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我才在那深林中捡得了想要的东西。

等我原路返回时,大约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已暮,地上落了一层不薄的积雪。

月色下的苏喻仍旧倚坐在树边,似乎在我离去后他再没变换过姿势,雪花落在他的长发和肩头,他也仿佛不觉得冷似的,只是一动不动地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抱着双臂哆哆嗦嗦地向他走去,天地寂静间,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直到我停到他面前,他才缓缓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这是很用力的一眼,眼中的纷杂情愫,莫可名状,几乎要透出一股巨大的悲凉来了。

还不待我看清,他眉尖一扬,复又埋下了头,更为颓丧似的按住眉梢。

我打了个喷嚏,抽着鼻子将怀中几根粗细长短适合的木枝丢到地上,又捡起君兰的包袱,把披风丢到他身上,拔出长剑将木枝随便削了削,递给他道:“你是大夫,自己包扎吧。”

见他少见的没有反应,我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

一推之下,猝不及防地瞥见了他的神情,我顿时有些慌乱起来,“哎……你、你哭什么……”

我也拿不准他是不是在哭,苏喻明明是面无表情的,甚至称得上冷漠,但唯有大颗大颗的水滴从他眸中掉出来,似断了线一般砸在雪地中,无声地坠出一个个小窟窿。

被我一这样说,他好似方才察觉,也很惊讶地摊开手掌,望着掉在上面的泪珠发怔,那泪珠有的滑下他的掌侧,有的顺着他的手腕淌入袖口,不知道有什么好看,他竟然失神般望了那么久。

见他这般不寻常情状,我疑心他被冻坏了脑子,顿时心急不已,忙不迭地摇晃着他的肩膀道:“苏喻,苏喻!你……你没事吧!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傻了啊!”

苏喻任由我摇晃着,我不知问了多少句,他都一言不发,只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痴痴望着我,我又疑心他是不是发烧了,连忙伸手探上他的额头,可是我的双手也被冻得失了温度,摸不出个所以然。

我只得抿了抿唇,抓着他的肩膀探过身,用嘴唇触上他的额头试温度。

这一次,苏喻终于有了反应。

他搭上我的手臂,将我拉扯了下来,不忘扳过我的脸颊端详了片刻,明明他面上仍挂着水渍,却已然恢复了往日那般平和的语调,道:“好在伤得不深,不会留疤。”

我登时反应过来,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口中便没好气地抱怨道:“你发什么怔?倒是应我一声……”

苏喻极浅地笑了一下,没有理我,撕下下摆布料,自取了树枝将伤腿固定了。

都说医者不自医,我看他对自己也挺下得去手的,勒住打结时眉头都不皱一下,好像那腿不是他的。

……那他方才哭什么。

我觉得我越发看不懂苏喻这个人了。

见他将自己打理好了,我走到仍旧昏迷的小沅身边,想从她身上搜出阿芙蓉,免得在途中发作,可惜这女人竟然将身上所有阿芙蓉都灌给了我,只剩了个空瓶。

除此之外,只有几文钱,一个火折子,一盒胭脂。

其实我本想趁苏喻动不了,把她再推下崖去的。

可是不知道为何,当我随手拧开那个胭脂时,盒中溢出廉价的味道,里面的胭脂已然见了底,我刚想笑她干这种九死一生之事时竟然还揣着胭脂,却又忽觉出几分不忍来了。

她和绿茶差不多大,本就是最爱打扮的年纪,却身负血海深仇,用的是这样几文钱一盒的廉价胭脂,约莫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仿佛直到了这一刻,我才觉出小沅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正踌躇间,苏喻在我身后道:“殿下,劳烦你把小沅姑娘挪到我身边。”

我蹙眉道:“作甚?她武功虽然一般,但是身手矫健,你若放了她,等她醒过来就一刀一个,恐怕明天日出前还来得及在他爹墓前上柱香。”

苏喻不理我的讥讽,仍是道:“殿下请信我。”

我思虑片刻,依言将她抱到苏喻身边,抱着手臂冷眼看他。

哪知,我这一动作,她竟然悠悠醒转过来。

苏喻从怀中摸出一个细长的针盒,其中只有一根金针,较之他寻常所用更为细长。

小沅慢慢环视四周,面上神情仍然怔怔的,只有当扫到我时,顿时露出凶狠表情。

我在她出口前抢白道:“你把我害成这样,我都没把你从这扔下去,你还怎样?!”

小沅恨道:“猫哭耗子,你怎么不把我扔下去呢?你手上沾满了我叱罗家的血,不差我一个!我只恨没早早一刀杀了你。”

我甚是认同,点头道:“你这话说得对,报仇就报仇,弄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干嘛?在镜湖小筑时,你若是直接给我一瓶毒药,这仇早报了。”

小沅不知是气的还是悔的,顿时流下泪来,苏喻适时截口道:“殿下,你可以去远处稍等一下么?”

我道:“你要作甚?”

苏喻拈着那根金针,柔声对小沅道:“小沅姑娘,对不起,我要夺走你的记忆。”

此言一出,别说是小沅,连我也震惊不已。

苏喻徐徐道:“杏林中,有一些病人失忆的病例,究其原委,其中大多数案例的相同之处,皆是病人被伤到了天心穴,后来一些杏林大家用牲畜试过此法,发现确然如此……小沅姑娘,现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对不起,但我保证……不会很疼的。”

小沅瞪大眼睛,怔怔道:“不要,不要……”

我不想再看,走远了一些。

夜色沉沉,月光洒在雪地上,映出一地银白。

我抱臂倚在树边,苏喻和小沅的对话顺着风断断续续地送入我耳中。

不得不承认,苏喻有一种让人安定下心神的本事,他们说了很久,我听着小沅声调平稳了许多。

苏喻的针盒刀匣都随着马车一同跌进深渊了,我正在琢磨为何偏偏他要将这根针贴身带着,就听小沅一边抽泣一边道:“原来你叫苏喻……真好听啊……”

不知苏喻说了什么,他声音太低,我听不清楚,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到小沅泣声说了许多,我听着,似乎她自知难逃,要一口气将她一切过往说给苏喻听似的。

苏喻沉默地听了许久,最终,他极其郑重道:“小沅姑娘,你的确无辜,也确有苦衷,但你为了复仇也害死了无辜之人,我不能替旁人原谅你;就像他也有苦衷,我也无法让你原谅他。世人皆苦,不过……今日之后,一笔勾销,若你我还能再见,我定会好好照顾你……睡吧,醒来便不会再被仇恨折磨了……”

小沅抽泣片刻,忽然强笑道:“罢了,我们鲜卑女儿,向来是不忍让心上人为难的。”

我抬头望着月色,哈出一口雾气来。

等那厢静默了,我又等了一会儿才回了去,只见小沅静静躺在披风上,被裹得严严实实。

苏喻望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我出声打破了着寂静,道:“再不走,我的阿芙蓉要发作了。”

苏喻应了一声,却仍是望着她道:“她醒来后,一定会很害怕……”

我答非所问道:“她是牧羊女出身,从小登高爬梯身手伶俐得要命,再加上身子又轻,爬回去于她来说并不难,这里又是鲜卑境内,你担心她作甚?”

不等苏喻回答,我走到他面前勉强矮下身子,道:“走吧,我背你方才我在那树林中好像看到那个山头有一个猎户的小屋。”

临走时,我犹豫再三,还是捏着鼻子给小沅给拖到避风处,在她身边生了个篝火。

免得她冻死在半夜,让苏喻失了这桩功德,这么个活生生的大菩萨飞升不了就可惜了。我冷笑的这么想着。

做完这一切,我们便向着那有着猎户小屋的山头出发了。

要知望山跑死马,光是在这雪林中穿梭就很耗体力,更何况我还背负着一个大活人。

苏喻与我差不多高,可能是他平时看着太文弱,无甚压迫感,故而并不显得很高,但此刻我才觉出他也是个成年男子的体量,我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已经想给他扔下八次了。

但是想想他对我的好,我也就默默忍了。

如此两厢静默地行了一段,雪夜风冷,天地间一时只有我的脚步声,我抬头望了望那一钩明月,心中没来由的想:太子哥哥现在在做什么?唉,幸好他不会像我这般在冰天雪地中奔波,希望君兰嘴严些,那群护卫也机灵些,瞒得过苏容的盘问,这波折可千万莫要连累到他哪怕见不到他,不能留在他身边,但是如果能得知他一切安好,那也可以。

胡思乱想了半晌,心思转回到苏喻身上,他安静地伏在我背上,只有轻缓的呼吸间或拂过我的耳尖。

我有些疑心他睡着了,心想:他若是此时睡去,难免着了风寒,到时岂不是还要我照顾他?

一念至此,我拍了拍他的手背,道:“苏喻,你别睡着啊……”

环在我脖颈的双臂稍微收紧了些,苏喻低低“嗯”了一声。

只这样的回答,实在不知是不是他半梦半醒中发出的,我为了引他多说两句,随口道:“一年前,若是有人告诉我,有朝一日我会和你苏喻流落到冰天雪地中,一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景象,我一定把他打出门去。”

苏喻幽幽道:“若是你方才相信我,我们也并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他出言就是拆台,我又确实理亏,只得讪讪道:“的确是我连累的你不过当时的情况,确实也只有你了,谁能想到叱罗家还有遗孤啊……”

苏喻叹了口气,道:“因为殿下向来眼高于顶,不屑去了解身边之人的心思,而人心,向来难测。就像你待绿雪姑娘算得纵容溺爱,却不懂她的心思,你以为绿雪姑娘对你死心塌地,甘愿以性命救你,只是忠仆救主么?”

我怔了怔,道:“绿雪还有什么心思?”

苏喻摇头道:“绿雪、君兰和小沅,他们在你眼中无非猫狗一般的人物,就像你若是真心爱护绿雪姑娘,就不会对她只是一味不分是非的宠溺。就像君兰,你以为你待他好,为了救他出贱籍挨了杖责,他就会为你肝脑涂地他也本想如此啊,换做旁的事,他自是愿意为你而死,可是人人皆有逆鳞,你偏偏……”

我顿时很不爱听,讽道:“怎么?都说京都府苏家连阍人都最是忠心知礼,苏大人现在是要传授你苏家的御下之术么?可你也没有一早看出小沅不怀好意啊!”

苏喻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竟然有些落寞,“的确是我大意了,本该在阿芙蓉一事时就将她驱逐出去,此事是我的错,因为我怕……”

苏喻向来沉稳镇定,“怕”这一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实在古怪极了,我正纳罕,却听苏喻郁郁道:“因为我怕惹你不快。”

“……”我脚步一顿。

“你难得有想要些什么的兴致,我不愿拂了你的意。”

我轻咳了一声,将他拖了拖,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随口道:“堂堂苏大人会怕我,若不是你亲口说出来,谁会相信呢。”

苏喻淡淡道:“因爱生惧,我以为殿下比我懂这个道理。”

……我第九次想把他扔下去了。

话头说死了,我与他又陷入了沉默。

好在方才说话间,已然翻过一座山,那小屋已近了许多,约莫再走个把时辰也就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暗暗勉力自己一番,继续行去。

不过我左思右想,觉得他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其实在这一年中,我无数问过自己,若当时生有二心的是裴山行,我是否能够察觉。

无论想了多少次,我都觉得若是裴山行的话,我定会察觉到他的异处,因为他是一个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被我时时看在眼中。

而君兰,谁能想到呢?区区一个小倌,自以为施与了他天大的恩惠,他又怎么会,怎么敢有异心?至于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想到此处,我也觉得越发没意思了,尤其是这种亲口承认自己输得不冤的事情。

我暗自叹了又叹,道:“其实你说得也对,我这人刚愎自用,实在没什么值得喜欢的……苏喻,我说很多次了,你哪都好,就是眼神不好,若是重活一次……你就别救我了,搞得你现在这么痛苦。”

苏喻怔然道:“若是重活一次,我……”

我本能地转过头看他,只见他侧过脸抵着我的肩膀,虽然垂着眼帘,面上却露出几分哀伤。

他慢慢道:“我会在那时,陪你去……”

我一头雾水,道:“那时?哪……”

往事骤然袭上心头,我隐约知晓了他的意思。

他紧闭着双眸,呓语般道:“我想陪你冲出养心殿,拦下云郡主……好过在那日之后,我一想到你便觉亏欠,一想到你那日情状便觉心痛,那之后但凡有你在场,我便忍不住望着你,日子久了,竟望入心中了,爱会生惧,怜却会生爱……”

一股寒风呼啸而过,一时千百种滋味涌上心头,分辨不出什么心情,我只觉喉头发紧,空咽了几次,竟没来由地生了几分委屈。

好在来不及多想,那小屋已然到了。

我们进了屋,见其中只有一张窄床,一个水壶,几根木柴,再无其他的了,想来这是一个猎户上山捕猎时过夜的木屋,现下大雪封山的季节,也就暂时荒置了。

不过此时此刻,有一处遮风挡雪之地总好过露宿荒野。

我将苏喻放在床上,拿起水壶去屋外盛了些雪,点着木柴烧起水来。

许是方才话题太过沉重,此刻我与他都没了谈兴,与他胡乱喝了水,擦拭了脸和手,我又将他的左腿与木枝绑得紧了些,做完这些我顿觉筋疲力尽,我与他反正有上过床的交情,也无所谓同床之类的杂事,双双合衣睡去不提。

一夜无梦。

当我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蜷在他怀中,他一手揽在我胸前,我不自觉皱了皱眉,正想挪开身子,却觉浑身酸疼,手指都抬不起来一根。

苏喻已经醒了,见我动了,他才按着床板缓缓倚坐起来。

我刚睡醒,仍是有些发懵,兀自躺了半天,忽然奇怪道:“我的阿芙蓉没有发作?”

苏喻闻言望了望窗外天色,道:“医术上说阿芙蓉成瘾后,一日会发作两次到三次……昨天日暮之时你发作了一次,算算时辰,只怕快了。”

我刚升起的一丝期望又破灭了,恹恹道:“既然如此,把我绑起来吧,你现在腿断了,万一制不住我……”

苏喻颔首道:“好。”

我不愿再撕衣裳,便下床去解开捆着木柴的粗绳,哪知就在此时,一股痒麻之意咬上心头。

我心惊不已,膝盖一软,已然跪倒在地。

那毒瘾袭来得迅猛而不留余地,不过片刻,我只觉全身似被蚂蚁咬噬一般难熬,额头瞬间泌出细汗,我撑着地面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殿下?!”耳边传来苏喻的呼声,他察觉到我的异样,很是焦急道:“殿下!”

我一手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却阻碍不了意识被渐渐抽离开来。

这实在太痛苦了,我喃喃道:“阿芙蓉……阿芙蓉!”

苏喻单脚跳下床,试图抱住我,但是这一次没有了软筋散,他又伤了脚,我虽因为犯了瘾身子瘫软了许多,此刻却与他扯了个直,谁也占不到便宜。

混沌间,苏喻与我滚成一团,他几次未能按住我,我在挣扎间,忽然在地上触及到一物。

我猛然拔出长剑,一声龙吟应声而响。

苏喻身子一僵,忽而又扑过来,急道:“不要!”

我不耐烦地推开他,道:“没有要杀你!”

说着,我就要握上剑锋,期望疼痛可以换得暂时的清醒。

就在我触及剑锋的一刹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绝望的清喝:“住手!阿芙蓉我给你!”

我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只见苏喻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他艰难喘息着道:“我给你!你不要伤了自己。”

这瓷瓶我极为眼熟,恍惚间想起,这正是在镜湖小筑时他从小沅手中没收的那一瓶!

我顿时又惊又喜,来不及问他为何会将此物带在身上,就扔下长剑,手脚并用地扑向他,抢夺那个瓶子。

苏喻举着瓷瓶的手一扬,他一手按着我的肩膀,急切道:“我给你倒,你不能一次用太多……”

我心中被阿芙蓉之瘾烧得火急火燎,哪里听他?只一味去抢。

争夺间,那被高高扬起的瓶中洒出一小搓粉末,不偏不倚洒落在他的领口处。

我与他俱是一怔。

我最先反应过来,顾不得那许多,附下身便伸出舌尖去舔他的颈间,洒在上面的每一粒阿芙蓉我都是舍不得浪费的。

苏喻身子微震,紧贴间,我感受到他的心跳极快,而在此刻他都不忘塞好盖子。

他死死握着那瓶子,仿佛不堪这样的接触似的,伸出一手抵着我的肩膀想推开我。

我舔舐完他颈间处的阿芙蓉,立刻又被那未被填满的欲望充斥了,我本能地低下头,顺着他的颈部吻了上去,近乎讨好地轻啄着他下颌的弧线,哀声道:“给我啊……苏喻!难道真要我求你么!”

苏喻几次偏开脸颊,试图拉开与我的距离,都被我锲而不舍地缠住亲吻,虽然是在做这种事,我的目标却在他手上,几次试图趁他不备夺走阿芙蓉,皆被他察觉,他的手腕转来转去,却永远握得死死的,使我怎么也夺不到那个瓷瓶。

我被阿芙蓉驱使的越发焦躁,不受控地淌下泪来,我一边争夺着阿芙蓉,一边胡言乱语道:“苏喻!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救我啊!”

苏喻的动作果然一顿。

我趁他失神的一刹那,一把夺过阿芙蓉,直起身子,不顾一切地拔开塞子。

我迫不及待地将那阿芙蓉倒入掌心,掌心迅速堆积起白色的小塔,我看着它,只觉永远不够似的。

就在此时,那瓷瓶又被苏喻劈手夺过,他焦急道:“够了!此物不可以一次用太多!”

被他一触,我手掌被他带得一翻,粉末顷刻洒在他的腰间。

我和他怔怔地看着那一处,我突然愤懑起来,怒道:“苏喻!你是不是成心的?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让我舔你么?”

“不……殿下……”苏喻望着我的眼神竟有几分不知所措的脆弱。

一行滚烫液体滚下我的脸颊,我望着那散落的阿芙蓉,空咽了一下,索性破罐破摔道:“反正都上过床了,何必在意这个,只是苏喻,你大可直说,不必口中辞严意正的!”

说着,我便俯身下去,舔舐起他腰带上的阿芙蓉。

“谢时舒!”

他猛然将我推出一段距离,我一抬头,却见他双目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着,连衣襟都散乱了些许,露出一片胸膛,我看着,他竟然是个怒极的模样。

我微微怔了怔,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他向来博文约礼,哪怕是我“隋一”这个假名他都未曾敢直呼过,今天真是不知哪来的火气。

被他这样一唤,我也不悦起来,与他静默地对峙许久。

不知谁先的,等我清醒过来,竟然与他难分难解地吻到了一起。

阿芙蓉带来一种永不餍足的煎熬,仿佛心缺了好大一块,怎么也填不满。

我近乎凶狠地吻着他,想要在这唇齿交缠中获得那满足我的东西。

但那仍是不够的。

我伸手探下去,捋过他的腰带和小腹,徒劳的想要拢住他身上那些散乱粉末,好容易收集了些许,我细细舔舐着手掌,察觉到他的身体起了变化,我直视着他道:“要做么?给我阿芙蓉。”

苏喻尚在喘息,我继续道:“如果你非要玩什么花样,我也不介意陪你……”

说着,我再次俯身上去,在他耳边用气声蛊惑道:“任何地方,我都给你舔掉,如何?”

“……”苏喻的面色突然泛起殷红,但只是片刻,又唰的一下转为惨白。

他握着我的双肩,一字字道:“谢时舒,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清醒些!”

我趁机一把夺走他指间的瓷瓶,这次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甫一得手,我便连忙起身撒了一把到水杯中,不等消融便一饮而尽。

而这一次,苏喻没有制止我。

他仍然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眼中既痛又急。

自觉阿芙蓉的药效起了作用,我抽了抽鼻子,顿时熨帖了许多,连带着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有一种懒洋洋的快活。

我趁着还有力气,走过去随手拉起苏喻,将他扶到床上,自己也跟着躺了上去。

不顾他复杂的视线,我辗转了几个姿势,直到枕上他的腿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我闭上眼,感受着飘飘欲仙的快活,又嫌窗外光亮太过,拉着他的手覆在我眸上。

我安抚地拍了拍他,含糊道:“你别急了,等会儿我好了,去打兔子小鹿给你吃……”

神志飘忽间,苏喻身上传来的气息拐了个弯,明明都是微苦,此刻嗅在鼻中的,却更像那人了。

我暗暗苦笑了一下,知道又要陷入幻境了。

不多时,我长长出了口气,搭着他的手挪了开来。

那人轻垂了眉目,很专注地望着我。

眼前是谢时洵的面容,一丝一毫也不差。

在阿芙蓉的作用下,我的心情很是愉悦,我也想让他开心一些。

我向他高高举起双手,捧着他的脸颊摸了摸,随后将他带了下来,离得近了,我微微一歪头,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边。

我不自觉地微笑起来,道:“苏喻……”

闻言,苏喻霍然一惊,道:“你……?”

我道:“我知道是你……虽然我现下看到的是太子哥哥,但我知道的……”

苏喻半晌说不出话来,我喃喃道:“你对我很好,我也知道的。”

神志恍惚下,有些话到了嘴边,也就说了,虽说也许会被当做胡话,不过……被当做胡话也可以,被当做胡话更好。

我认真道:“我当然感觉得到,我是个人啊,我也有心……怎么会感受不到。”

“殿下……”苏喻忽然紧紧闭上双眸。

见他这样肝肠寸断的模样,我也没来由得有些难过,拍上胸口道:“可是我早就把心给别人啦……你不要再对我死心踏地的了,你早已不欠我的了……”

我越说越兴起,又絮絮说了许多,恨不得把对付韩姑娘的浑身解数都使出来。

直到苏喻纤长的手掌复又覆上我的双眼,我只能听得他仿佛按捺着什么似的道:“我知道了,殿下不必说了。”

我本有心再劝他几句,但那阿芙蓉终究夺走了我的神志。

等我再清醒过来,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我着实愣了一会儿,冷风从门缝中刮进来,吹得我抖了抖,向身边人挤了挤。

我本有心坐起来,但微微一动便觉得身子懒懒的,便又躺了一会儿。

苏喻似乎盯着我看了许久,此刻开口道:“殿下可清醒了?”

其实仍有些回不过神,只是听得此问,我便本能的“嗯”了一声。

苏喻忽然伸手板着我的下巴,逼我直视着他的双眸,又问了一遍:“殿下可清醒了?”

我微微皱了皱眉,道:“干嘛问两次。”

苏喻面色自若地点了点头。

我正腹诽他的嗦,谁知下一瞬,他忽然捏着我的下颚,紧接着狠狠吻上了我。

我不自觉皱了皱眉头,这样具有侵略性的吻,并不像苏喻。

我正想躲开,仿佛被他察觉了,他强制地按住我的后脑,不容我从他的气息中退却半寸。

他纠缠着我的舌尖不放,我只得被迫任由他的舌尖在我口中挑捻,忍不住发出几声鼻音。

约莫刚从阿芙蓉的药效中缓回来,我却仍是有些发懵,思绪极钝地转了几转,还是未曾想明白。

转到最后,念头只剩下一个。

“……他在生什么气?”

许久,苏喻终于放过了我,他以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抬手抹去我唇边一丝晶莹。

在这极近处,他用近乎逼问的口吻道:“可还记得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只顾喘着气,听他没头没脑的讯问,更是恼怒起来,没好气道:“我哪知道?慢着,就算我说了什么开罪你的话,你干嘛和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较劲!再说……”

后面的还未说出口,我就被苏喻一把按倒,他惩罚似地咬了一口我的喉结,道:“我帮你想。”

我一向讨厌被触碰喉结,抬手去挡,不悦道:“干嘛都喜欢碰这里,又疼又痒的……”

“都……”苏喻神色黯淡了一瞬,然而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他更重地咬了一口。

“苏喻!”

这次我是真的生气了,没轻没重地挣扎起来,扭动纠缠间,一不小心蹬上他的伤腿。

苏喻登时轻轻抽了一口冷气,撑着身子半坐起来。

我愣了一刻,立刻直起身子查看了一番,心中一边暗悔自己鲁莽,一边为他仔细地系紧了木枝。

做完这一切,我也有些无力地跪坐在床上,抱怨道:“你都这样了,有心也无力啊!”

话音未落,苏喻就伸长手臂揽过我的腰,带了些强硬地将我带过去,迫使我跪坐在他腰间,他笃定道:“可以。”

“嗯?你……”

苏喻仿佛不想听后面的话,再次按着我的后脑与我唇齿纠缠起来,我迷蒙间,只觉他一手探进我的衣襟,几下动作便将我的衣裳褪到臂弯,屋中凉风一吹,我不自觉往他身上贴去。

他一手不轻不重地拈着我的乳尖,不知为何,他的动作……比起挑拨起我的情欲,更像是一种极致的占有。

我叹了口气,心想:罢了,真是欠他的。

深吻中,我环上他的脖颈,抽掉束发的素色发带。

苏喻的长发顿时散乱开来,他微微睁开半眸,如水眸子凝向我的手中。

我展开发带向双眼蒙去,哪知却被他一把夺过。

这动作太过迅猛不留情面,甚至明显蕴含着几分怒气,即便是床上也堪称无礼,我甚是纳罕,苏喻突然仿佛吃错药一样。

他仿佛要望到我心底,坚定道:“不许。”

我蹙眉道:“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复又笃定道:“不许蒙上眼睛,我要你看着我,看好,眼前的人是我。”

我微微怔神间,他握着我的腰微微用力,道:“你自己来。”

我揽着他的脖颈,与他在咫尺间对视了须臾。

苏喻这个人,从小便是四世三公的名门公子,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温文有礼,令人如沐春风,好是好,就是总觉得像隔着一层,完美得像个假人。

而这短短一年,我仿佛要把他这辈子的眼泪都看完了。

我心里有愧,到底败下阵来,只得撇着唇角褪去腰带裤子,又解开了他的腰带。

但是这种事情,真做起来实在很羞耻。

我死死埋在他的颈窝里,用发烫的脸颊贴着他微凉的脖颈,试图把热度渡过去。

一手探到身后潦草扩张了,我又握着他的粗大性器,努力了几次都不曾进去,我有些烦躁起来,没好气道:“你到底在生什么气?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借题发挥……我就把你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觉他的呼吸骤然乱了。

他死死握着我的腰,不由抗拒地按了下去。

顿时,只觉一个坚挺之物径直插了进来,方只吞进一半,我便忍不住哀叫了一声,却换来他的性器又粗了一圈。

我努力平复着呼吸,抱怨道:“有人说过么?你的脸和你这玩意儿真的很不搭……”

苏喻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没有。”

我抬起头想要与他理论一番,却冷不妨瞥见他的耳尖红得好似滴血一般,连带着脖子肩颈都染上了薄红。

见他动情至此,我不由怔了怔,一时也说不上什么滋味,想来想去,我到底是泄了气,随便对着他的耳廓吹了口气。

一口气吹去,苏喻微微颤抖了一下,从我的角度,只能见到他狠狠一抿唇,可是下一刻,他便掐住我的腰用力按了下去。

这一次被迫直吞进根部,我只觉眼前一黑,口中忙道:“别……别别别,我自己来!”

我的胸膛紧贴着他的,感觉到他的胸口起伏得厉害,半晌,他才道:“那么,殿下请。”

明明在做这种事,他却又用上了平日的恭谨语气,我顿时更觉得羞耻。

缓了口气,我向前倾去,重心全放在膝盖上,与他的身子更是贴得毫无缝隙,勉为其难地慢慢动作起来。

我努力用后穴吞吐着他的性器,心中却仍是不忿,不自觉皱起了眉,道:“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苏喻仿佛努力克制着什么,半晌才低低道:“殿下方才又要许我来生了。”

我顿感莫名其妙,道:“你连玉佩都舍不得还给我,不是认了这事吗?又生什么气呢?”

苏喻扳过我的脸颊,追逐着来咬我的唇和耳垂,大概是心情实在不好,他向来俊雅的面容都带了些郁色。

躲闪间,他渐渐夺过了控制权,一次次颠簸中,他死死掐着我的腰让我将那物生吞到底,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我被做得一时上气不接下气,心道:“你还是没回答我啊!”

不过已然没有力气说了。

过了许久,他的手臂一紧,忽然将我死死禁锢在他怀中。

我本能地想挣出来,谁知下一瞬,体内便觉一烫,我惊愕间,急道:“不要射进来,很难清理!”

苏喻闻言,竟然当真放开了我。

我好不容易抬起身子,扭着身子按住床板正要挪开,哪知一股白浊射上我赤裸的小腹,我微微一怔,顿时有些后悔了,要我这样看着他……他……

怎么觉得更加羞耻了。

更甚的是,苏喻拉过我的手,抚上他的性器。

不知他禁欲了多久,我眼睁睁看着那白浊从我手中喷发出来,接二连三地喷洒在我的小腹间,甚至胸膛上。

直到他终于长舒了口气,微微仰起头。

我看着自己的一身狼藉,更是无言。

不多时,他缓过神来,仿佛又恢复成那个温文尔雅的苏先生,他复又拉着我的手一寸寸抚净他的性器,又带着我的手指,缓慢地将我身上的白浊涂抹开来。

片刻,我才反应过来,猛然抽回手,微愠道:“你这是在弄干净吗!”

他很浅地笑了一下,没有理我,只是一伸手将我揽在怀中,抚向我半硬的性器,极尽温柔地上下抚动起来。

我半不情愿地沉浸在他带来的情欲中,听得他在耳边道:“殿下方才是许我来生了不假,不过你说的是‘苏喻,这辈子是我欠你的了,下辈子让你来讨债就是了你来做我儿子吧’。”

他说到此处,仍有些介意似的,不解气地掐了我那物一下,换来我闷哼一声。

我来不及与他计较,只顾脸红起来,心想阿芙蓉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胡话说的未免也太飘了。

不过好在苏喻到底是个宽宏大度的,尤其是在餍足后。

我微微偏过头看他,见他抵着我的肩膀,神情极为认真,做这种事时还认真地像是在给病人下针开方。

见我看他,他也凑过来,轻啄着我的眼角,吻了又吻,仿佛永远吻不够似的。

我沉浸在他全身微苦的气息中,闭上了眼,不满足地探手下去。

他轻声道:“要到了么?快一些?”

说罢,也不等我的回复,便径自加快了速度,我不自觉张开口,用力呼吸着,他的唇移了下来,与我唇齿交接,手上动作却更快了。

我猛然一挺腰,一股股白浊射了出来,沾满他的手掌。

苏喻放轻了手劲,直到我全然松懈下来,他摊开掌心看了看,不知想到什么,忽而又抬手抹上我的胸膛。

我懒得和他较劲,挡了一下,没挡住,也就随他去了,半躺在他怀中发怔,心道:我竟然想当他爹,那是我的不对了,毕竟不论是谁想当我爹,我也要生气的。

静默中,苏喻缓缓开口道:“你的膝盖红了。”

我仍在思忖那事,已经忖到了:但如果当真有个苏喻这样的儿子,也是足慰平生了非要断袖也可以,但是万万不能找个叛王断啊!

苏喻探身揉着我的膝盖,随口道:“殿下在想什么?”

我连忙收了胡思乱想,道:“呃……想你。”

苏喻显然有些意外,但终究是笑了,凑过来很郑重地在我唇上落下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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