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自作自受

  齐雀巧挺着大肚靠在躺椅上, 就着丫鬟的手喝了几口漆黑的汤药,有个穿短打的年轻哥儿低垂着头站在一边,他眼睛明亮、皮肤微黑, 身上的衣服虽打着补丁,却收拾得整洁干净, 齐雀巧的眼睛在他粗糙的双手上转了一圈, 用手帕擦了擦嘴仍躺着问:“晓风极少提他家乡的事,亲戚们不走动都疏远了, 不知该怎么称呼?”

  那哥儿局促道:“我是晓风哥的...远房表弟, 名叫董新月, 自幼在他家长大的,七八月上家乡发了大水, 土房子全冲垮了,我实在没办法,才不得不上京来...”

  “成了, 你不必再说,我心里有数了。”齐雀巧半闭着眼,只以为他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她向丫鬟使了个眼色,敷衍道:“拿五十两给这位董公子,我身子不便, 就不起身相送了。”

  “我不是来要钱的!”董新月涨红了脸, 紧握着拳头说:“我只想见晓风哥一面, 他三年前上京赶考就没了音讯,娘...他娘走的时候,嘴里还叫着他的名字,这回大水把祖坟也冲了, 他总该回去看看!我、我还有些话想当面对他说... ...”

  他语声一顿,下定决心般又道:“他不愿回家乡去,大约是不想再见故人,他如今当了官、还娶了小姐这样的名门淑女,家乡父老只会为他高兴罢了,岂会纠缠攀附?我虽穷,却也知道廉耻,不是咬着他不放的吸血虫,娘去世后,我为她老人家守了三年孝、已尽了我的心,他上京前将家中的事托付于我,我也得对他有个交代,交代过后,我便与他再无干系了,他也该回去尽尽孝道,给娘重修坟茔,上三柱清香、磕几个头。”

  齐雀巧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撑着扶手坐起身,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几眼董新月,“你说他母亲是什么时候死的?他离家时,父母已然亡故,是家中的仆人给他五十两银子,他才能上京赶考的...你是不是在冒认亲戚!”

  董新月不知道林晓风到底说了多少谎,只觉得入赘齐府的探花郎已不再是那个与他青梅竹马、为他取了好听名字的晓风哥,“五十两银子是我给他的,大约我就是那个仆人了...”董新月苦笑一声,其实他是林晓风的童养媳,林父死后林家家道中落,林母大病不起不能做事,是他为人浆洗缝补、有时还像男人一样下地耕种,供得林晓风十指不沾阳春水地专心读书,哪想到林晓风高中后他却成了他口中家里的“仆人”,董新月只愿自己是认错了人,心中极为失望仓皇。

  齐雀巧紧盯着董新月的表情,直觉告诉她此事绝不简单,她肚里孩子那天被齐鹤唳吓了一通,这几日胎动得厉害,随时都可能生产,这时候情绪紧绷起来,孩子更是乱动起来,她捂着肚子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冒认,拿了钱快走!”

  她身边的大丫鬟二话不说把五十两银子塞进董新月手里,强拖着他往外走,银子仿佛烫手的烙铁一般,董新月将钱往地上一掷,只欲与林晓风说个清楚明白、并不肯离开,齐雀巧拍着扶手大叫,直嚷着让护院把董新月乱棍打了出去!

  这边正闹得厉害,三天未曾归家的林晓风迈步走进院里,他见有个人正被护院追打,定睛一看竟是日思夜想的董新月,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恼火,大喝一声“住手”,三步并成两步上前把挨了打的董新月护在怀里,急急地问:“小月,你怎么来了?”

  “真是你...”董新月见了心心念念的人,脸上却毫无喜色、只有悲凉,“我是来告诉你,不必因羞于见我不肯回乡... ...娘在你上京后不久就过世了,我为她守了孝,如今三年期满,我与你家再无瓜葛了。”

  林晓风这几天在外游荡,已然是下了决心,回来就是要去齐雀巧摊牌的,此时见了董新月,内心更是再无半点留恋犹豫,紧抓着他的手道:“是我对不起娘、对不起你,我让京城里的繁华迷了眼睛,一心想早日出人头地,我见同榜的人皆有背景依靠,也想为自己谋个前程,不想却走错了路、后悔至今,这三年多我过得简直是生不如死!近来,我夜夜梦见小时候我们一起在溪边打水漂、捉蛐蛐,你说树上的鸟一只是我一只是你,这些我全都没有忘记过!”

  齐雀巧被丫鬟搀到门口,她一见林晓风抓着董新月不撒手,面对她时一直暗淡无神的眼睛都冒出光来,恨得尖叫怒骂:“护院,还愣着干什么?把姑爷拉开,把那个胆敢勾引姑爷的贱人给我活活打死!”

  “你敢!”这可能是林晓风婚后第一次挺直腰板、大声驳斥齐雀巧的恶毒霸道,“我告诉你齐雀巧,我早就受够你了——你摇唇鼓舌、生性嫉妒、无德无子,七出之罪犯了三条,我今天就要休了你!”

  齐雀巧怒火中烧,用手指着他骂:“你反了!你是入赘我家的,有什么资格休我!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你竟红口白牙地说我无子,为了这个贱人你就能这么颠倒黑白吗?!”

  “你肚子里的孩子姓什么?既不姓林,又怎么说是我的孩子?”林晓风嗤笑着说:“入赘二字也说得太好听了,你不过是借我生个儿子,与你弟弟去争家产,何曾把我当成丈夫对待?稍不顺意,非打即骂,去年家宴时,我与你弟弟的夫郎坐在对面,你晚上回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哭喊大闹,非说我盯着他看,用簪子扎得我胳膊上全是血眼儿!这几年,我和他说过的话拢共没有十句,你妒忌他却拿我撒气,这样的事难道还少?我但凡不顺你的心,你就连打带骂、说我不配和你高声,我现在身上还有青紫的掐痕,这是人过的日子吗?今天别说你是尚书之女,就是金枝玉叶、公主之尊,我拼着命不要,也绝不与你再过下去!”

  齐雀巧气得浑身发抖,孩子仿佛在她腹中翻身打滚,她满头冷汗、腹痛如绞,抽着气说:“你、你先过来,我肚子好疼,可能是要生了...”

  “你当我还会信?”林晓风护着董新月更往后退了几步,“有了孩子以后,你已装了太多次,总用这个拿捏我、让我对你言听计从!我昨天已申请了外任,不再做这个清闲的京官,宁愿去外地做个知府县令,我这就给你写休书,和新月一起离开你家,一文钱也不要你齐家的 ,只穿走这身衣服!”

  齐雀巧又痛又恨,抱着肚子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在丫鬟们的惊叫声中,院中呼啦啦又涌进一队官兵,打头的人拿着状纸,冷着脸问:“哪个是齐雀巧?有人在京兆尹告她偷盗,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真是乱上加乱、所有的事都赶在一起,衙役过去拘住齐雀巧,她狼狈地喊道:“放手!是哪个挨千刀的胆敢告我?我爹是尚书大人,你们好大狗胆,还不放开我!”

  “告你的也是尚书府的人,”几个衙役推搡着她往外走,“八成不会怕你。”

  齐雀巧的肚子又是一阵抽痛,她觉得孩子直往下坠,惊慌恐惧之中她向林晓风伸出手,断续地说:“晓风,你去告诉我爹...去给我找大夫来,我好像真的要生了... ...”

  林晓风只是冷漠地站在一边,袖手旁观道:“七出之罪中,你又多犯了一条偷盗,我看你父亲这回也保不住你了!”

  齐雀巧痛呼叫骂,被衙役们押出了齐府大门,齐鹤唳骑着马等在门口,见了她冷冷笑道:“大小姐最爱排场,我护送嫡姐去京兆尹受审,保证万无一失。”

  “齐鹤唳、小贱种,是你告我?”齐雀巧疯了似的尖叫,“你为江梦枕,真要六亲不认了?你就不怕遭报应下地狱!”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在这府里,我没有亲人只有仇人!”齐鹤唳一挥手,十名青州营佩刀的军士跟在京兆尹的衙役之后,齐雀巧走到半路已经肚子疼到骂不出话来,哭求着衙役们去请大夫,为首的班头怕惹上人命,有些犹豫地望向齐鹤唳,齐鹤唳头也不回地说:“怕什么?大人等着人犯升堂审案呢,我家书香门第,最是仁义讲究的,怎么会以权势压人,让大人难做?”

  他把身上的披风扯下来扔给军士,“大小姐习惯了有人伺候,她既然走不动,就麻烦兄弟们把她抬到堂上去,大夫不必去请——我看谁敢去请!”

  齐雀巧被四个人担在披风上,她脸色惨白,抖着手怨毒地指着齐鹤唳,齐鹤唳俯视着她,漆黑的眼眸眸闪着寒光,“比起死后清算,我更喜欢现世报,大小姐觉得呢?”

  齐雀巧就这么一路被人担到了京兆尹的公堂上,她疼得哀号乱滚,京兆尹哪里审得下去?只有先将她收监,齐鹤唳带着军士们守在监牢门口,不许任何人去给她请大夫,等到齐老爷和齐夫人风风火火地赶过来,齐雀巧已流了满地的血,疼得浑身虚脱、几近昏迷。

  “你这畜生,雀儿有什么事我定要你这贱种偿命!”

  齐夫人扑过去踢打齐鹤唳,齐鹤唳反手将她推了个踉跄,“我怕你已没这个本事!”

  齐老爷怒道:“你真是罔顾人伦、不知孝悌,你要眼睁睁看着她死是不是!”

  “老爷急什么,我看她肚子里的也不像是儿子,眼睁睁看着人流光了血,我是几天前才和老爷学的,我一个庶子贱种,不得老爷悉心教诲,到底学的还是太慢了!”

  齐老爷被他顶得好险要仰倒过去,下人们很快请来了大夫,齐鹤唳仍堵着门,双方对峙到天色擦黑,他才松口让大夫进了监房。里面很快传出婴儿的哭声,而后又传出一声声嘶力竭地尖叫,众人都吃了一惊,大夫抱着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走了出来,面有难色地说:“孩子...孩子有些问题,大小姐吓得晕过去了。”

  “有什么问题?”齐夫人接过襁褓急急查看,刚看了一眼,也忍不住惊叫出来,她忙把襁褓裹回去,颤抖着问:“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因为等的时间太长,害了孩子?!”

  那大夫摇头道:“是胎里带的毛病,大小姐八成是吃了什么想改变胎儿性别的偏方...我以前见过一次这种情况,生出来的孩子就是这般骨软如酥、肢体畸形,这孩子活不长的。”

  “赖不着我,太太是不是遗憾极了?”齐鹤唳冷哼一声,“真是自作自受!”他带着军士们离开了京兆尹衙门,身后是齐夫人呼天抢地的哭声。

  齐雀巧心肠歹毒、机关算尽,却在脏乱的监牢里生下了一个畸形的婴儿,只能说是报应不爽,那孩子当天晚上就咽了气,她也被吓得三魂离体,醒来后便痴痴傻傻、万事不能自理。

  齐雀巧已然疯癫失智,京兆尹卖了个人情,让齐老爷把她接回家中,林晓风丢下一封休书离开了齐府,齐老爷虽然气愤但齐雀巧平日的跋扈样子他也知道几分,再加上孩子被她作得畸形夭亡,齐老爷怕事情闹大脸上更不好看,只有作罢。

  仆人们见齐雀巧已不晓事哪里还会用心伺候?对她极其敷衍懒怠,常让她泡在自己的尿水里一躺就是一天,齐夫人的一双儿女一死一疯,她只觉后半生再也无望,很快也大病了一场。

  亡的亡、散的散,本也算热闹煊赫的齐府,就这样一天天萧疏冷落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的背景是架空古代,内涵极封建的宅斗内容,角色的语言和思想,受时代认识限制,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写作是一种呈现,人物不是道德偶像】,学校的思想品德课小说不能代替,

  齐雀巧不是好人,林晓风也不是,不是因为齐雀巧恶毒讨嫌,林晓风抛弃妻子的事就是对的【高亮】,

  不过是戏剧冲突!!

  没有女儿不该继承家业的意思、

  没有支持孩子只能跟父亲姓的意思、

  孩子姓什么应该夫妻俩自由商量、

  并非支持以血还血的报复——只是齐鹤唳这个人物的选择!

  -

  还有什么该说明的= =写这种文,求生欲真的时刻在瑟瑟发抖.........

  齐府的这些人,以他们的为人,是怎么都不会看得起齐二的,

  就算齐二当了皇帝,齐雀巧也会觉得:我是皇帝嫡姐,我比皇帝还牛b!

  齐老爷/齐夫人也会觉得:我是皇帝亲爹/嫡母,我想打就打,他不让打就是不孝!

  因为从小就看不起他,进了骨子里的东西太难改变,

  有血缘伦理牵制着,嫡庶出身原罪,泥潭般的家庭,只有断绝才能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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