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九回头看去,便见一位青年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
他一身天青色长袍,看起来就像是点星山里头再平常不过的弟子,只是他周身萦绕的气质,让人难以将其看清。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龙九眼中划过一道寒光。但这是在点星山,既然人穿着点星山的校服,应当不会做出什么轻率之举。
“小后生,你这是怎么了啊?”
青年抬起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少年仔就不要皱眉啦,年轻后生们啊,哪来恁多的烦恼?来跟爷爷说说,爷爷开导开导你......”
龙九:......
龙九:???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眼前人。青年的外貌明显比他年轻不知多少岁,看起来也只应当比蔺莺时大些。
这样满口称着“后生仔”、外表又年轻。
龙九瞳孔微缩:——难不成这人是?
“山主爷爷、山主爷爷!”后头传来辛澜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您别跑这么快啊!”
青年慢吞吞地转过身,眯着眼睛看了很久很久,终于认出来人,惊喜道:“这不是小澜儿嘛!上次爷爷见着你还丁点大,怎么这么快就长这么高了?来,爷爷抱抱~”
辛澜无奈地让老人家抱了个满怀,抬头见到龙九惊喜道:“龙九大哥在这?我刚好想请山主爷爷给先生看看......山主爷爷,您方才答应过我的。”
青年面貌的点星山山主怜爱地摸了摸小徒孙的脑袋:“知道知道,教过小澜儿的先生重病,让爷爷去看看对吗?”
辛澜连连点头。
山主笑着应了,左脚踏出,右脚踩在了自己的衣摆上,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山主爷爷!您怎么又把眼镜扔了!”
看着因眼镜丢失而寸步难行的点星山山主、以及他身边不停哄着老人家的辛澜,龙九认命般地叹息一声,开始帮人找眼镜。
“如何?”
蔺莺时被山主赶到一边,此时见山主出来,不由得迎上前来。见点星山山主没什么反应,少年就像只急切的小鸟儿,只想越过山主,去看看师兄究竟如何了。
“哎,哎,哎。”山主慢条斯理地将人拦下坐到一旁,“小娃娃,别急呀。爷爷这不还什么都没说么?”
他打趣道:“你这般急切,莫非里头躺着的......是你还未成亲的夫君不成?”
蔺莺时一张脸笼上一层绯红:“那、那是我师兄......您,您别乱说。”
辛澜无奈:山主爷爷这爱给人保媒的习惯还是没变......
山主狐疑:“啊?你们不打算成亲呀?爷爷方才替你那师兄诊脉的时候,他无意识念叨的可全都是.....”
辛澜疯狂咳嗽。
看着眼前少年一张俊脸通红、却仍然期待地望着自己的模样,山主摇摇头,道了句“老爷爷看不懂你们小娃娃咯”,便敛了笑容,摇头道:“爷爷觉得没救了......”
少年漂亮的眸子里,那抹骄阳般的光熄灭了。
他脸色苍白,一双莹润的桃花眼几乎药落下泪来。但少年随即低下头悄悄抹了把眼睛,扬起一个有些支撑不住的笑容,郑重行礼道:“无论如何,多谢山主为师兄诊脉。”
他起身往里头走去。他现在只想呆在师兄身边。
蔺莺时走进床铺,只听得一声虚弱呼唤:“莺时......”
......师兄在叫我。
裴兰秋躺在床上,血迹都被收拾干净,一张狰狞的面孔此刻苍白如纸。听见动静,那只完好的眼睛微微睁开,眼底似乎好像有覆云巅的山间白雪、云中清风。
他辨认了许久,才认出这是师弟,于是吃力地抬起手,向少年伸去。于是方才在外头没忍住的泪终于还是划过脸颊,蔺莺时眨了眨眼睛,小扇子般的眼睫上还挂着几点水珠。
他轻声地应道:“师兄,莺时来啦。”
少年蹲在脚踏上,眷恋地握住那只手放在脸侧,像儿时一般轻轻地蹭了蹭,眼泪止不住地流,却还要对他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
裴兰秋费力地伸出手指,接住那断线的珍珠:“别......哭。乖......”
蔺莺时抱着他的手低头,闷闷道:“......知道啦。”
虽然点星山山主并未对裴兰秋说什么,但看着师弟的模样,他已经有些朦胧的意识,还是猜到了些。
“不哭。”他轻声道,“莺时,乖。”
蔺莺时闷闷道:“我这就回家一趟,把烟海宫的医书典籍都搬下来,请点星山帮忙。悬赏天下也好、天下求医也好,不到最后,一定、一定不会......”
“不会什么呀?小娃娃?”山主探出一个脑袋,苦恼地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小年轻啊,话都不听人说完......”
他搬了把凳子过来,顺带把在外头急得上蹿下跳的五王爷也提溜了进来:“听爷爷把话说完......你师兄这个情况呢,爷爷确实是没有办法。但爷爷知道一个人有办法。”
蔺莺时蹭地抬头,怀里还小心抱着师兄的手,一双还带着泪光的大眼睛看得老山主心都化了。
“哎哟、哎哟。”山主捂着胸口,“怎么云兰秋那个老冰山,徒弟徒孙一个个的都这么可爱......当然,我们点星山的小娃娃也很可爱。”
“这世上唯一能救你师兄的,就只有你们师祖,云兰秋。”山主摇头晃脑道,“当然,他现在已经驾鹤西去了。不过呢......”
他话锋一转:“他给你们留了点东西。只要找到,你师兄就有救了。”
蔺莺时连忙追问道:“还请前辈告知,师祖所遗之物在何处?”
“那原是一本书,是云兰秋自己写的。”山主点点头,长叹道,“原本他将那书留在了他的墓里,并托我照看。只是后来一次我前去察看时,却发现你们师祖的墓被盗了。”
“那本书也被偷走。这些年我在外奔波,就是为了那本书。”山主无奈道,“那书最近有了些音讯。似乎是被魔教中人拿走,还传出了些什么藏着藏宝图的谣言......”
“不过云兰秋确实同我说过,那书里藏着一幅路线图。”山主晃晃脑袋,“只要找到那本被魔教拿走的书,找到里面的路线图,你师兄就有救啦。”
他慢悠悠地将一大段话说完,看了看其他人,发现几人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山主疑惑道:“娃娃们,怎地啦?”
蔺莺时顾不上擦干泪痕,有些无奈地从怀中取出那本《飞鸿影》递给山主:“您看,是这本吗?”
山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拿过书,仔细地翻了翻,确认几遍后头的印章与落款:“就是它!娃娃,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蔺莺时声音里还带着点鼻音,闷闷道:“应该......算是魔教教众手中?”
山主喜不自胜:“拿回来好,拿回来就好啊!”
龙华奕好奇道:“山主前辈,实际上本王也曾探听过这本书的内情,魔教中人似乎认定了此书有藏宝图,但他们怎么解也难找讯息,更不用说是路线图了......那位云前辈是在何处留的,他可曾告知您?”
蔺莺时轻轻地抓着裴兰秋的手掌,同样一脸希冀地看着他。
山主得意地翘了翘脑袋:“哼哼,既然是托我看管,云老头必然把‘钥匙’给了我。那些魔教妖人怎会想到关键在我这!”
他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他找寻路上碰到的无数仿制品,狠狠地谴责了一番那些抄本,一边又从脖子上拽出一条链子,上头挂了一堆小巧玲珑的钥匙、星盘装饰以及点星山的路牌等等小物,甚至还有【如若这位大人找不到回家的路,烦请送到点星山必有重谢】的字牌。
他从上头拽出一个不起眼的小药瓶,拔掉塞子,哗啦啦翻到落款的一页,小心地将小药瓶里半凝固的药液倒在上头。
不多会儿,上头浮现出了一副地图。
“起点是长城外的覆云城。”蔺莺时点了点那流云的标记,“我们覆云巅的标识便是流云山风印。”
他仔细循着路线看去,穿过各式各样的标识,来到路线的终点处,竟有一朵血色昙花,上头还盘踞着一条龙。
蔺莺时皱眉:“这是什么?”
龙华奕也凑过来看,也不由得皱了皱眉:“龙,应当象征着龙都......那为何会有血昙花标识?那不是魔教的印记吗?”
他思索片刻:“会不会是龙都城中与魔教相关之地?”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于是看向一旁的点星山山主。山主则托着下巴,一派天真神色。见两人一齐看过来,连连摆手:“爷爷可不认得路。”
蔺莺时想起他脖子上那块字牌,无奈地转头,继续看手上的地图。
一旁传来几声轻咳。裴兰秋吃力地拉开珠帘,嘶哑道:“武道......镇恶台。”
龙华奕眸光一动。
蔺莺时一头雾水:“那是什么?”
龙华奕飞快地去外头吩咐龙九,随即进来解释道:“武道大典二十年一度,自本朝开国以来,举办地都在龙都外城的镇恶台处。”
“太|宗开国之时,魔教余孽曾暗中助反贼,他们的总坛就设在龙都地下。”龙华奕快声道,“后来剿灭魔教妖人,总坛遗址便被正道武林改成了镇恶台。”
“武道大典。”蔺莺时喃喃道。“又是武道大典......他们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