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云泱一下从恍惚中惊醒。

“朔月国,和谈?”

“是啊。”罗公公感慨万千:“多亏了长胜王在北境用兵用神,将朔月骑兵打得溃不成军,朔月国才这么快服软认输。如果这回和谈顺利,北境十年内都不会再兴起大战事,北境百姓,总算能摆脱战火之苦了。长胜王,实乃英雄。”

云泱心里却丝毫轻松不起来。

他自幼在北境王府长大,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和父兄一道上战场,但也知晓,大靖与朔月自先帝朝起,大大小小打了数十年的仗,双方损兵折将无数,根本不可能轻易达成和解。

这回父王虽然带领北境军将朔月骑兵逐出了大靖边境,可仅是“逐”而已,并未挫伤到朔月根本,只要假以时日,朔月完全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先帝朝时,大将杨弘也曾带领边军数度击败朔月,甚至差点直捣朔月王庭,但最后依旧被朔月人借用“巫术”狡猾逃脱。

朔月国若真有降心,早在先帝朝时就该降了。

但朔月国非但没降,反而举族藏匿在阴川山脉中,饮冰茹血,蛰伏等待,并悄悄组建了一支战斗力十分强悍的骑兵,一直等到今上登基,才再度露出尖刀,直插北境。

给正处于动荡期的大靖来了猝不及防的一记重击。

然而朔月国的目标,并不仅仅是从北境劫掠些粮食物资、挨过即将到来的寒冬那么简单,他们真正的目标,是物阜民丰的中原腹地,是辽阔壮丽的大靖河山。

他们要一劳永逸。

世上没有哪一个王是没有野心的。

朔月人逐水草而居,崇拜月神,对自然、地理、气候、山川地形的领悟与利用能力,远比地处中原生活安逸富足的大靖百姓敏锐得多,厉害得多。朔月男儿,个个在马背上长大,马上功夫极厉害,朔月战马,凶悍好战,亦非大靖能比。

父王母妃这些年虽然一直在想方设法的组建骑兵,提高骑兵战斗力,但因为马匹上的天然劣势,始终未能如愿。与朔月的战斗,基本都是靠战术取胜。

大靖境内禁绝已久的巫术蛊术,在朔月却极受推崇,朔月人信巫不信医,王庭亦重金养着许多巫师,封为大国师、小国师,这些人钻研出许多邪门歪道的阵法,用于战场上,令北境军吃过很多亏。

总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朔月国都不该这么轻易的认输。

何况,负责和谈的,竟然是尉迟玉衡。

这个名字,这四个字,犹如巨石砸在云泱心里,轰然作响,激千尺浪。

这个家伙,明明早已潜入帝京,还胆大包天的在大靖天子脚下用毒蛊害人,现在却又堂而皇之的以朔月国二王子的名义出现,率使与大靖和谈,定然另有图谋。

“本座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如果三天后,本座仍然听不到想要的答案,本座可不会顾及往日情面了。”

那句话乍然回响在耳边。

云泱咬牙,暗暗捏拳,手心全是冷汗。

原来,这就是那家伙对付他的招数。如果他不跟他走,他便要当着狗太子,当着朝廷和谈官员,甚至是皇帝的面揭露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知道东宫与长胜王府之间的嫌隙与旧仇,他知道,只要他主动递上那一把刀,狗太子一定会毫不犹疑的借机向长胜王府发难。

若父王母妃,甚至是长胜王府因他背上了叛国通敌的罪名,可怎么办。届时,北境军群龙无首,便是他朔月国的机会!

数十万浴血沙场、为国奋战的儿郎,岂能因为他年幼无知时犯下的错,背负叛军之名。

云泱心底一阵恶寒,几乎是下意识望向元黎。

狗太子本就对他,对长胜王府有敌意,一旦抓住了他的把柄,指不定会开心成什么样子。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想法子解决掉这个大麻烦才行。

元黎正神色阴翳,垂眸沉思,冷不丁对上云泱目光。少年眼睛红彤彤雾蒙蒙,水汽之下,隐有火星喷溅,流露着不安与焦急,像只躁动的小猫。

元黎凤目轻轻一眯。

这个小东西,似乎对朔月和谈的事很关心。

难道是因为一旦和谈成功,战事消弭,长胜王府在北境便也失去了价值?

罗公公笑着道:“长胜王夫妇还要布置后续驻防事宜,最早也要下月太后寿辰时才能回京,为保使臣安全,和谈顺利,长胜王已上书陛下,让二公子云海与四公子云泽亲自领兵护送。”

“唔。”

本来应该是个极欢欣雀跃的消息,然而云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云泱几乎是惶惶不安、魂不附体的离开了正殿。

杨长水看出小徒弟情绪不大对,告辞跟了上去。

殿中只剩罗公公和元黎。

元黎命人看茶,又请罗公公落座,才问:“阿公还有其他事交代?”

罗公公不意外他能看出来。

叹口气,面上刻意隐藏的那缕忧色便跟着显露了出来。

“老奴听中枢的人提起,这回朔月之所以主动提出和谈,皆是那个朔月国的二王子、尉迟玉衡在中间斡旋。”

罗公公慢悠悠开口,闲话一样的语气。

元黎便也跟他闲聊。

“孤听说过此人,虽是一美貌马奴与朔月王在草地里苟合生出的儿子,但城府深,善经营,极得朔月王信任,在王庭中竟与正妃所出的大王子有分庭抗礼之势。”

“是啊,此人心机深沉,不好对付,殿下一定要小心应付才是。”

元黎忍不住看了罗公公一眼。

罗公公面不改色,淡定的喝了口茶。

元黎长眉一挑:“阿公有话直说便是,何必绕圈子。”

罗公公便也不再废话,抬眼,打量着青年俊美面容与如雪眉眼。“殿下可知,陛下这回为何专门指派殿下负责此次和谈事宜?”

元黎口气稀松。“孤是太子,由孤出面,足以彰显大靖诚意。”

“还有呢?”

“还有什么,孤不懂。”

罗公公叹息:“殿下真的不懂么?”

日光盈满室,花影摇曳,日影花影交错,笼着室中人,本是春光明媚的大好天气,殿内气氛却突然冷至冰点。

“陛下是希望,殿下能放下十年前的旧事,放下心魔。”

元黎静垂着眼,霜意寒意涌来,遮住原本乌色。

十年前。

已经多久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字眼了。

十年前,绝龙岭之战,北境军夜袭朔月大营,本来是万无一失的计划,结果有一路队伍在返程途中,突然遭遇敌军截杀,正在军中历练、担任那一路主将的二皇子元肃殁于岭中,万箭穿心而亡。

那是一条很隐秘,本不该出差池的路线。

这其中固有有身为主帅的长胜王云清扬失察与部署不周之责,但皇子终是丧命于朔月人之手。

因折了一名皇子,且是皇帝最疼爱,也最可能被册为太子的嫡长子,北境军虽胜尤败。

而如今,大靖竟要与朔月和谈。一旦和谈成功,就意味着,这笔旧账,也要一笔勾销。

为苍生,为黎庶,为止戈,为平息战火,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无人会在意一个早已化为一堆白骨的皇子如何惨死。

可怜无定河边骨,在残酷的战争中,皇子的性命并不比普通黎民高贵。

良久,年轻的太子慢慢抬头。

凤目已恢复素日沉冷颜色。

“放心,孤不会拿国事开玩笑。何况……”

何况他根本不信,朔月会真的心甘情愿臣服于大靖。

他倒要看看,这头狡猾的老狐狸,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虽然朔月国被大靖军队打得溃不成军,终于缴械投降,要遣使入帝京献降和谈的消息很快传遍朝野民间,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夸长胜王夫妇如何英武非凡,功在千秋,竟将北境连绵了数十年的战火毕于一朝,有人说这都是源于今上雄才大略,擅于用人,将国家治理的海清河晏,井井有条,大靖兵马才得以日渐强壮,超越朔月。也有人说朔月狼子野心,根本是为了拖延战局,才想出献降这个缓兵之计,朔月与大靖是世仇,根本没有和谈的可能。

但眼下最棘手的最引人注目的,仍旧是当朝右仆射之子、那位名满帝京的雅兰公子苏煜□□,并意图栽赃太子妃的案子。

那可是雅兰公子,温雅端方、品德高洁如兰的雅兰公子,多少少男少女都仰慕的雅兰公子。怎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事情发生时,长胜王夫妇还带领着北境军在前线浴血奋战,他们能安安稳稳的呆在帝京城里,衣食丰足,吃香的喝辣的,免受战乱之苦,全因人家的庇护。堂堂右仆射之子,不知道感激功臣也就罢了,竟然还把脏水往长胜王府小世子身上泼。

长胜王府与东宫的恩怨还有谁不知道么?

若这盆脏水真泼出去了,东宫还不得直接一刀捅了那小世子泄愤?

这明显是挑拨离间。

真真其心可诛,恶毒至极。

莲花染了污泥。

短短数日,人人称颂的雅兰公子成了人人唾弃的罪人。

同时,大皇子元樾夜闯大理寺、强行标记了罪人苏煜的事也以各种版本登上了坊间话本与茶楼说书人的段子里。

“你们说,儿子混账如此,身为君王与父亲,陛下应何如,陛下该何如,陛下也是普通人,陛下的心也是肉做的呀,总不能直接将那大皇子乱棍打死吧!”

说书人痛心疾首的捋了捋胡子。

“陛下一怒之下,褫夺了大皇子的封地与食邑,让罪人苏煜以三等侍妾之名入大皇子府,并命帝京所有勋贵子弟前去观礼,引以为戒,也算用心良苦了……”

罗公公离开不久,宋银就悄悄造访了东宫。

宋银:“大皇子说后日就是观礼日,他奉了太后懿旨,要将罪人苏煜接出去,准备纳娶诸事。臣等不敢私自做主,故而来请问殿下意见。还有罪人苏煜的证词……”

“他的证词孤已看过,并无多少有用信息。”

元黎眉眼冷淡:“既是太后懿旨,尔等遵照旨意办事便是。”

“是。”

宋银得到肯定答复,方放心离去。

一整日,云泱都蔫巴巴的,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回到房中也不再抄课业,而是趺坐在地毯上,抱着小秦琼发呆。

周破虏瞧着忧心不已,便把把云五云六叫到跟前盘问,结果盘问了半天,也没盘问出个所以然。

周破虏只能自己问。

烛火昏昏,少年长睫如羽,乌眸如星,失魂落魄的跪坐在一室朦胧光影里,发带不知何时落了,如绸乌发悉数披散在肩上。

只是那眸间星子黯淡无光。

“唔。”

“我没有事。”

“我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少年翻来覆去,只是说这几句话,然而那眼尾的红,却是骗不了人。

周破虏:“那后日的观礼?”

少年大声:“我不想去了,我身体不舒服,我特别难受,伯伯让人把礼物送过去就是了。”

周破虏哄:“好,好,那便不去了。”

左右一个纳妾礼而已,也没什么可看的。

只是,圣旨既下,总要寻个合理的理由才行。

什么理由呢。

嗯,那就说小世子身体不适,生病了吧。

周破虏本意只是寻个借口,结果没料到,第二日,云泱真的病倒了。

大约是少年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日一夜,不吃不喝,憋出了毛病,又或者是其他原因,总之,次日一早,周破虏推门进去时,就见少年蜷在那面织金毯子上,眼睛紧闭,身体滚烫如碳。小秦琼从小主人怀中跳出来,疯狂扯动周破虏衣裳。

小世子虽说身体不好,可一直金尊玉贵、各类名药养着,已经很多年没生过这样的大病了。

周破虏慌得不行,觉得一般医官根本靠不住,立刻就去正殿请见元黎,将情况说了一通,希望元黎以太子的名字从宫中请御医过来。

“发烧?”

元黎自案牍中抬头,神色古怪。

发烧而已,请东宫的医官过去看看不就行了。

但周破虏说得信誓旦旦,说只有御医才能看得了小世子的病。

元黎懒得计较这些小事,便答应了。

末了,忽问:“他这两日,是不是有些异常?”

周破虏茫然,不知这个异常要怎么界定,更奇怪,这位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元黎已垂下眼,淡淡道:“孤知道了。”

周破虏只当元黎是心血来潮随口一问,结果御医到来不久,正在把脉时,云五忽然一脸紧张的走进来,道:“周副将,太、太子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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