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酒局结束。
曹德宝醉醺醺回到家，把这件事和乔春燕说了。
“啥？倒腾菜？”
“是。”曹德宝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说道，“我觉得行，又不用我们出力，要不我们投点资吧。”
“投多少？”
“三百。”
“曹德宝，你是不是傻？”乔春燕咄咄逼人的问道。
“咋了？”
“他们用什么拉菜？”
“他们把赶超家的板车改成倒骑驴就行了。”
“那我问你，我们这里去市里的批发市场要多久？”
“四十多分钟吧。”
“这不得了。”乔春燕一脸的鄙夷，“曹德宝，你能动动脑袋吗？就这大冷的天，倒骑驴骑四十分钟，啥菜都冻了。”
“也是啊。”曹德宝挠挠脑袋，“那就不投资了，秉昆说了，借他三百块钱也行。”
乔春燕食指捅着他的脑袋，讥讽道：“就你还当厂长呢？别的先不说，你觉得秉昆是做生意那块料吗？”
“又不是什么大生意，我……”
还没等曹德宝说完，乔春燕直接打断：“怎么的？三百块钱可是我四个月的工资啊，他赔了怎么办？”
“也不多，慢慢还呗。”
“他用什么还？你不说他还有外债吗？”乔春燕盛气凌人的问道。
第二天上午，吉膳堂的电话响了。
周秉昆接了起来：“喂……”
“昆儿，是我。”曹德宝的声音。
“说。”
周秉昆用肩膀和耳朵夹着电话，噼里啪啦的按着计算器，算着昨天晚上的账。
“你……你也知道酱油厂的情况，我这两个月只开一半的工资，我……”曹德宝吞吞吐吐。
“没事，借是情分，不借是本分。”周秉昆淡淡道。
“昆儿，你别这么说，对了，你能不能给我结点货款？我这边真的揭不开锅了。”曹德宝商量道。
“行啊。”周秉昆满口答应，“我饭店在外面有应收款七万多，只要你给我要回来一万，我就给你把货款结了，你看怎么样？”看書溂
“你……你可别逗了，外面欠酱油厂十多万呢，我都要不回来。”
“那我管不了，挂了。”
周秉昆话不多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其实，他早就想到曹德宝不能借他钱。
昨天他把三个人都找来，也有他的打算。
一来，开诚布公，机会平等。
二来，堵嘴，就怕以后有人扯闲篇。
十一点，饭店来了第一波客人。
周秉昆打着招呼。
一抬眼，发现孙赶超也跟着走了进来。
“昆儿，倒骑驴做好了。”
周秉昆笑笑：“我以为你和他们一起来吃饭的呢。”
“我可不认识这么高档的朋友。”孙赶超冻得满脸通红，紧搓着满是裂口的手。
“以后你比他们还高档。”周秉昆肯定的说道。
“少扯，我可没有那个命，对了，德宝来电话了吗？”
“来了，他说不行。”
“真他么的孙子。”孙赶超骂了一句，“对了，今天一早肖国庆送我家一百五十块钱，说借我不借你。”
周秉昆笑道：“为啥？”
“他说曹德宝借你，他借我，这样我俩出资就差不多了。”
周秉昆哈哈一笑：“行，那我俩每个人出一百五，先干着。”
“不是说得八百吗？”
“三百有三百的干法，八百有八百的干法。”
“好，你说怎么干吧，我听你的。”孙赶超开心的说道。
“行，那你去王家屯一趟，问问这个季节，农村都有什么卖。”
孙赶超一怔：“昆儿，我们不是去市里的批发市场买菜吗？怎么又去王家屯了？”
周秉昆笑笑：“王家屯离我们才三公里，我们何必舍近求远呢？”
孙赶超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悟：“秉昆，你昨晚是不是留了一个心眼？”
“没有，没有，我只是临时改变了主意。”
周秉昆没有承认，其实他就是故意考验曹德宝。
“行，我去问问，然后给你打电话。”
“有事三点以前打，三点以后我得去其他饭店问问他们都要什么货。”
“好的。”
……
下午三点，饭店和往常一样，没有了客人。
周秉昆走出饭店，沿着街道朝五百米外的“月华楼饭店”走去。
月华楼下，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抽烟，老远的打着招呼：“周总，遛弯呢？”
周秉昆笑容满面，开着玩笑：“刘总，接客呢？”
“哈哈，就我这张老脸还能接客？我就是出来透透气，你这是去哪啊？”
“我找你。”
“找我？那进来说吧。”老刘侧身礼让。
周秉昆走了进去，掏出大重九给他换了一支烟，说道：“我打算做点副业，卖点菜，你觉得怎么样？”
老刘也是明白人，当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周总卖菜当然得捧场，不过质量和价格……”
“这个你放心，质量都一样，价格还便宜。”
老刘哈哈笑了起来：“既然周总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晚上我让厨房给你拉个菜单。”
周秉昆赶紧摆手：“先不急，我就是过来和你打个招呼，我再去问问其他饭店都要什么，然后我们统一采购。”
“还是周总聪明啊。”老刘欣赏的点头，“行，那你什么时候正式采购，我保证支持你。”
九十年代初，很多大型饭店都是国营企业。
因为没有真正的利益冲突，彼此之间还是很给面子的。
“那就谢谢了。”
周秉昆从兜里摸出一整盒大重九，扔给了老刘，转身走出了月华楼。
才走出不远，便见乔春燕骑着一辆飞鸽牌坤车和他迎面过来。
乔春燕看到他，车把晃了一下，有点想躲的意思。
但还是做出了笑脸，热情洋溢的喊道：“干哥，你遛弯呢？”
“啊！”周秉昆不冷不热的应付道。
“哥，生我气了啊？”乔春燕跳下车，笑眼盯着他看。
“没有，没有。”
“真不巧，德宝他妈把医院的七百块报销单丢了，酱油厂又亏损，我洗浴中心也不景气，你看……”乔春燕找着理由哭穷。
“没事。”周秉昆淡然一笑。
“哥，你也是，好好上班多好，别倒腾菜了，实在缺钱就让郑娟打打零工，你养她这么久了，也该……”
周秉昆不爱听了，打断了她的话：“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乔春燕被噎了一下，心情不爽。
她看着周秉昆离开的背影，哼了一声，老娘好心劝你，你却不领情，咋不赔死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