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春市政府大楼，会议室里。
招商办的同志拿着各自负责的项目，和周秉义进行着汇报。
周秉义听完汇报，做着指示。
“第一，这些托管企业必须想办法卖出去，实在不行就宣布倒闭。”
“第二，这么多年，这些企业习惯了等、靠、要，却忽视了自我造血能力，走到了今天，我们也挽救不了。”
“第三，新时代的变革要求我们，必须鼓励发展的，扶持向上的，放弃倒闭的，所以我们必须要壮士断腕。”
说罢，周秉昆环视一周，等着各位表态。
林晓宇首先说道：“周市长，要是这样的话，就会有很多职工下岗。”
周秉义坚定的说道：“这就是我们将要面临的局面，有舍才能有得，政府的政策要向发展中企业倾斜，不能再背着这么重的包袱了。”
“你的意思是，可以将这些托管企业降价卖掉？”
“这不是降价卖掉，这是给他们打强心剂，总比自己倒闭了好。”
在场的人听闻，纷纷说起各自负责的企业存在的问题。
周秉义传达着上级指示：“思想再解放一点，胆子再大一点，办法再多一点，步子再快一点。”
并且下了定论：“要尽快甩掉包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吉春的经济发展上来。”
随后，招商办人员针对这个上级精神，进行了深刻的探讨。
探讨过后，林晓宇再次邀约了周秉昆，进行了第二次沟通。
这一次，他变得推心置腹，不再绕弯子，不再耍花枪。
“周总，一百万确实有点少，你多加五十万怎么样？”
周秉昆在上次谈完以后，又去了几个城市找电子工厂，也没有结果。
现在只能退而求次之让步：“林主任，我出一百二十万。”
“周总。”林晓宇郑重其事道，“本来政府部门不应该和投资者讲价，但为了企业，我恳求你再加十万，那些工人真的太难了。”
“行。”周秉昆爽快的答应，“我也算为家乡做贡献了。”
林晓宇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说道：“谢谢周总。”
“不客气，我应该做的。”
……
“听说了吗？我们厂卖了。”
半导体厂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卖给谁了？”
“上次来的那个周总。”
“确定吗？”
“我也是听说的。”
“走，去厂部问问，什么时候给我们开资。”
“别去了，人没在，听说那几个干部都去市里开会了。”
“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鬼知道，以后我们就是没娘的孩子，人家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了。”
一时间，半导体厂风言风语，人心惶惶。
他们知道，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候到来了。
当天中午，半导体厂的领导班子从市政府回来了。
饭都没顾的吃，当即召开了全场大会，公布了工厂被收购的情况。
工人们炸了锅，纷纷问道：“欠我们的工资怎么算？”
“对，工资什么时候给？”
杨成林手心向下的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工资会在三个月之内结算。”
工人们又问：
“我们以后怎么安置？”
“会让我们回家吗？”
杨成林实话实说：“这个需要和周总探讨，我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他。”
“杨厂长，我们上有老下有小，你可不能让我们回家啊。”
“对啊，杨厂长，我离退休还有很多年呢，你让我回家我怎么活啊？”
杨成林无奈的轻叹一声：“现在我说的也不算，听周总安排吧。”
“可恶的资本家。”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懑，大骂了一句。
马上有人捅了他一下，低声道：“当心枪打出头鸟。”
那个人当即闭嘴，不说话了。
“行了，散会，这几天大家暂时回家休息，等通知吧。”杨成林起身要走。
有人吼道：“是不是等不到通知就不用来了？”
有人响应：“对，是不是就不用来了？”
此言一出，工人们同仇敌忾。
“我们不回家，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讨说法。”
“对，讨说法。”
杨成林理解他们的情绪，也无法制止，只能由他们去了。
下午，杨成林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周秉昆打开来的。
“杨哥，我在中阳大厦一楼的咖啡吧里，你来吧，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好的。”
不久，杨成林来到了中阳大厦。
这是一家四星级标准的宾馆，在一楼大堂的一角，有一间咖啡吧。
“杨哥。”
周秉昆在角落里招呼着老眼昏花的杨成林。
杨成林走过去，笑呵呵的说道：“大白天的，这里为什么弄得这么暗呢？”
周秉昆笑道：“这叫情调。”
“唉，我真是老了，理解不了这样的情调。”
杨成林说着话，在周秉昆的对面坐下。
周秉昆冲着服务生点头示意。
服务生走过来，问道：“喝点什么？”
“杨哥，咖啡还是饮料？”
“有茶吗？”
杨成林有点露怯，他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没有茶。”
杨成林尴尬笑道：“那你帮我点吧。”
“来一杯白咖啡。”周秉昆对服务生说道。
九十年代初，还没有拿铁和卡布奇诺之类的喝法。
那时候，黑咖啡除了兑奶降低苦味之外，不太苦的就是白咖啡了。
不大会，服务生端上来一杯白咖啡，香气扑鼻，味道浓郁。
杨成林拿起来喝一口，抿了抿嘴，蹙了蹙眉，苦笑道：“真是喝不惯啊。”
“习惯就好了。”
杨成林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周总的格调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啊。”
周秉昆也不多说，直接问道：“工厂现在怎么样？是不是乱套了？”
“是的，工人们就等着你讨说法呢。”
“今天我找你来，也是想给一个说法。”
“周总，你说吧。”
“现在工厂里四十五岁以下的职工有多少人呢？”
“大概有一少半，具体数量我没统计过。”
周秉昆有些不满，这些拿着铁饭碗的人，天天都想些什么呢？
杨成林也看出来了他的不满，说道：“我问问劳务科，他们有统计。”
周秉昆从包里拿出大哥大，递给了他。
几分钟以后，杨成林给出了准确的人数：“46个，25个女的，21个男的。”
“这些都留下来，领导班子保留，技术人员保留，销售科人员保留，其他人暂时回家。”
“周总，这调整也太大了吧？”杨成林有些接受不了。
“杨厂长。”周秉昆不再称呼杨哥，“这个厂子是我用一百多万买来的，难道你让我养一群闲人吗？”
杨成林心中一颤，没想到周秉昆发起脾气来这么可怕。
“那倒不是。”他赶紧解释，知道自己再阻拦，自己就得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