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傅华气得浑身发动,身旁的科室秘书韩洁在连连劝慰的同时帮其轻轻拍背,生怕老主任一口气喘不上来活活憋死或者干脆气出个脑血栓来。
“你什么你?是你干的?难不成你身为堂堂教授,竟不知道高空抛物已经入刑?方才若不是我闪的快,只怕我已经被你开了瓢,而你,也该被那种和120一样呜啦啦作响的车给送去吃了免费饭!”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方才傅华扔的病历夹差点砸中了戴顶的脑袋。这倒是难怨此刻这人会如此怒骂了。毕竟,五楼扔下的病历夹真要砸在头上威力铁定不小,只是脑袋开瓢都算轻了,直接砸死都有可能。
心中有些理解的同时,众人又忍不住泛起了嘀咕,换了自个,就算再怒,只怕也忍了吧?毕竟并没有真正受伤。也就戴顶这脾性,会傻愣愣地直接冲上来怒骂。却不知该说他蠢呢,还是性子冲?顶天顶地顶空气,果然不名虚传。
“开瓢?”傅华一惊之下怒气稍平,口中却是不信反驳,“这不可能!二楼有雨棚,这东西只会掉雨棚之上,怎可能砸到你?”
“要真掉雨棚之上,这会怎会在我手中?”戴顶扬了扬手中之物,依然怒意满满,“你难道不知道这雨棚前些日子破了个大洞尚未修好?道歉吧。以后改改你这习惯。老东西不能要了,以前可能无所谓,但现在,这是犯法的。”
戴顶的话,隐隐有指桑骂槐之嫌,但毕竟他此刻的确占了理,在向身旁之人确认过那雨棚的确是前些日子就破了个大洞后,傅华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他的确违法了,也差点当真砸到戴顶,这是他犯的错,无从辩驳,但要他此刻当真低头向眼前这混账道歉,却又委实做不到。
“说声对不起就这么难么?都是同事,难不成还要我闹到院部,甚至直接上警局?”戴顶依然瞪眼怒视,直愣愣地盯着傅华,显然是要逼着对方当众道歉。
知道不道歉事情终归无法善了的傅华,纠结好一会后,终于拉下老脸低声说了抱歉。他明白,眼前这个号称顶天顶地顶空气的家伙,若不能让其满意,还真可能最后闹上警局,就算并不会当真被判刑,但他到时只会落得更加难堪。
“既然道歉,那我也就大人大量,不再纠缠。精神损失费什么的,你愿给就给,不给的话,我也不会死乞白赖地讨要。你说是么?”
看着戴顶的眼眸闪闪发亮,傅华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敢情,道歉是一层,更主要的却是要钱?这混账东西,就不会事后再悄悄说一声么?难不成,自己的名声还比不上几个小钱?若没当场喝骂这事,这混账事后过来要点精神损失费也就真可能给了,可现在,难不成挨了骂、道了歉、最后还要低声下气给钱?这传出去,他傅华的脸最终往哪放!
眼看对方沉着脸不再吭声,戴顶自知精神损失费怕是无望,正准备心怀不甘地离去,忽然一时起意多说了一句:“年纪大了,脾气小一点,这对自己有好处。别为了一点小事就动不动发那么大火气。”
“小事?这能算小事?”被戴顶这么一说,傅华立时想到了始作俑者,迁怒到了沈笑媚身上,“你问问她!明明右肺癌,却写成了左肺癌,能算小事?这后面要是如此下去,直到手术也右肺动成了左肺,该如何是好?你说,这能算小事?我为这种事动怒,算不算为了一点小事发火?”
“这要当真能一路下去,别说手术医生,主管的、带教的,全是瞎子。”戴顶看了眼傅华手指的沈笑媚,却立时将目光收回,不屑地撇撇嘴,“一时笔误,谁都难免,毕竟都是人,毕竟还是学生。三查六对,各种审查,不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笔误这种意外错误的么?若当真人人都不会犯错、都不能犯错,还要那些制度干啥。”
“如此严重的错误,竟被你如此轻描淡写!你可知道,只这一字之差,就是丙级病历,直接不合格,若当真闹出医疗事故,只这一字,医院就是全责!”
“后面说对,前面却是错了。”戴顶毫不客气地反驳,“她本就是学生,是来学习的,怎可能丝毫不犯错。所以,她有带教,带教之上,还有你堂堂主任。你,还有你手下的这些带教老师,不就是在教他们知识的同时,还要帮他们改正错误的么?照规定,实习生写的病历,是必须由带教老师审查并签字。病历我已经看了,其他写的不错,就错了这一个字,而且,还签上了某人大名。那就意味着,按照带教的规定,这已不是她的错,而是她的带教老师。你再要骂,就不是骂这个学生,而是你自己的学生。赵毅,我说的可对?还有,教不严,师之过,赵毅这带教老师没做好,蒙混过关,你堂堂主任,自然也有连带责任,更不用说,你还身兼科教科科长之责,责任更大。如果这种事,还有下次,我想,该好好反思的,该是你们这些老师。想想,身为人师,你们到底教了学生一些什么。知识?品质?还是本不该有的东西。”
傅华一时傻眼。他从没想到,眼前这个混账,除了敢胡顶之外,竟然还如此牙尖嘴利!不,不仅是牙尖嘴利,而且说出之话还当真占理、无可辩驳。的确,医院有各种制度,只要严格执行,一个错字,并不能产生真正的误诊误治。的确,病历一经带教老师签字,所有的责任就不再是实习生的了。也的确,他无论是科主任还是科教科科长,也可算有连带责任。傅华的脸,一时间再次一红一白。
一旁的赵毅也是脸显郁闷,他压根就没想到,这火竟然也蔓延到了他的身上。
在场之人中,唯一心情有些舒爽的,便只有那些实习生了,他们从没想到,一直以来在他们眼中高高在上、无从抗拒的存在,竟也会有被人质问地哑口无言的这一天,也从没想到,竟有人会替他们实习生打抱不平。
环目一扫四周,戴顶转身离开,走到门边忽又停步,将手中病历从残余的夹子上取下,放在靠门的病床上,留下最后一句话:“奉劝一句,但凡以后想骂人之前,先反思一下自己吧。傅主任,刚刚,你可是犯了和这名实习生一样的错误。唯一不同的是,她是笔误,你却是口误。是左肺癌,而不是右肺。若是笔误的错要比口误严重的话,那你堂堂主任的金口玉言比之小小实习生又该如何?跟同学也道个歉吧,说声对不起,不该这么难。”
抛下早已目瞪口呆的傅华,戴顶扬长而去,而看着他那消失的背影,沈笑媚的美眸之中雾气已敛,隐有感激之情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