谢时舒仍立在院中,愣愣地望着檐下雨出神,不知自己亦落在旁人眼中。

本是有心离去的,但是苏喻脚步一转,竟然向院中走去,道:“九殿下。”

闻声,谢时舒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长发沾了些湿意,便更显得乌黑,一缕不听话的散发坠到额前,衬得他本就异于常人的肤色更是白皙得扎眼。

那湛灰的眸子眨了一下,先是露出了些讶色,紧接着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还以为苏喻是前来兴师问罪的,他微侧着脸颔首回了礼,问道:“苏阁老身子如何了?”

他说完,可能是觉得这话从他口中很是有几分不盼着苏阁老好的意思,又补了一句:“苏大人,方才小王不是成心气苏阁老,只是……”

苏喻很是适时地一点头,甚是善解人意。

约莫是看苏喻面上当真无甚怒气,谢时舒倒是更加不好意思了,便向廊下一让,请他进屋饮茶。

两人平时都算得沉默寡言,故而聊了两句便无甚可说了,各自听着细雨声默默饮茶。

苏喻饮了半盏茶,本欲告辞,但是今日的他已经做了许多不像他所做之事,待告辞之言到了唇边,他再一次改了主意,指了指廊下一局残棋,道:“这是殿下与裴将军方才没下完的残局么?”

见谢时舒颔首,苏喻起身走到棋盘边看了看,道:“下官观此棋局甚有趣味,一时技痒,不知殿下可还有兴致手谈一番?”

谢时舒笑道:“小王只听闻苏大人不但为官政绩斐然,医术也甚是高超,没想到竟在棋艺上也如此有心得,小王倒是不敢与你对弈了,倘若输了,哪里还有一分颜面了。”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走到棋盘前坐了下来,执了一枚黑子在指尖,道:“苏大人请。”

苏喻也是微微一笑,拂袍坐下,与他对弈起来。

这是很安静的一局棋,谢时舒话不多,只是在空隙间偶尔与他闲聊,问些京外见闻种种,苏喻捡着些有趣的与他讲了,然后望着他或讶或笑,或捻着黑子沉思,也微微笑了。

这二人都并非不识趣的人,都小心默契地避开了朝中之事,在这一局残棋的时间,相处得倒也算愉快。

细雨时而被微风拂在面上,苏喻摩挲着掌中有些发烫的白子,觉得这个雨中氤氲繁茂的院落真是美极了,也许是他见过最美的景色。

他怀着这样的感慨,落下最后一子。

那日究竟是谁赢了那盘棋,苏喻已经想不起来了,

只是自那日后,他便对火药所创的伤口甚是上心,可是火药本就不常见,为火药所伤之人更是少见,他在公务之余潜心研究了许久,才勉强制出一瓶外敷伤药。

尽管这是他的心血,他却仍不是很满意。

但……终归聊胜于无吧,他这样想着。

就这样,在又一年的春日,苏喻怀揣着那瓶伤药回到了京都府。

这一日也在下着雨,但是那雨不再缠绵了,天空阴云密布,不时有列缺劈开天际。

在仿佛要倾覆天地的瓢泼大雨中,他立在苏阁老书房中,翻阅着一张张密信,指尖越翻越发失了温度,他说不出话来,一句也说不出口。

苏阁老愤怒激昂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却又渐渐湮没在那雨声的嘈杂中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喻才抬起头,道:“儿也愿随父亲一同……将叛王绳之以法。”

苏阁老顿时又是欣慰又是担忧,欣慰的是他的嫡长子果然不负所望,担忧的是倘若一朝差池,苏喻也难逃过那叛王谢时舒的毒手。

苏喻向来善解人意,如何不知其父的心思?自是劝解,只是劝着劝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也是不语了。

当他终于从书房中被放出来,已近深夜。

苏喻避开下人,独身一人撑着伞漫无目的地踱上街去。

如此大雨之下,长街空无一人,待他回过神,手中已然攥着那瓶伤药。

手背被暴雨浇得冰凉,手心却炽热着,连带着那瓷瓶瓶身都染上了他的温度。

沿着小巷,他不知不觉走到那京都府中唯一的王府前,苏喻在巷口撑着伞发怔,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走出小巷,进到那王府去,向那人问上一问。

可是又该问些什么呢?

苏喻又茫然了。

这样的暴雨,这样的深夜,却有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长街尽头传了过来。

苏喻的心提了起来,那一刻,他几乎平生第一次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他想要上前去,想拉住他的马儿,对他说

然而就在他的脚尖迈出那黑暗巷口时,那马上之人终于显露出了眉目。

那人作道士打扮,面容丽,清淡的没有沾惹一丝烟火气。

苏喻的半步,又退了回去。

因着暴雨,王府朱门紧闭,那道士好生叩了一会儿门,才有门子前来相应,只是还未传报,又有一纤长的灰眸青年快步迈出大门来,不等寒暄,便一把抱住了他。

那是一种很深情的抱法,他一手环在那道士的背后,一手按在他的颈后,灰眸人极为眷恋地歪头抵着道士的肩膀,喃喃不知说了什么,但看面上神情,只见他眼尾殷红,眉尖轻颤,明明是个委屈极了的模样。

那不是苏喻所见过的懒散沉默的九殿下,或是说,眼前这个将自己脆弱之处袒露出来示人的九殿下,是苏喻从未见过的。

那道士轻轻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不断安慰着,又抚平他额前散发,最后,那道士抬指沿着他眼尾的殷红慢慢拭去了什么。

以苏喻的距离,他并看不清灰眸青年是否当真有泪滴下。

他却没来由地想着:也许……只是想摸一下那处……呢?

他轻轻摇了摇头,自嘲着这莫名其妙的念头。

直到那两人进得府去,王府的朱门再次紧紧阖上,苏喻又立了一会儿,终于慢慢转身,向来时的漆黑小巷中去了。

他的手中,仍旧攥着那瓶伤药,固执地,紧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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