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放在李祐面前的不是铅笔，而是一种神奇的东西。
里面是火炉里的木炭，烧的干脆，挤压的紧实，外面用木棍包裹着。
一看这个，李祐笑了。
这不就是大号的铅笔吗？
只不过里面的碳粗了一些，外面的木头也粗了一些。
但严实合缝，像模像样。
老黄有些不好意思：“王爷，木匠说这个难度极大，但如果王爷今夜要用，他可以先做个简易的东西出来，跟毛笔一样大小。”
李祐笑了笑：“够用了，让他继续琢磨。”
手中拿起大毛笔粗细的铅笔，李祐瞬间开始写写画画。
宣纸上，这一次李祐画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站在李祐身边的老黄目不转睛看着李祐的笔画，一阵阵哆嗦。
王爷这是画什么呢？
怎么这东西，看起来如此熟悉？看書喇
老黄在皇宫里面久了，见多识广，在贵人面前服侍，不光要有眼力劲儿，还得不断学习。
想要当一个好奴才，可不容易。
这么多年，老黄四平八稳靠的可不光是溜须拍马。
“王爷……这……这是……”
李祐抬头，“老黄，你还没走啊，没关系，把这个东西捋直了。”
老黄伸出手，按压着宣纸的一头。
“我问你一个问题，一个读书人，在大唐会受到重视吗？”
老黄瞬间激灵了一下，那定然会啊！
“王爷，大唐最缺的就是读书人。一个读书人，定然会被重视起来。”
“陛下看不到，也会被官员看到，京官看不到，地方官员也会看到，州府官员看不到，也会被乡贤县令看到。”
“读书人太少了。”
李祐点点头：“那么再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读书人这么少？”
这个问题就扎到了老黄心窝子里，一瞬间，老黄眼泪就吧嗒吧嗒开始流淌了。
李祐也没有想到，这个年纪不小的太监，面对这个问题，会直接破防崩溃。
一开始只是低声啜泣，很快就成了一种嚎啕大哭。
哭声引起了府中家丁和侍女的注意。
随后，似乎在哭声之中，老黄的心头的怒火也渐渐消失，这才变得有些平静了起来。
“王爷，当年，老奴也是愿意读书的。”
老黄进宫的时候，这世界，还叫大隋。
“可王爷，读书是需要钱的。”
“笔墨纸砚，都是需要花钱的。”
“请教书先生，也是需要花钱的。”
“就算是被人举荐做官，也是需要钱打点的。”
李祐愣了一下，想不到老黄还有这么一段过去。
可惜了，当时科举已经开始，但由于一些方面的不完善，科举在当时依旧是门阀世家玩弄普通人的手段而已。
老黄，很明显就是受害者。
“我读了十年书，家里的粮食读没了，田产读光了，房屋也读空了。”
“我就是想读书，出人头地，我有什么错。”
老黄眼神之中充满了恨意，“可后来，我发现，当我决定入宫那一刻，一切都轻松了。”
“读书人就算是官职再大，到了宫里，也得看我脸色。”
“我知道，他们对我礼貌只是因为我在皇宫里，离开了皇宫，离开了大都，我什么都不是。”
“可王爷，你可知道，人生有几个十年。”
李祐要的就是这么个情绪。
李祐听老黄讲过去的故事，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曾经志得意满的少年，试图手持长剑，干翻这个世界。
但最终被这个世界干的服服帖帖不说，还丢了自己的命根子。
“如今，老奴这般模样，就算是千般怨念，又能怨谁？”
李祐一拍桌子：“胡说八道！”
“老黄，我问你！”
“如果有一条路，你已经错过，但只要你今日开始做一些事情，天下寒门之中的孩童，就有机会读书认字，就有机会参与到科举考试，就有机会成为大唐之栋梁，改变命运，甚至飞黄腾达。”
“而你，不会被人铭记，你依旧是个太监，是历史书上的寥寥一笔，但后人不会再出现你的悲剧。”
“你愿意吗？”
老黄眼睛瞪的如同牛铃，瞳孔之中血丝布满，面容之上，浮现出一种难以置信。
“真的……可以吗？”
噗通！
老黄跪在地上。
咚咚咚咚……
每一次磕头，老黄的脑袋都结结实实在地面亲密接触，几下之后，都红的不成样子。
直到，血流一地。
此时，门外刚刚做完作业的马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站在门外，不小心听到了里面的谈话，身体一僵。
王爷要做什么？
天底下真的有这种事情？
他真的能逆转时代？
马周焦急的伸长了脖子。
就在这时候，老黄的声音传来。
“老奴三生有幸，能担此大任，定不辜负王爷嘱托！”
李祐淡淡一笑：“你说说看，读书是为了什么。”
老黄现在有些上头，一般这种情况下，要么直接让他冷静下来，以免后面做事的过程中出现了阻拦，冷静下来，害怕了。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让他直接上头到底。
一般这种人都是狂热之人，在他们的眼中，一生只有一件事。
人一辈子做好一件事已经很不容易了，但偏偏有人啥都要干。
承认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做好一件事，就是英雄。
李祐不在此列。
“读书，为明事理，养父母，报国家！”
“还有呢？”
老黄错愕了一下，“飞黄腾达，富贵还乡。”
李祐叹息一声，格局，格局，就这点格局了。
罢了，也就是老黄这种人，能干点事情了。
你让格局大的人，天天在你这里搞，时间久了，除非他自己愿意，只要有风吹草动，他就会离开。
马周现在多开心，那是他自己愿意。
你换房玄龄，他可不乐意。
“记住了，读书为了什么。”
“有个牛人说过一句话，读书，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读书，是一种修行。”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轰！
老黄虽然听不太明白，但只觉得脑瓜子里嗡嗡作响。
门外马周手里的作业掉在了地上。
王爷，恐怖如斯！
这个牛人，不会就是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