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静坐,把左右都屏退,此刻后悔吗?”
这张小榻着实不算宽敞,两人躺下稍显拥挤了,旁边立着六折屏风,鎏金楠木边,薄浣纱的山水画。光线从这屏风投进来,变得晦暗许多。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雨势不大,却像是永远下不尽。滴答声很缓慢,让人听了并不轻快。
“方铨哪去了?”朱从佑昨夜被折腾得够呛,今日也没什么力气,刚被掠到榻上,眼前便有些昏花。因此语调也带着许多疲惫,听不出波澜。
这平静又是出乎冯美玉意料的。
“方铨我支开了。”
“你要干什么?”朱从佑有气无力道。
冯美玉不悦道:“你对我,没有感觉?非要那般才有?你是和尚?”
他虽欺身在上,眼中却是失落的,他摸不清朱从佑到底怎么看待他。把他当什么呢?看中他的价值?
还是看中他侍寝功夫了得?毕竟没人敢如此大胆了。
冯美玉想,他从前在床事上必然不算痛快没人能猜到,万岁爷居然享受着屈居下位的快活。
“你好难缠。昨夜已至天明了,你还要如何?!”朱从佑震惊起来了,“觉得我不如你那些花娘有趣?”
“那你大可……滚。”朱从佑原是想说,那你大可去找她们寻欢作乐。
可转眼想想,还是把话咽下去了。想到昨夜的事,只觉得这疯子彻底把自己弄乱了。朱从佑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与他有纠葛。现在如同陷在泥沼里,每日都在与自己顽抗。
思及此处,鼻头一酸。
“冯卓瑜,”朱从佑握住他手,往自己身下覆盖住,“你不是就想在御书房里快活一次吗?可以,这是我最后一次包容你。哪怕你今日开口说,你想在金銮殿上快活一次,我都不觉震惊。明日一早,你走吧,再也别回来。”
冯美玉听着这莫名其妙的一派话,原是懵懂的,只不过手下甫一触上,心里便一惊他那物什不知何时已硬起了。约是昨夜闹的太凶,现在过于敏感。
可他脸上却在强忍着欲望,做作的淡漠着。
冯美玉看他这模样,便知道他说那些话,只是又在闹别扭。暗中偷笑一下,心生一计,干脆侧身躺下了。
“我早晨只是想你多睡些。方才过来,也只是想你跟我回去,再睡个把时辰,好养养精神。是你会错意了。”这一派话着实体贴,朱从佑也不好恼火。
“你既然不愿意回去,我们就在这睡。我身子暖和,雨天,我抱你好入眠。”
说完真就老实的抱住他,连眼睛都合上了。呼吸也渐渐放缓,搞的像是真要睡,心中却在偷笑。
身上暖意渐起,朱从佑却再也睡不着。身后的人抱他实紧,均匀的吐息落在他脖颈上,这味道熟悉极了,让他一下想起了昨夜的纠缠。
在这逼仄的小榻上,他在温暖的怀中神志趋向迷乱,他暗暗恼恨,自己竟然因为冯美玉真的睡了而生出许多不满。
又觉得自己委实太矫情,仿佛被架在这种情绪里,两面来回炙烤。
自己是否太反复了?
“卓瑜,睡了?”
冯美玉实则没睡,但故意不出声,装作已睡着的样子。
身后这人竟然真的没反应!朱从佑这回彻底慌乱了,身下这欲望一时半会儿像是退不下去,总不能一直这样悬着。
冯美玉自是知道他在干忍,故意又把他搂近些,嘴唇有意无意地擦过他耳尖。
果然怀里人稍颤动了一下,呼吸也急促起来。
朱从佑在心里反复挣扎,再是无法维持平素的淡然了。他僵住身子不敢出动静,悄悄往后斜眼。
冯美玉此时眼睫低垂着,是一副很乖顺的睡颜。没有一分一毫的邪意与桀骜,也不带平时那种玩世不恭的狡黠,干净纯粹。
朱从佑暗忖,他生母果真是秦淮名妓,消息不假。如此才能生出他这恍人的皮囊。
真睡了?
在这怀抱中,听着外面淅沥的雨声,暖阁内又是一片晦暗,使朱从佑一时间竟忘了,这是他会见臣子的御书房。他把心一横,恍惚地伸手下去握住了自己,想自渎纾解这股邪欲。
冯美玉在他身后感受着这微弱扭动,只觉火候还不到,因此还在忍着,偷偷观察他。
没有须臾,“啪”的一下,猝不及防的,他被朱从佑照头掴了一巴掌。
冯美玉登时清醒了,不敢再装,猛地睁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你这登徒子狡猾!”朱从佑气的说不全话,“你……叫你再跟朕做作!”
冯美玉坐起,仰头笑着,心道不知究竟是谁在做作,却又不敢把这话说出来。
朱从佑起身,愤然拿手指着他,眼眶都气得红了。
“你那根天杀的东西抵在朕身上了!分明早已起了邪念,还跟朕装睡?!”
“我……我怎敢,你要赶我走。”冯美玉装的委屈,心中还在偷笑。伸手扯扯他的袍袖。
朱从佑气坏了,他仰着下巴坐在榻上,把衣角从冯美玉手里抽走,冷嘲了一声:“竖子再做作?你有什么不敢?莫不是常戏耍花丛,阳元有亏?那物使不得了?”
冯美玉闻言也不恼火,起身将他揽住:“万岁爷说话真是极不饶人。你如此脾性,也只有我这‘黄毛小儿’顽皮,不会与你计较了。”
“滚!”朱从佑恶狠狠瞪着他,气得嘴唇都发颤。
“我是早起了邪念,”冯美玉腆着脸贴上来,“那万岁爷是何时起的邪念?我进到你房中那一刻吗?”
朱从佑理亏,自知辩不过,干脆不说话。
“万岁爷好生难伺候,”冯美玉笑了起来,“我睡也不对,不睡也不对。委实难做。”
朱从佑从气恼中忽地生出了许多勇气来,他自顾把衣扣解了,将袍子往榻上一丢,恨恨瞪着他:
“朕向来脾性如此,早叫你滚!你既不走,便生生受好!你今日不把朕伺候舒服,朕必将你这登徒子剐了!”
冯美玉坏笑一下:“不做作了?”
“你尽早想明白,是赴死还是苟活!”朱从佑跪坐在榻上,揪住他衣领俯视他。
冯美玉懒散抬眼:“那必是赴死,我铮铮傲骨,怎能苟活。”
朱从佑一挑眉,瞥了他一眼,眼尾横飞着,媚不自知:“有骨气,那你现在便去领死。想怎么死你开口,朕成全你。”
冯美玉脸上极淡然道,“此话当真?”
朱从佑看都不看他:“一言九鼎!”
“那我恳请万岁降旨,”冯美玉抬手掐住那一把尊贵的薄腰,
“让我快活死在万岁爷身上。”
朱从佑垂下眼去看他,见他眸光又是昨晚的桀骜,心中不禁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