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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老主簿挂心着两位小主人, 特意端了清心解忧的煎香茶送来。停在书房门口,对着王爷鼻尖的牙印错愕半晌,飞快退出去, 将茶往廊下尽数泼了干净。

转眼年关已至, 接下来的几天,京中显而易见多了人走动。

汴梁街头,大小勾栏五十余处,百八十酒楼,处处热闹非凡。

新酒启封, 屠苏酒香从街头溢到巷尾。每到此时,大醉街头者不少,加上口角斗殴、趁乱打劫的,禁军日夜巡守京城, 忙得焦头烂额。

萧朔执殿前司, 受命巡逻, 又要入宫面君, 尽力寻回府的机会, 竟再没得空。

王府书房内, 玄铁卫引来了提着年画的开封尹。

“大理寺的事, 竟就这么了结了。”

开封尹搁了手中纸页, 敛衣落座:“这几日连小朝会也歇了,皇上不问, 朝中不查……若不是几位大人还在府中禁闭, 这场火倒像是从未烧过一般。”

卫准执掌开封, 奉命查这一桩纵火的案子,这些天日日来琰王府,已将路走的熟透。

今日照例来琰王府问案, 卫准进了琰王府书房,坐在桌前,同老主簿道了谢,接过了一碗热腾腾的盐煎面。

云琅靠在暖榻上,看着曾经冷淡刻薄的开封尹,心情复杂:“案都结了,卫大人是拿什么借口来府上蹭吃蹭喝的?”

“皇上受侍卫司蛊惑,那日当着百官苛责了琰王,担忧琰王心有芥蒂。令下官以问案为由,设法体恤。”

卫准:“杨阁老未能将琰王引去集贤阁,为弄清那日情形,另寻他法,令下官前来试探。”

云琅揣着暖炉,面对黑白两道从容游走的开封尹,一时竟横生敬意:“如此忙碌——”

“……况且。”

卫准道:“下官几日前拜访琰王,见琰王鼻间印痕,很是艳羡。”

云琅:“……”

阁老日日垂训,卫准这几日都在设法不去集贤阁,眼看着琰王用“脸上受了些小伤、不便露面”的说法回了杨显佑,也很想学上一学。

榻上无人,卫准静坐三日,没想出妥帖的办法:“下官请教琰王,琰王又不肯明告。”

云琅:“……”

卫准诚心请教,理正衣冠:“故而,来贵府同云将军取经……”

“……”云琅耳廓通红,咬牙打断:“再给卫大人加碟酥琼叶。”

老主簿笑呵呵应下,吩咐后厨烤馒头片去了。

卫准说清了来意,朝云琅一拱手,又坐回桌前,端了那一碗盐煎面,接了下人送来的竹箸。

食不言寝不语,开封尹有了筷子,再不提府外情形,只管埋头吃面。

云琅被梁太医一套针法扎倒在榻上,此时不便动弹,抱着暖炉,思索一阵:“大人可知,大理寺卿有何额外处置?”

“监管不力,罚俸三月。”

卫准吃净最后一根面,搁下碗筷:“事发之时在休朝期,大理寺卿又不在场,失职之责免半,合律法。”

云琅沉吟着,向后靠了靠。

卫准看着云琅神色,怔了怔:“此事可有不妥?”

“论律法,倒没什么不妥。”

云琅道:“但论此事,却未免放得太轻了。”

卫准原本也有此一虑,被他提起,点了下头:“确实。”

纵火那日,看大理寺地牢中的情形,各方反应都焦灼不定、蠢蠢欲动,显然擅闯玉英阁是件极要紧的事。

偏偏这些天下来,竟都无端来了默契,倒像是没人再记得阁中那份几乎能要命的、当今皇上曾与贼人结盟定约的誓书。

云琅端过碗药,喝了一口:“我疑心过誓书真假,也想过玉英阁是否只是个幌子,实则另有谋划。”

“跪经时,琰王倒是曾叫下官寻着机会,鼓动大理寺卿问过一次,‘那东西便不要了么’。”

卫准道:“只是阁老答得滴水不漏,寻不出端倪。”

云琅蹙了下眉:“如何说的?”

“事已至此,纵然名不正言不顺,总归木已成舟。”卫准逐句复述,“又能如何。”

卫准将此话带给萧朔时,也曾觉得奇怪过:“襄王一脉明明钻营已久,如何竟这般容易灰心,说退让便退让了?下官也反复思虑,想来大抵是阁老忌讳,不愿明说,故而拿这些话搪塞罢了。”

云琅这几日始终觉得有地方不对,只是一时尚且捉不住闪念,搁下药碗,点了点头。

“罢了,总归年关将近,过了年再说。”

卫准到底不通这些,勉力想了一阵,终归作罢:“殿前司实在雷厉风行,开封狱眼看又要塞不下,下官还要再回去升堂,不叨扰少将军。”

云琅哑然:“如何捉了这么多人?”

“每年这时候开新酒,都有当街大醉的。”

卫准焦头烂额:“醉了便要吵,吵了便要动手。有人真醉,有人装醉,趁着此时不肯讲理、只管胡来,又能如何?无非在开封狱里清醒一夜,教训几句,罚些银两,遣人送回家看着罢了。”

往年汴梁这时也有不少当街斗殴浑闹的,开封府自己的衙役巡街,一向管不过来,只能挑打得太凶狠过头的,狠狠罚上几个,姑且以儆效尤。

今年年关,殿前司接管了京城防务,有醉卧失态者一律依法收监,再不留半点情面。

卫准纵然有只知律法不识时务的名头,一个个审下来,也已将升堂木拍得手疼:“将军见了琰王,多少劝上一劝。那些书生文人打架,一只手便能拉开,拉开便是了,何苦要一路拉到开封狱去?”

云琅几乎已想出来了萧小王爷的铁面无情,清了清喉咙,压下嘴角笑意:“我劝劝他。”

卫准拱手道谢,又谢过了老主簿招待,将新烤好的酥琼叶以油纸仔细敛成一包,提着匆匆走了。

云琅靠在窗边,慢慢喝了两口药,又凝神理了阵思绪。

天要落雪,他胸口又有些闷,拨拉开了百十来个插销,要偷偷开窗透一透气,忽觉不对。

回神抬头,便正迎上了横眉立目的梁太医。

云琅这些日子已被盯得严透,咳了一声,当即躺下:“我绝对不曾乱动。您见了,地都没下过,一直在这暖榻上……”

“你人倒是不曾下地。”

梁太医瞪他:“心怕是已飞到汴梁街头的殿前司了。”

云琅信誓旦旦保证:“定然没有,才出了王府,溜达出金梁桥……”

梁太医叫他气得直吹胡子,将人按住,不由分说起了封着穴位的几枚银针。

云琅闷哼一声,缓过眼前白光,奄奄一息原地散架:“……回来了。”

“叫你睡觉,你连眼睛都没合过。”

梁太医横看竖看他不顺眼:“当初谁对老夫说,若是得了空,定然高卧不起,睡上三天三夜的?”

云琅躺得溜平,他这会儿当真有些想念汴梁街头的殿前司都指挥使,咳了咳,挺不好意思:“独守床榻,空枕难眠……”

梁太医已被这两个小辈折磨了多日,早练得金刚不坏,不为所动,重新在气海穴下了针。

云琅还在回味昨夜萧小王爷在榻边躺得那一炷香,猝不及防,身子一绷,没了声响。

老主簿守在一旁,他已不少见云琅治伤,却还是被眼前无异于受刑的情形骇得心头一紧,快步过去:“小侯爷——”

云琅胸口起伏几次,冷汗顺着鬓角淌落,眼睛反而亮起来:“不要紧。”

“如何不要紧?”老主簿看着他煞白脸色,心疼得团团转,“您每次行针都避着王爷,如何得了?总该叫王爷抱着……”

云琅眉睫间尽是涔涔冷汗,神色反而从容,握住榻沿,任梁太医埋头行针:“今日之后,就能叫他抱着了。”

老主簿一阵茫然:“为何偏偏是今日?年节未过,王爷今日只怕还要忙……”

“同你们王爷没关系,是他自己的毛病。”

梁太医依次捻过诸枚银针,抹了把汗,将银针一枚枚起出来,瞪了云琅一眼:“矫情。”

云琅受他一训,嘴角翘了翘,单手一撑,已自榻间利落掠在地上。

老主簿在旁看着,忽然回神,心头骤喜:“小侯爷,您的内劲复了!”

云琅敛了衣物,朝老主簿笑了笑,好声好气哄梁太医:“杏林圣手,医者仁心……”

“你们琰王府是不是没一个人想过第三句?”

梁太医瞪他一眼:“原本还该再封个几日,彻底养养你这经脉气海……还是算了,若再叫你躺上七天,你当真能给老夫撑着七天不睡觉。”

梁太医行医多年,也是头一回见着这般的病人。

安神助眠的药量已加到了极限,除非真想把人药傻了事,否则断不可再加。

云琅给什么药喝什么药,叫不准下榻就足不沾地,也配合得很。

偏偏就是睡不着。

萧朔什么时候回了府,在榻前短短陪上一阵,云琅也就能睡上几个时辰。这几个时辰里,但凡门前窗外有半点声响,哪怕只是玄铁卫巡逻走动,也能叫他瞬间警醒,睁开眼睛。

“不肯叫你们王爷抱着行针,想来也是因为这个。”

梁太医接过老主簿递的茶,一口喝净了,没好气道:“没看他这些天打蔫得厉害?罢了罢了,自己慢慢调理去,总归好生养个几年,也是一样的。”

云琅不辩解,由梁太医点着训,虚心赔礼认错:“劳烦您了,定然好好养……”

梁太医佯怒着又瞪他,看着云琅分明好了不少的气色,终归没提起气势,摆了摆手:“行了,出去散散心罢。”

老主簿在一旁凝神听着,闻言微愕,不放心道:“才好了些,就能出去了吗?”

“旁人若是受了他这等伤,自然不能,他出去逛逛,倒也无妨。”

梁太医懒得多管,收拾药箱:“但凡习武的,冬练三九夏三伏,练得太狠,根基多多少少都有损伤。故而虽比寻常人扛得住伤,真触及根基,自然疾如山倒……他却不同。”

“你问问他,当年太医院那些滋补的名贵药材,都叫谁吃了?”

梁太医说起此事还觉来气:“偌大个太医院!要找个二十年的老参,竟还得去府库撸袖子翻……”

云琅不料他还记着这一桩旧账,轻咳一声,给老太医捶了捶肩:“叫我吃了。”

梁太医扫了云琅一眼,拉过他一只手,将一匣益气滋补的玉露丹拍在云琅掌心。

云琅自小练武,先帝心疼,不想叫他这般辛苦折腾,却架不住云琅自己格外喜欢。

先皇后与先帝不同,觉得男儿本自重横行,不该娇生惯养,就该摸爬滚打着长大。

在宫中时,每每小云琅练得精疲力竭浑身是伤,先皇后都不准人说情,只将上好的滋补药材做成药膳,叫云琅不知不觉吃下去。

日日锤炼,又有药力滋补护持,云琅的根基远比寻常人深厚得多,才能禁得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故。

“他只是伤得太狠,缓不过来,如今既已有了起色,自然能慢慢好转。”

梁太医道:“闷得厉害,就出去透透气。你心肺瘀滞虽有旧伤牵扯,大半却在思虑过重,长此以往,老了有你一受……”

云琅早被教训成了习惯,人在榻前老老实实听训,一颗心已飞过了金水河,溜达上了龙津桥:“是。”

“榻间事也该有节制。”

梁太医操心操肺:“你此前仗着底子,养了些时日,外强中干罢了。如今彻底倒了过来,若是气血波动,小心吓晕你家王爷。”

云琅一颗心溜达过了桥,上了街市,在醉仙楼的屠苏酒前绕了三圈:“是是。”

梁太医了解年轻后生,知道什么该紧要强调,合上药箱:“真节制不住,到情动时,倒也不必太忍着。那玉露丹是滋补心脉的,若是缓不过来,服上一粒,调息一阵自然好了,不要大惊小怪地来找老夫。”

云琅一颗心吨吨吨痛饮了三坛屠苏酒,躺在房檐上美滋滋晒太阳:“是是是……”

梁太医:“……”

梁太医唠叨了他半日,看着心早飞了的云氏竖子,一阵头疼:“给老夫出去!”

云琅依言,三两下利索收拾好自己,易了容貌,迫不及待出了府门。

-

汴梁富饶,百姓乐业,街巷坊间人头攒动,处处一派热闹气象。

云琅已有些日子没痛痛快快透口气,出了府门,反倒不急着去哪一处,只沿街溜达,饶有兴致地四处张望。

“少爷,慢些走!”

老主簿搜罗了一圈,叫谁跟着云小侯爷都不放心,索性亲自带了人,抱着一领披风追上来:“披上这个,免得着了风……”

云琅接过来,笑着道了声谢。

这一领披风也是萧小王爷特意找人做的,在府里精细搁了几年,这几天才叫人拿出来。

外层是上好的缎锦,掺了天蚕丝,白狐裘为里,银线缂着层叠流云纹,格外轻便厚实。

云琅系了披风,没接老主簿递过来的暖炉:“您帮我拿着,冷了我便朝您要。”

老主簿愣了愣,细看云琅气色,终归忍不住跟着高兴,点了点头:“好,好。”

这几天云琅内力空耗,虽然看起来同平时差不多,同王爷相处时也觉不出什么异样,可一人静坐着时,身上就总带着挥之不去的淡淡疏离。

老主簿心里清楚,每每在一旁看着云小侯爷,都在心里暗急,偏偏无从下手。

如今看云琅眼中神采,那份潇洒写意分明又回来了,才真叫人喜不自胜。

老主簿压着喜悦,跟着云琅,心中悬着的石头彻底落了地:“您要去找王爷吗?此时殿前司沿城巡逻,要想碰上,怕是要找一找……”

“不用。”云琅摇摇头,“只是透透气,不扰他办正事。”

殿前司如今正是立威的时候,老主簿细想一阵,也觉妥当,忙点了头:“也好,总归等与侍卫司交接,王爷便能回府了。”

云琅点了点头,深吸口气,压着肺间叫寒意蛰得隐约刺痛,慢慢呼出来。

屠苏酒香飘十里,混着新雪的明净气息,掺上点心甜香、爆竹隐约发呛的余烟,酿成辞旧迎新的汴梁。

汴梁。

朝野势力勾心斗角,暗潮涌动,百姓无知无觉,安居乐业的汴梁。

将士们爬冰卧雪镇守北疆,誓死要守住的汴梁。

云琅慢慢念着这两个字,走了一段,忽然想起件事,好奇道:“您方才叫我少爷,府上如今给我的是什么身份?”

老主簿没料到他忽然问这个,一时语塞:“这个——”

云琅也只是随口一问,他借此一转,已想起件始终萦在心头的蹊跷:“府上倒不紧要,至少在朝堂上,我明面该是琰王派去玉英阁窃书的护卫……不对。”

老主簿怔了下:“什么不对?”

“反应不对。”

云琅道:“那日在玉英阁的人,萧朔被当朝诘问,侍卫司被处罚至今,为何没人来找我?”

老主簿这几日随着萧朔整理朝中情形,大致知道情形,闻言细想一圈:“找您与找王爷,有什么不同么?”

“自然不同。”云琅道,“对萧朔处处有顾忌,对我则可以用刑,可以逼供,可以强审。”

老主簿皱紧眉:“少爷……”

“我只是一说。”云琅笑笑,“不是真要去叫他们审。”

此前两人在狱中,萧朔提起安排,云琅其实也想到过这一层,只是当时情形,倒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萧小王爷密不透风地护着他,云琅其实已做好了到不可为之时,干脆下点药放倒萧朔,去走一遭提审刑讯的准备。

“侍卫司手段,本就不拘昏了还是醒着,只要人尚有一口气,都能逼出要问的话。”

云琅道:“纵然萧朔坚称我伤重昏迷,若是皇上执意,也能将我提出来,用药物促醒,再拷出始末。”

老主簿听得背后发寒,眉头皱得更紧:“您……受过这个?”

“此事倒不紧要。”

云琅不是想聊这个,此前困在榻上,他念头也不尽通达,叫冷风一吹,却忽然连起前后的反常来:“只是皇上对萧朔,宽容得似乎过了头。”

按理说,一份足以叫皇位变得名不正、言不顺的血誓,如今就这般消失在了玉英阁里,无论哪一方都该无所不用其极,尽力追查。

可他与萧朔不过只昏睡了三日,这三天里,凶神恶煞要逼出真相的各方势力,竟然就达成共识般消停了下来。

“襄王一派明知那天并未派人窃书,却不一味紧逼,反倒仍设法招揽萧朔,是已决心将此事揭过。”

云琅踩着雪,一步一沉吟:“皇上不为难萧朔,由他说什么是什么,也是已决心将此事揭过。”

云琅蹙了眉,低声问:“有什么缘故,能叫他们宁愿揭过这件事?”

老主簿知他是在思索,只是要人搭个话,想了想道:“总归不会是忙着过年……”

云琅失笑,摇了摇头正要开口,脚步一停,一道闪电忽然自脑中划过。

老主簿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云琅心头轻震,平了平气息,站稳道:“只怕就是忙着过年。”

老主簿:“……”

老主簿忧心忡忡看着云琅,欲言又止,悄悄摸出了梁太医塞过来的玉露丹。

云琅阖了阖眼,静心思索。

他此前身在局中,始终将心思放在誓书之上,总觉得要么誓书有假,要么是玉英阁是个幌子,是有心人设的什么套子。

种种缘由,尽数想尽,偏偏寻不着半点线索。直到此时才忽然惊觉,忘了最简单的一种可能。

各方都宁愿将此事揭过,是因为有件更紧要、更迫在眉睫,绝不容分心的大事。

“开封尹说,那时候问了杨显佑。”

云琅道:“杨显佑的原话是‘事已至此,纵然名不正言不顺,总归木已成舟,又能如何。’”

“是啊。”老主簿费解道,“这话不就是说,皇上都已经登基了,纵然有办法揭穿他当初行径,毕竟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

云琅抬眸:“谁说杨显佑这话,说得一定是当今皇上?”

老主簿一阵愕然,怔立在原地。

“这封血誓搁在我们手中,有无限用处。只要将它收好,就能在必要时刻要挟皇上,甚至是一条保命的退路。”

云琅问:“可襄王府拿着它干什么?只凭一个杨显佑,就能要挟皇上做不愿做的事,把萧朔从文德殿捞出来,何必一定要一张血誓?”

老主簿心头骇然:“是因为——”

“是因为他们要把这封血誓,拿给世人、拿给不知道它的人看。”

云琅道:“看了之后呢?就坐在襄阳府,等着皇上乖乖下罪己诏禅位?”

前后的蹊跷反常,忽然在这一刻尽数连起来,成了一条明显得不容人忽略的线索。

襄王今年反常进京,醒目到招摇的剽悍战马。

大理寺盗誓书,对萧朔的反常厚待,对他的轻轻揭过。

各方看似平静得近乎诡异,其下暗流汹涌,只怕险滩已至。

“倘若襄王的盘算,是先亮出誓书,揭穿皇上曾与贼人相与谋朝,再发动兵马,行逼宫之时,名正言顺夺位。”

云琅道:“如今……丢了誓书,偏偏逼宫之势已成,兵马已齐,时机迫在眉睫,容不得再分心寻找。”

云琅抬眸:“杨显佑对心腹同僚,会怎么说?”

老主簿细细一想,心头悚然:“事已,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

云琅眸色清明锐利,慢慢道:“纵然名不正言不顺,总归木已成舟,又能如何?”

老主簿心头巨震,立在原地。

“两次行刺,皇上置若罔闻,不惜折损国威对戎狄示弱,为的原来是这个。”

云琅扯过条雪下枯枝,看了看:“时局已乱,不进则退,禁军虎符该收回来了。”

老主簿喉间干涩,咽了下:“可要同王爷商量……”

“自然要叫他商量。”

云琅失笑:“可惜,屠苏酒一时半刻只怕喝不成了。派个人去找琰王殿下,说他府上——”

云琅觉得这说法格外有趣,饶有兴致,慢慢咬着字:“他府上那位少爷,心血来潮,有事找他……”

老主簿刚要应声,忽然见着一道人影远远策马过来,怔了下:“连胜将军!”

连胜快马赶到两人面前,下了马,朝云琅行了个礼。

大理寺一案后,连胜就入了殿前司。他早有执掌殿前司的经验,跟随在萧朔身侧,已将各部署雷厉风行整饬了一遍。

如今他亲自来找人,无疑是萧朔有要紧的急事。

“殿下有事找少将军,末将回府,府上说少将军出来了。”

连胜平了平气,对云琅道:“殿下说,是比喝屠苏酒更要紧的事……请少将军立即过去。”

“看来小王爷也有发现。”

云琅笑笑:“正好,我们两个对一对,互通有无。”

老主簿压不住心头喜悦,连连点头:“好好,您与王爷一同谋朝,定然万无一失了……”

“谋朝?”

云琅捻了捻枯枝节间嫩芽,轻轻一弹,松开手:“我没打算谋朝。”

老主簿微愕,抬眼看过去。

云少将军回身,披风掀开冰凉的细碎雪粒,旋身上马:“皇上引以为傲的侍卫司暗兵靠不住,除了我,没人能领兵平乱。真到不可为之时,给也要给,不给也要给。”

“给御史中丞带话。”

云琅单手勒着马缰:“想办法,我在大理寺的弓剑,镇远侯府的枪,三日内备齐。”

老主簿胸口竟激起无限热意,强自定了定心神,低声应是。

“本该是他的东西。”

云琅:“桩桩件件,逐个清算。”

云琅:“有我在,就要一样一样尽数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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