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林没有想到周秉昆的志向这么远大，一时没有缓过神来。
对他来说，一个工厂的产品能覆盖东北地区，就已经烧高香了。
尤其是周秉昆准备挑战小霸王。
这简直就是螳臂挡车。
要知道小霸王可是把广告打到了国家电视台的。
蔡晓光在边上听得也是瞠目结舌。
“秉昆，你不是开玩笑吧？”
“这开什么玩笑？”
“能把一个产品推向全国，需要很多很多钱啊。”
周秉昆笑笑：“我知道。”
“可你有那么多钱吗？”
周秉昆不答反问：“姐夫，你在大学学导演的时候，有过什么想法？”
“当然想导一个有影响力的电视剧，当一个知名导演。”
“比如《渴望》？”
“对。”
周秉昆笑笑：“我也一样，我也想当一个有影响力的商人。”
“可是光有想法不行啊，你有那么多钱吗？”蔡晓光劝道。
周秉昆再次绕过了这个话题，和杨成林说道：“杨哥，我们今天不谈钱，我们就谈项目，如果我想把产品做到全国，你现在的工厂能做到吗？”
这一次，杨成林不再托大，而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做不到。”
“如果我要是投资一条生产线呢？以你现在员工的能力，能做到吗？”
“全自动的生产线？”杨成林问道。
“是的。”
“那岂不是要有很多职工下岗？”
“是的，老弱病残孕必须下岗。”
周秉昆说的很肯定，因为这是未来几年的趋势。
别说一个小小的半导体厂，就是万人国企大厂，也有大部分工人回家。
杨成林露出为难的样子：“这……不好吧？”
周秉昆郑重其事的问道：“杨哥，你作为一厂之长，应该知道半导体厂为什么沦落到今天的地步吧？”
“唉……”杨成林轻叹一声，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
“大锅饭越吃越穷，又没有资金更新产品，如果再这样下去，半导体厂将面临倒闭的危险。”
杨成林喝了一口闷酒，唉声道：“不瞒你说，我们厂已经上了第二批政府托管的名单。”
所谓政府托管，就是国企或者集体企业经营不下去了，政府就会清理账务，然后再公开招商或拍卖。
光字片的棉麻厂和酱油厂就是这样的情况。
周秉昆闻听这个消息，精神一震。
原来他的想法是投资。
现在他又有了收购的想法。
只有收购了，自己才能百分之百说的算。
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不动声色的举杯说道：“我们喝点酒吧，把我姐夫冷落半天了。”
“对对，喝酒喝酒。”杨成林张罗道。
蔡晓光笑道：“我也喜欢听你们聊天，我正琢磨写一个剧本呢。”
“写什么方面的？”
“就写这个变革的年代。”
周秉昆笑笑：“行啊，那我就等着看了。”
“好，那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蔡晓光善解人意的说道。
周秉昆点点头，和杨成林继续聊。
“杨哥，半导体厂现在负债多少钱？”
杨成林有些犹豫，话含在嘴里，不知道该不该说。
周秉昆做着他的思想工作：“杨哥，我是想帮助半导体厂。”
“可是上了生产线，工人就得下岗。”杨成林很有顾虑的说道。
周秉昆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杨哥，都啥时候了，你还想这些干什么？今天他们不下岗，他们明天也会下岗。”
“可是我作为一厂之长，真是舍不得那些老同志啊。”
“杨哥，我今天说话也许有些难听，你别介意。”
杨成林摆摆手，摇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还是别说了。”
“你不让我说，我也得说，杨哥，你这是想让大家死在一个坑里，那你为那些年轻人想过吗？他们有能力，有体力，为什么要和你们那些老同志死在一个坑里呢？”
杨成林点着了一支烟，闷头不语。
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烟熏的，他手指在眼角边抹了一下，泛起了一片晶莹的泪光。
“杨哥。”周秉昆缓下声来，“你认可我现在这个项目吗？”
“认可。”
“那我们不要让所有人都死在一个坑里好吗？”
杨成林又不说话了。
周秉昆有些明白了，他不想开这个口，不想做被人唾骂的罪人。
便说道：“如果你同意，你就点点头，这个罪人我来当。”
“秉昆啊，能不能多留下来一些人？”杨成林还在争取。
“可以，我们可以阶梯型复工，也就是说，随着产量的增大，职工会陆续回来上班，这个方式你看怎么样？”
杨成林眼前一亮：“好，你这个办法好。”
周秉昆趁热打铁：“半导体厂的负债多少？”
“五十六万。”
“这么多？”周秉昆没想到这个一百多人的小厂，居然负债这么高。
“前几年我们转型生产录音机，后来也没有打开市场，倒是欠了很多银行贷款。”
周秉昆一听这个债务，有些心灰意冷。
这就是说，他还没做生意，必须先赔出去几十万。
“周总，但我们人员技术相当不错，有着几十年的行业经验啊。”
杨成林一见周秉昆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打退堂鼓，马上也不称呼秉昆了，急促的辩解着。
周秉昆沉默片刻，说道：“这样吧，这事我再想一想。”
“周总，你最好尽快给我消息，要不然我们就被政府托管了。”
周秉昆直言相告：“杨哥，我们刚才说的这些，也是在你们被政府托管以后再谈的。”
杨成林明白过来，惊愕道：“你是想收购？”
“是的，但你们债务太高了，我得考虑一下。”
杨成林用求助的眼光看向了蔡晓光。
蔡晓光淡然一笑，用旁观者的语气说道：“你们谈的事我也不懂，具体还得你们来谈。”
杨成林一见求助无望，马上又对周秉昆争取道：“周总，这样吧，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最好先去我们厂看看。”
周秉昆听闻，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不管怎么说，先了解一下这个厂子也好，便答应道：“明天我就去工厂看看。”
杨成林听他答应了，面露喜色。
脑筋一转，想了一个主意，替周秉昆安排了一个时间：“那你明天上午十点去吧。”
周秉昆哪知道他在打埋伏，应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