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室里一片寂静。
许久,蔺莺时弱弱地举爪子问道:“山主前辈的卦象肯定不会出错......但是,咱们看守得这么严密,为何魔教教主还会逃出去?”
辛澜也大致了解了一些事情内幕:“难道是这些天......他们的人会来劫狱?”
蔺清和摇头:“不好说。”
他看向蔺莺时:“小莺时,你去看杨公子的时候,可有发现什么问题?”
蔺莺时想了会儿:“别的没有......不过,杨兄的手肘处有一道伤口,杨兄说可能是?搬书箱的时候,不小心割去了。”
蔺清和皱着眉,眼前闪过一丝明光:“小秋,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杨公子将大皇子送他的瓶子给了你,那瓶子现在还在五爷那儿么?”
裴兰秋摇摇头:“五爷还在外头查事情,还没回来。”
他将龙华奕探查到的情况告知众人:“大典结束,但江湖人都还没走,因此这段时间更不能懈怠......而且除了魔教余孽仍然在暗中活动,还有人去往花朝节灯会放灯时,居然在龙城附近看到了奇怪的白影。”
蔺莺时浑身一颤:“唔。”
少年对这些神神鬼鬼有些害怕,悄悄地揪住师兄袖子。裴兰秋好笑,也悄悄地牵住师弟的手,和人十指相扣。
蔺莺时开心了。他转移了注意力,开始玩起了师兄的手指。
蔺清和点点头,皱眉道:“那暂时按下此事不说......初五,这个时间点实在是过于紧凑了。”
蔺莺时连连点头。
如果错过了这个时间,师兄又要等到下一个月......他担忧地看了眼裴兰秋。只怕出什么事。
“我傻了。”龙华奕的声音远远地从下头传来,“我就知道,我那好大哥肯定不会便宜我!”
蔺莺时好奇地溜到楼梯处,趴在扶手上往下看:“五爷,怎么了?”
龙九搀扶着明显是崴了脚的龙五爷,一手则拿着那个小瓶子,听到蔺莺时的问话回应道:“原来是蔺小公子......”
“主子原本差遣我去皇族名下的当铺,去当了这个瓶子。”龙九实诚道,“只是掌柜的告诉我,这个瓶子应当是个假货。”
龙华奕骂骂咧咧:“我龙五爷遍览天下奇珍,真没想到居然看走了眼......原本从老裴那儿拿到的时候我还高兴呢。”
蔺莺时:......原来瓶子还在我师兄那儿的时候,你就已经在觊觎它了吗?
不愧是你,所有皇子里最穷的龙五爷。
蔺清和出手,一股柔和的内力将那个瓶子吸到手中,仔细查看一番后沉思道:“兴许并不是五爷看走了眼。”
几人面面相觑。
密牢里,杨闻之正在看书,手腕上的锁链哗啦啦一阵响。杨大公子叹了口气,深深觉得自己出去后,臂力一定能够大大增强。
他正对着那烛火暗自神伤,心里也把自己那脑子不正常的老祖宗骂了个优雅的狗血淋头,突然汗毛倒竖,一阵恐怖的威压蔓延开来。
会死......真的会死!
杨闻之手指微颤,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吱呀作响,身体里流动的血液在那一瞬间似乎都被尽数冻结。
杨大公子不住发抖——不会吧不会吧,魔教的探子真的来劫狱了吗?怎么办?怎么给先生他们传递消息?
他颤抖着双手,嘴角也缓慢地流出鲜血,哀伤地看着自己不争气的身体——即将千疮百孔,压力再大一点,他就要就地暴毙了。
杨闻之终于两眼一翻,毫不优雅地晕了过去。
“醒了?”
杨大公子缓缓睁开了双眼,入目处是一片柔软的绸缎。在密牢里燃着火盆,因此他穿着薄薄的春衫,而在这里似乎有看不见的寒气思思如体,即使有厚重的被子一床床地盖在身上,杨闻之仍然不优雅地打了个喷嚏。
“这里......是哪儿?”杨大公子恍惚道,“难、难道我又被魔教的人带走了?”
“嗯,果然如此。生死瞬间,如果那魔头真灵还在杨公子身上,势必会出来。”
耳边响起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杨闻之眯眼看去,一双和蔺莺时相像的桃花眼闯入他的视线,一缕雪白的发丝从他的脸旁垂落下来。
杨闻之心跳都慢了一拍。
这、这难道是蔺弟的兄长?!
“看来,那魔头早已借机离开。”那白发玄衣的青年抓起他一只手,仔细端详了一番那道伤口,“是刀伤。”
“那魔头想必是借助杨公子的血,将真灵附在血上伺机蛰伏,再借由五爷的手,被那大皇子身边的魔教中人偷天换日。”
杨闻之在一片好听的解说中,似乎还听到了龙五爷几声烦躁的咒骂,便听那白发玄衣的青年又道:“目前杨公子受了内伤,想必暂时那魔头不会再附灵过来......不过为了保险,要不要再把杨公子的伤加重些?”
杨闻之:???
杨大公子有气无力,说不出话,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啊。”蔺清和勾起唇角,“怎么又晕了?”
蔺莺时一颗小脑袋凑到师父身边:“您别逗杨兄啦,让他睡一觉好么?”
蔺清和冲小徒弟眨了眨眼:“好啊,那我听宝宝话。”
蔺莺时冲着师父做了个鬼脸,轻快地溜到师兄身后去了。
“既然如此......只要我还在这里,他们难以找到方向,就一定会来找我。”蔺清和沉思片刻,“说不准,便是今晚。”
几人说了会儿话,便准备告别离开,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然而蔺莺时却粘在自家师父身边,一脸担忧:“可是师父,您真的没事么?”
裴兰秋也没有走,他坐在一旁的软垫上,那只完好的眼睛里也带着担忧。
蔺清和无奈地拍了拍两个徒弟的肩膀:“师父真的没事。倒是小秋,你看好小莺时。”
裴兰秋郑重点头:“我会的。师父放心。”
蔺莺时一脸委屈地溜到师兄身边去,藏在他背后小声唠唠:“师兄现在功夫还没我好呢......”
他想到初四就在眼前,眼睛里倒是还闪烁着讨人喜欢的光亮。
裴兰秋将师弟拉到身旁,哄他坐好,眼里透着担忧。
蔺莺时蹭到他臂弯里:“没事啊师兄,只不过一些血而已,你真的不用担心!你只要喝了药,好好调息便好!”
他眼睛一转,想到自己同师父的约定,随即心虚道:“毕竟初五......师兄可能还要出战呢。”
裴兰秋眯了眯双眼,也不戳穿师弟容易被揪出来的小心思,越过蔺莺时毛绒绒的头顶,和蔺清和对视一眼。
蔺清和双手抬起,无辜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干。
裴兰秋:......不,我不信。
师兄弟二人在此赖着不走,蹭了一顿断金楼的晚饭。菜还未上齐,便听得外头传来阵阵惊呼。
蔺莺时放下碗筷,正要出门,便被一阵冰寒刺骨的剑气穿透了肩胛。
“莺时!”
裴兰秋离他近些,眼疾手快地揽了人往旁边一滚,躲过了后头直射而来的几道凌厉剑气。
“莺时,感觉如何?”
裴兰秋焦急地将师弟搂在怀里,看着他有些青紫的脸庞。蔺莺时被那一股熟悉又霸道的剑气冻得说不出话,当即在自己的大穴处连点几下,逼出那道剑气,喷出一口血雾。
“我无事,师兄。”蔺莺时擦去唇边鲜血。裴兰秋见状撕下自己的衣袖,为师弟先行包扎。
“师兄,劳烦你先躲一躲。”蔺莺时担忧地看了眼裴兰秋。后者立刻点头,随即躲进暗处,伺机逃脱。
蔺莺时深吸一口气,将流火剑捏在手里,和后头缓缓走过来的蔺清和并肩站在一起,定定地看着眼前被剑气破开的巨大洞口。
“师父......”蔺莺时小声喊蔺清和,眼里有着担忧。
和师父如出一辙的寒冰剑气......
蔺清和唇角含笑,轻轻拢了拢小徒弟:“没事的。宝宝也长大了,能和师父站在一起了。”
一片黑暗中,他眨了眨眼睛:“以后小秋恢复了,小莺时也要看好小秋的后背。你们都长大啦,以后也要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他最后一句话里带着明显的揶揄色彩。蔺莺时一下都懂得师父在打趣什么——师父看出来了。
蔺清和平视前方,手中长剑却已出鞘。他手中捏了一个剑诀,轻快道:“师父也有过那段日子——心里头揣着人,看对方的时候,眼神都是亮的。”
蔺莺时手腕一抖,流火也不断地发出长鸣。他轻声道:“师父也有过啊。”
蔺清和怀念地看着前方:“自然,师父也是人。”
“这把剑,名为思归。”蔺清和温柔地覆上长剑,上头覆盖的冰雪也隐隐有了化开的迹象,“跟小莺时的流火一样,都是来自心上人的持剑礼。”
那三个字从他的唇齿间念出来,在这寒冷的剑气之中,似乎都带有了那一瞬间的春水初生。
蔺莺时明白了。剑尖在空中划过一个灵巧的弧度,最终还是直直地指向了前方。少年有些想哭,但蔺清和却笑了笑,道了声“真乖”,思归在凛冽的刺骨之中迸发出一声尖叫。
剑尖所指,是敌人,亦是故人。
“师父。”蔺清和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