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隐情真相

  肖华身死的消息传进宫里, 江梦枕怔然许久,而后一刻也不能等地出宫去见齐鹤唳,齐鹤唳正在花园里往秋千上缠五色丝绸, 见他来了脸上立时露出笑意, “我正想你你就来了,正好,快来试试这个秋千...”

  “你还装傻,肖华怎么突然冒了出来?又怎么会被告上京兆尹?”江梦枕走到他身边,仰着头问:“你知不知早就知情, 为何不跟我说?”

  齐鹤唳让他坐在秋千上, 蹲在他身前道:“他背夫偷人罪有应得,可不是我让人冤枉了他,自作孽不可活, 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他被当街杖杀,你只觉得痛快便是,他为了自己的私心,害了我们的孩子、害得你我误会分离,不是我故意瞒你,你若再为他这种人费上一丁点儿心神,我这个把他带进京来的罪魁祸首,更要以头抢地、长跪赔罪了。”

  江梦枕摸了摸齐鹤唳的脸颊,悠长地叹息了一声, “我只是太过震惊,本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个人...让我痛苦至今,他虽然死了,可我却还是不能原谅他, 他不仅杀死了我们的孩子,还让我再不能...”

  他哽咽地说不下去,齐鹤唳一阵难受起身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江梦枕抱着他的腰呜咽着哭了出来,齐鹤唳的心肝腑脏都要被他哭碎了,他不知多恨自己当年的愚蠢糊涂。两个人之间的事总有商量转圜的余地,一旦扯进了第三个人,马上就变质变味,插入者成了捅向对方心坎的刀,齐鹤唳为了一时的意气把心爱的人伤到如此地步,他悔不当初,却说什么都已晚了,只有低头轻吻着江梦枕的发心,喃喃道:“都怪我不懂事,让你难过了... ...他的出现,让你再不能信我了、不肯再嫁给我了,是吗?”

  江梦枕在他怀抱里摇了摇头,闷闷地说:“我不是不肯,是不能...”

  “为什么不能?”齐鹤唳捧起他的脸,用拇指轻柔地抹去他脸上的泪,“梦哥哥,我不是在逼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在顾虑什么,我们现在这样的好,除了没有住在一起,和成亲有什么区别呢?我想天天见到你,更不愿街头巷尾的无聊小民天天把我们的事当作谈资——你明明是世上最贞静贤淑的哥儿,嫁了我这样一个丈夫,仍无怨无悔地一直守着我,他们怎配嚼说你?”

  江梦枕静静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睛,心里的感情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和齐鹤唳几经生死才有今日的心意相通,如果不能名正言顺地厮守到白头,此生终归遗憾。肖华临死之前还在怨怪世人生来的不公,但人在生死与健康面前是最平等的,血姬草毁了江梦枕的身子,他当时能保下一条命已属不易,死胎在腹中存留的时间太长,他又在未出月子时车马劳顿地离京,更加之心情郁结,几番作用下已伤了哥儿生育的根本,就算孙大夫这些年一直用汤药帮他调理,也难再有孕。

  肖华毁了他与齐鹤唳的从前,又让他不敢以一具不能生育的身子再与所爱的人重续前缘,江梦枕岂能不恨他?他自觉再嫁给齐鹤唳,反倒是害了他,更怕为了子嗣之事与齐鹤唳产生嫌隙。男人娶妻纳妾,不过是为了绵延子嗣,在这世间无后为大,江梦枕怎么忍心让齐鹤唳断子绝孙?他们现在已好到了顶,江梦枕害怕说出这个事实后,二人的感情会走上下坡路,齐鹤唳可能会怨怪他的自私,又或是一时勉强接受,在几年或者十几年后看见别人子孙绕膝时突然觉得不值,江梦枕那时只会更加绝望,他是该为齐鹤唳纳进新人,还是干脆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江梦枕垂下眼睛,把头脸埋进齐鹤唳的胸口,这样美好的感情,如果因为他无法生育而褪色,将会是多么的令人怅惘,“你说的是,我们这样的好,有时我甚至想就这样死在你怀里...”江梦枕眼中又泛出泪光,如果在最快乐的时候死去,仿佛就会永远拥有那份快乐,若他真在这一刻死去,心里充盈的是齐鹤唳对他毫无保留的爱,他们的感情也会停留在最好的时候,以后齐鹤唳想起他,亦会满怀着眷恋和遗憾,这样的结果也许胜过被流光和无后的苦恼所消磨。

  “你怎么说这样的话?!”齐鹤唳心里一颤,急急地说:“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想?梦哥哥,我自小就蠢笨,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我求你明白的告诉我,否则我真的猜不到... ...肖华罪有应得,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反而伤心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江梦枕含糊道:“只是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心里还是难受,我不想再听见这个人的名字了,我讨厌他、我真恨他。”

  “好,我们不提他,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齐鹤唳忙转开话题,想方设法地逗江梦枕开心,“你看这个秋千,想不想江陵侯府里的那个?是我亲手做的,你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我喜欢你为我用心,”江梦枕摸索着秋千上系着的五彩丝绸,轻声道:“小时候父亲常常一边推着我荡秋千,一边教我念诗,我还记得他教我的第一首诗是王维的《少年行》:汉家君臣欢宴终,高议云台论战功...”

  “天子临轩赐侯印,将军佩出明光宫。 ”齐鹤唳笑着说:“看来你注定要和我在一块儿,这难不成是诗谶?”

  “你的侯印却误在我身上了,等我回宫再和姐姐去说...”

  齐鹤唳打断他道:“梦枕,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都不要紧,你记着我的话,别再为旁的事费心伤神,好吗?”

  江梦枕颇感安慰,脸上终于绽出一个笑容,齐鹤唳备受鼓舞,转到他身后道:“来,我推着你,保管荡得又高又稳!”

  “别!”江梦枕赶紧抓住秋千的绳索,“我害怕,长大后反而不敢玩这个了。”

  “试试嘛,”齐鹤唳扶住他的肩膀,“就算有什么意外,我也会接住你的,你就信我一次!”

  江梦枕犹豫半晌,见齐鹤唳一脸跃跃欲试,终不忍拂他的心意,大着胆子说:“那你轻轻地推,我有些怕高。”

  齐鹤唳一口答应,江梦枕一开始还有些紧张,荡了几下后,他见园中花团锦簇,丝缕的彩绸被轻风吹起来、更添意趣,他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惬意与自由,不禁来了兴致,笑闹着道:“你也太小心了,我是琉璃做的不成?不许偷懒,再用些力气!”

  齐鹤唳笑意更深,“你怎么又不怕了?”

  “并没我想那样可怕,我还想再荡高些,看看远处!”

  齐鹤唳当然无不从命,秋千在不知不觉间越荡越高,江梦枕在风中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亭台楼阁,见凝碧池隐隐在望,他刚要告诉齐鹤唳他瞧见了池水,回头间却见自己离地极远,心里不由一慌,手上一松身子在刹那之间失去了平衡。

  江梦枕吓得大叫一声,紧紧闭上了眼睛,可下一刻他已别人从身后稳稳地抱住,齐鹤唳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别怕,我在呢,我说过会接住你的...”

  江梦枕躺在他怀里缓缓睁开眼睛,齐鹤唳的身体垫在他身下,让他没被伤到半分,江梦枕心里一时涌进许多感触——秋千一如感情,想得到飞翔的快乐必须战胜自己的恐惧,高处的风景只有有勇气的人才能看清,如果齐鹤唳能接受他不能生育的身体,像他答应过的一样,无论如何都会接住他,那么江梦枕就会冒着从云间跌下来的风险,坚定地再相信他一次,再给彼此一个终成眷属的机会。

  让齐鹤唳没想到的是,宫里不久后就颁下了为他封侯的诏书,他不知是江梦幽改变了主意,还是江梦枕又去为他抱了不平。他换上侯爷的锦袍华服、腰佩金印进宫谢恩,江梦幽见了他脸色仍是淡淡的,齐鹤唳没看见江梦枕,谢恩后便要告退,江梦幽忽然道:“齐侯爷进宫一次,不去见见梦枕么?”

  “若太后允准,下官当然求之不得,”齐鹤唳不卑不亢地说:“若是唐突逾矩,下官也不强求,毕竟来日方长。”

  “好个来日方长,”江梦幽笑了一声,向身边的女官道:“你带齐侯爷去贵君殿里吧。”

  女官低头应是,领着齐鹤唳进了内宫,宫里殿宇林立、花木扶疏,这女官带他转了几转,不知怎么竟把他领到一处花园,“请侯爷在此处稍等,”女官指着一处亭子道:“贵君殿下稍后便到。”

  “有劳。”齐鹤唳心里有些疑惑,不知是宫里的规矩还是江梦枕特意约他在这里相见,左等右等并不见人,倏而他听见一阵飘渺的琴音,齐鹤唳知道江梦枕极善抚琴,他于琴道却不精通,听不出这琴音是不是江梦枕所奏,只有循声去找。

  绕过一座假山,他瞧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哥儿席地而坐,正在花间抚琴,齐鹤唳见弹琴的人不是江梦枕,扭头就要离开,那哥儿见此叫住他道:“来人可是齐大将军?”

  齐鹤唳脚步一顿,往他脸上看了一眼,印象中并不曾见过的,“...你是?”

  他微微一笑,放下古琴起身行礼,举动间落落大方,一看就是出身名门,“我名叫孙芷汀,是靖国公之子,久闻大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公子谬赞了。”

  齐鹤唳一拱手,转身又要走,孙芷汀忙道:“相逢即是有缘,大将军能否赏脸听我弹奏一曲?”

  齐鹤唳全然不解风情,“不必了,我还有事...”

  “大将军没见过我,难道也没听过我的名字?”

  “不曾听过,公子自便。”

  孙芷汀年方二八,出身高贵又生得美貌绝伦,在王孙公子间颇有名声,不知有多少显贵俊才迷恋于他,他的追捧者将他誉为京城第一美人,他也对此颇为得意,此时见齐鹤唳对他不屑一顾,三番四次想要离开,心里不免生出一股火气,“大将军何必装模作样?太后娘娘有心撮合你我,你若无意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我本以为你与寻常男子不同,这么看来,只是引人注意的手段更高超罢了,好没意思!”

  齐鹤唳心里“咯噔”一声,肖华的事让他心有余悸、最怕这些,根本顾不上解释什么,避着孙芷汀往花园外疾步而行,孙芷汀几乎被他气个仰倒,连琴也不要了,追在他身后一叠声地质问齐鹤唳对自己哪里不满意。

  齐鹤唳恍如一个被调戏的忠贞烈妇,抿着唇一个字也不答,二人在花园小径上正撞见江梦幽领着江梦枕款款而来,齐鹤唳已看出一切都在江梦幽故意所为,怒气冲冲地上前道:“太后娘娘这是何意?您明知我心有所属,却故意做这一出戏,是何道理?!”

  “怎么,你没看上他?”江梦幽满不在乎地说:“那就在京城的名门里再挑再选,总有齐侯爷中意的人,你当年喜欢梦枕,也不过是知好色而慕少艾,爱他的年轻美貌,现在有的是更漂亮青春的哥儿姐儿由你去挑,你何苦再缠着他?”

  齐鹤唳气得说不出话,江梦枕看了一眼孙芷兰,通过两人的话已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心里也极不舒服,眉头紧蹙地说:“姐姐,你为何要这样做?你不是说不再管我们的事...”

  江梦幽挥手让孙芷兰退下,向弟弟挑眉道:“我试试他罢了,你对他没信心吗?”

  “我当然信他,可人心是不能这样试探的,这样的试探毫无意义,他若动心,我就要伤心,他若没动心,得知这件事只是为了试他,他又岂会不难受?似这般两败俱伤的事,为何要做?”

  “我是在成全他,这人我可挑选了许久呢,那孙芷汀乍看与你有几分相似,家世容貌都没得挑,正是十六岁最好的年纪,如何配不得齐大将军?娶他进门,很快就能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不比守着你强上许多?”

  齐鹤唳见江梦枕脸色发白,只觉得自己与江梦枕所顾虑的真相只隔着一层窗户纸,模模糊糊地有光透了进来,“梦枕,”齐鹤唳声音发哑地叫了他一声,眼角发红地说:“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瞒着我?”

  江梦幽不由分说地捅破了这件事,让江梦枕毫无准备、猝不及防,他低垂下头,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后才缓缓道:“是我...耽误了你,孙大夫说,我以后很难生育了,我舍不得你,可就算我们的感情再好,我也不能这样自私... ...”

  他话音未落,齐鹤唳的眼泪已滚落下来,无惧刀枪的大将军像个孩子般捂着脸痛哭,他以为他已经懂得怎么呵护江梦枕、怎么保护所爱之人不受伤害,可其实他仍然一直在让江梦枕伤心难过,他不敢去想江梦枕这些日子是怀着怎样不安的心情陪在他身边,又是怎样忐忑地怕他发现端倪。

  他以为自己已经尽了全力去弥补过去对江梦枕造成的伤害,但到头来却发现,过往不可能风过无痕,他犯下的错以最惨烈的呈现于眼前——江梦枕的身体竟然留下了无法治愈的创伤!怪不得江梦幽讨厌他,对哥儿姐儿来说,孩子几乎是生命的一部分,他给江梦枕带去了太多的痛苦与不幸,因为他的疏忽与愚蠢,江梦枕被人害至如此地步,江梦幽又怎么敢把弟弟再次交托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这个人物因为遭遇,前后的性格有反差,

  如果梦枕身边没有这样一个强势的人时刻维护他的利益,

  只凭着男人的誓言,

  哪怕是齐狗这样用情至深、男德满分的人,

  他的余生依然是没有保证的。

  除了男人对你的感情之外,一定还要有个坚实的依靠(这个依靠并不一定是另一个人,包括自己本事和能力),

  否则很可能会变的不幸.......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在写这个人物时候的考量】,读者的观感请随意!

  -

  我也不是说江梦幽做得对,她某种程度上是不讲道理的,

  因为情感的受挫她对梦枕有些过度保护,

  她对齐狗的厌恶加倍,是因为在进京前夜,孙大夫才告诉她梦枕的身子不能再有崽了,

  这事是她开始处处针对齐二的导火索,

  且她把自己的感情经历投射到弟弟和齐二身上,更不看好他们。

  肖华挂了之后,

  她私自决定捅破这件事,并没有和梦枕商量,

  确实有指手画脚的大家长的意思了,这种试探也确实是我很不欣赏的,

  (在网上看帖子,发现有的姑娘竟会闺蜜去试探自己的男朋友???这个做法也许会把男朋友和闺蜜一同失去吧= =出发点已经扭曲,试探到的也不会是真相)

  但如果让梦枕自己去说,又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世事大都是这样一体两面且一言难尽吧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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