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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先前张皎被关在大理寺中,刘瞻多方搭救,数日间不遑宁处,更兼忧心如焚,心疾已发作过几次;在陛见雍帝时,乍一瞧见张皎,心神激荡之下,更又吐了血,当时强撑着才未昏倒。

后来成功将张皎救出,他总算心中稍定,但见张皎被伤成那个样子,心中郁结,始终食不下咽,一夜之中总要惊醒几次,去张皎床边查看一下情况。他后来虽然再没犯过心疾,可左肋处时常隐隐闷痛,有时起身稍快,眼前便忽地一黑,扶住东西才能站稳。

再后来张皎日渐恢复,身上的伤合了口子,换药时不再见血,夜里不再发热,人也渐渐能起身下地活动一二,刘瞻欣慰之余,心里却始终压着一块石头。

他知道父皇那一关过了,回凉州之后,还需再过秦恭这道坎。张皎先前在战场上受了那么多伤,好不容易升至七品,可因着刺杀之事败露,反被削职为民,先前立下的那些功劳全都被一笔勾销。

等他和张皎回到凉州之后,秦恭会如何处置张皎?还会让他重新回到西北军中么?是会让他重新从寻常士卒做起、还是会给他一个什么官职?往后再有战事,秦恭还会放心将张皎放回战场上去么?

前些天里,这些问题始终横亘在他胸中,在他心里盘桓不去。张皎虽然从未问起过,可刘瞻知道,他一定也在想着这些事情,只是怕自己劳心,才从不出口。

来凉州的一路上,他在车上便想好了见到秦恭时的说辞,反反复复地修改了几遍,才最终敲定,但心里始终七上八下,没有完全的把握能说服秦恭。

他身体本就虚弱,寻常时候,也未必吃得消这一路上的鞍马劳顿,加上因着张皎之事,心疾始终没有大好,秋冬之季,咳喘的旧病又找上门来,不需太医诊治,便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非要大病一场不可。

从张皎入狱之后,他已昏倒过几次,每次都强行捱了下来,只是因为清楚到凉州之后还有一道关卡要过,他始终提着一口气,这才强撑着没有倒下去。如今秦恭终于松口,许张皎重回军中任事,刘瞻心中的石头落地,便即病势汹汹,轰地病倒。

张皎先前在秦恭的官邸时便察觉刘瞻脸色不对,担心他身体,一路快马赶回,不料回到刺史府时,刘瞻竟已昏了过去,听水生说还咳了血。张皎吃了一惊,快步赶回屋中,见刘瞻被人放在床上,双眼紧闭,忙伸手按了按他的脉。

来凉州的路上,他便瞧见刘瞻脸色灰败,几次想要探他的手腕,均被刘瞻拒绝。张皎虽然身上带伤,至今还未好全,身手远不及从前,但若是强要拿刘瞻手腕,以刘瞻的身体,决计挡不住他。可他一向顺服惯了,虽然心中担忧,但见刘瞻不愿,就也从不勉强。如今刘瞻昏迷不醒,他才探到其脉搏,一探之下,不由得暗暗又吃了一惊。

他放下了手,瞧向刘瞻面孔。这些天里他与刘瞻朝夕相对,因此感触不深,还是今天才忽地注意到,原来刘瞻的两颊已陷了进去,眼窝也向眼眶里面塌去,脸上半分血色都无,只有嘴唇上透着些红色似乎是他刚吐的血,下人还未及替他擦拭干净。张皎抬手擦了擦,手指上果然沾了一抹鲜血,再看刘瞻,那两片嘴唇也和脸颊一样,已完全褪去了颜色。

他握了握刘瞻的手臂,又隔着衣服,在他腰间摸索一阵,随后坐在一旁,惶惶然地发起了呆,不明白为什么刘瞻忽然病得、瘦得这么厉害。

从他出狱以来,总是刘瞻悉心照料于他,替他翻身、换药、喂水、喂饭,在他烧得半梦半醒的时候探他的额头,在他醒着时坐在床边,对他说着好像永远也说不完的话。一开始时他只觉着局促,可渐渐地,从他心里不知什么地方好像生出了一种喜欢。

他喜欢每次睁开眼时,都看见刘瞻坐在一旁,对自己弯起眼睛笑笑;喜欢身上伤口痛得厉害时,听刘瞻的声音在自己耳中响起,即使自己其实无暇顾及他说的是什么;甚至也喜欢他把烧热的手炉塞进自己手里,即使它不仅无法缓解疼痛,还热得他一身是汗。

这么长的时间里,他虽然能看见刘瞻一点点消瘦下去,听见他时常掩嘴咳嗽几声,闻见他呼吸间带着淡淡的药味,却几乎忘记他也会生病了。

或许他其实是没忘的,只是每次他一流露出担心,刘瞻就岔开话题,久而久之,他就好像也当真相信刘瞻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了。可今天见刘瞻忽然病倒,他一惊之下,反而隐隐觉着有什么悬着的东西终于落了地。

凉州地僻,城中大夫自然不比京城的御医,请来的人来为刘瞻瞧过病之后,说的话仍不过是临行前太医曾叮嘱过的那些。张皎看过他开出的药方,觉着尚不及在长安时赵太医开过的那副,便让水生还按原来的方子煎。赵太医早知刘瞻要犯咳喘旧疾,拟的方子里特意加上了一应药材,其中有几味不太好抓,已随车拉来了,倒不用再大费周章地满城抓药。

水生煎好了药拿上来,见张皎在一旁,便问:“现在叫醒殿下么?”

张皎见他要自己拿主意,不禁一愣,随后点点头,捏了捏刘瞻的手,在他耳边唤道:“殿下?殿下?”

刘瞻仍睡着,没有什么反应。张皎看了水生一眼,手上多使了几分力气,声音也提高了些,却仍叫不醒刘瞻。水生在一旁看着,叹气道:“要不还是晚点再说吧?殿下好久没睡得这么实了。”

张皎问:“殿下睡不好么?”

水生瞧着他,张了张嘴。他一贯话很多,可这会儿却有些欲言又止,过了好一阵才道:“等殿下醒了,你还是自己问他吧。由我说总是不对味儿,况且殿下知道了准要不高兴。”

张皎听得迷糊,但见他不欲多说,只好点点头。水生将药拿了下去,探探刘瞻的额头,两根眉毛皱在一起,“热得烫手,擦些酒吧?”

他虽然是在与张皎商量,但料想张皎也不会反对,说完便去让人拿酒。等人送酒来的功夫,张皎也探了探刘瞻的额头,发现比大夫来之前还要更热,不由得一愣。

水生见他发愣,反过来安慰道:“殿下每年都会发一两次热的,一会儿擦上酒就能好一点了。”

过不多时,下人便送来一坛黄酒,揭开盖子,满室飘香。张皎一闻便知是不可多得的好酒,之前庆功会上喝的酒和此酒相比尚有几分不及,他一时愣住,不知送来这样一坛酒是何意。正疑惑间,水生已将布巾浸入酒坛里拧了拧,见他站着不动,奇怪道:“怎么了?”

张皎这才知道,原来这样的一坛黄酒竟然是用来擦身的,回过神来,也取了一块布巾在手,沾了些酒,和水生配合着,把黄酒擦在刘瞻四肢上。

刘瞻皱了皱眉,两手乱动一阵,却没醒来,喉咙当中忽地发出一阵含糊的声音。张皎附耳过去,从中分辨出一个“疼”字,下意识地问:“殿下哪里疼?”

刘瞻又嘟囔了句什么,只是声音太过模糊,张皎虽然离的很近,却也听不清楚,不知他是不是在回答自己的话,于是又试探着问:“殿下?”

他这次听得十分仔细,几乎将耳朵贴在刘瞻唇边。刘瞻含糊不清地呓语着,吐出的字连不成句,忽然,张皎隐约听见他唤了自己一声,以为他醒了,忙偏头瞧过去。

却见刘瞻紧闭着两眼,嘴唇轻轻地动着,喃喃问道:“疼么……”

张皎呆了一呆,随后只觉让人在心头捏了一下,怔愣着说不出话来。水生离着远,没有听清刘瞻说了什么,见张皎神情古怪,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好像正发呆一般,便问:“殿下说什么了?”

张皎被他的声音一惊,回过神来,如实答道:“殿下在问‘疼么’。”

水生拧了拧布巾,随口道:“殿下烧糊涂了吧。”可随后一愣,反应过来,忙住了口,神情比张皎还要再古怪几分。

小半坛酒用完,已是半个时辰过去,刘瞻的烧退了些。水生收拾好东西,问张皎:“今晚你睡哪里?”

他想,到了这个份上,如果张皎竟敢回答“我回自己房里睡”,他就把所有刘瞻不要自己告诉他的都一股脑说出来。幸好张皎没让他失望,到底是个好人,闻言答道:“我守着殿下,你去休息吧。”

水生点点头,嘱咐道:“你也注意身体。身上伤还没好利索呢,有什么需要就叫我,要是后半夜累了就换我来吧。”

等水生走后,张皎吹熄了屋中的灯,只留下一盏,然后脱下鞋子,和衣上床,坐在刘瞻旁边。刘瞻喉咙中似乎有痰似的,呼吸间带着些尖锐的哨音,一声声轻轻传来。

先前在晋王府中时,刘瞻怕碰到他身上伤口,特意睡在另外的房间;后来启程来凉州,为着掩人耳目,两人也不曾睡在同一辆车里,因此这还是几个月来张皎第一次听见刘瞻夜里睡觉时的呼吸声。他只听这声音,不需摸刘瞻的脉搏,便能察觉到他生了病,却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的,是今天、还是什么时候?

他默不作声地想着,可因为身上带伤,体力不比从前,过不多时便打起了瞌睡。半梦半醒间,忽然听见一串咳嗽,张皎猛地清醒过来,见刘瞻已经醒来,背对着自己,正拿被子掩住嘴,闷声地咳着,忙问:“殿下醒了,感觉好些了么?”

刘瞻又咳了一阵,随后才缓过一口气,点点头道:“把你吵醒了……没事,睡一觉就好多咳咳咳……”他话未说完,又猛咳起来,半个身子都剧烈地抖着,连带着床帐也不住摇动。

张皎轻轻将他扶起一些,刚刚将手贴在他背上,不料便被刘瞻挣扎着躲开了。他愣了一愣,“殿下?”

“你身体还没好,省些力气……”刘瞻摇摇头,一面咳,一面艰难道:“给我,咳……给我一杯水就好……咳咳……”

张皎忙倒了杯热水给他。刘瞻喝过之后,咳声忽地黏重起来,咳不片刻,忽然一低头,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痰来,随后渐渐止住,喘息一阵后问道:“我走之后,大将军都和你说了什么?”

张皎将秦恭对他所说的话向着刘瞻复述了一遍,刘瞻听着,暗暗点头,闭了闭眼,忍过一阵头晕,“阿皎,明日你便去明威府吧。”

张皎在刘瞻额头上探探,“这几日我先陪着殿下。”

刘瞻摇摇头,轻声道:“不,你毕竟……还是明日便去吧。”

张皎一愣,随后明白过来。自己毕竟身份特殊,西北军人不知正如何看待自己,若是一到凉州便在刺史府深居不出,恐怕更要惹人非议,只得应下:“是。”

他见刘瞻醒来,忙将一直温着的药端来。刘瞻就着他的手喝了药,气力不济,又有几分昏昏欲睡,眯着眼问:“阿皎,你的手怎么样,痛不痛?”

张皎眼中忽地一热,俯身拥住了他,却不说话。刘瞻愣了愣,随后笑着轻声问:“忽然这是怎么了?”他想抬起手,却没力气,于是偏了偏头,在张皎颊侧贴了贴。

“不痛了,”张皎闷声道:“殿下快些睡吧。”

他说完许久,却不闻刘瞻回声,起身看时,却见他已支持不住,重又昏睡了过去。他坐在刘瞻身旁,这次再没有睡意,就这样默默坐了一夜,直到东方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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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今天没学习,干脆摸了一章,咳x

-可怜的大殿下,前脚刚完成作者交代的任务,后脚就被撂倒,卸磨杀驴也没有这么快啊!

-可怜的阿皎,可能这就是爱情的苦吧x

-不过不用担心他们俩此起彼伏地生病,我允许剧情也不允许啊(捶桌)

-说起来再有个二十多章估计就能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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