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店里住的房客也起来了，看到外面的大水，大呼小叫一阵，又把头缩回去。
杨小郎敲开店老板的门，叙说了利害。
再不疏通那些挡住水流的杂物，脚店也保不住，你看水快涨到二楼了。
楼下全淹，店老板怕了，翻身出来，又喊了他儿子，下到水里。
还是农历三月初的天气，洪水刺骨的冷，店老板爷儿俩迟疑不前，杨小郎一把将他们推下去。
水有一人深了，三个人抱着根大木头，游到街头边。br>
水里面漂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浑浊不堪，杨小郎打了两个喷嚏，率先游到倒塌的房子旁边。
这时又有两个勇敢的年轻人也游过来。
倒塌房屋的墙基是石头，有半人高，再加上砖瓦石块和横七竖八的木檩子房椽子，挡得水流不畅。
杨小郎第一个动手，将一根大木檩子顺直，让它随着水流方向漂走。
几个人打着哆嗦干了好一会儿，终于，哗的一声，超级大的一堆杂物被水冲开。
街面上的水快速下泄。几个人看了一眼，赶紧往回游，太冷了，都打着寒战。
小郎也正准备往回游，看到水流中间漂过来一个东西，好像是一个人！
他忙伸手一拉，一张女人的脸翻了过来，泡得发白发肿，好瘆人……
小郎一个激灵，手瞬间就松开，尸体漂走了。
“杨小郎，救救我救救我！”
一个哭腔传过来。尸体？不可能。
谁喊我？小郎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地方没有熟人呀。
街对面几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一棵老榆树。树上，一个人正紧紧地抱着大树枝。
“小郎，我是赵四啊，快来帮帮我，我不会水！”
切！
赵四等人就在刚才倒塌的那座房子里住，几个家丁被砸死在水里，他命大，抱住一棵树死死不松手。
如果是别人，小郎毫不犹豫地就过去帮他。
谁让你是赵四呢，还有脸叫我救你？
“你抱着树别动，等水退了就滑下来。再见！”
小郎心里很高兴，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娘和妹妹。
坏事干多了，我不收你，老天也会收你！起码让你吃点苦头。
“杨小郎，你他妈地听见没有，快来帮帮老子！不然你全家我都不放过，你等着吧！”
赵四平时在村里就像只恶狼，看到一贯怂包的杨小郎不听话，破口大骂。
如果不是待在水里太久，身子太冷，小郎肯定过去赏他几个大耳刮子，再把他按到水里淹十分钟。
连老本一起算。
街上又漂过来一只死猪，小郎一阵恶心。
回到房间，阿娘心疼得直掉眼泪，赶紧拿干衣服给小郎换。
又拿过一个布帘子挡住，小花背过身子逗两个小宝宝。
“儿子，下次娘不准你这样了，在别的地方娘能帮你，到了水里娘一点办法没有啊。”抱着小郎，眼泪一个劲儿地淌。
“知道了阿娘，下次我不这样，你别哭，我不是没事嘛。”
娘是真疼儿子。
小郎给阿娘擦干眼泪，有些兴奋地说：“告诉你们一个事儿，听了保准高兴。”
发这么大的水，有啥高兴事儿？
“狗腿子赵四快淹死了，他带的人就剩下他自己。”
“真的？罪有应得！”小花的大眼睛放着光芒。
“你朝那个地方看，有棵大树，赵四正抱着树亲嘴呢，哈哈哈。”
隐隐绰绰可以看到树身中间有一团黑影。
阿娘却没有显得高兴。
“阿娘……”小郎轻轻地喊了一声。
“唉，虽说那个赵四是咱家的仇人，好歹也是一条命啊。”
李清清叹了口气。
雨下一阵停一阵，街上的水并没有降低，反而有点上升了，已经快到二楼。
得尽快做打算啊。
小郎看看了房子，头上一人多高的地方是挡灰顶棚，由三根木檩子作支架，铺着竹片。
竹片不太硬实，如果人上去，还要再铺东西。
他们这间房，床铺是木板，正好可以用得上。
如果水再继续上涨，小郎准备将东西都挪到顶棚上去。
外面又响起锣声，是里正带人，划着一个大竹排当船吆喝着。
“所有人注意了，有消息说上游卫水河溃堤，官府正组织百姓抗洪。现在到处都被淹没，就镇子上水浅一点，请街邻互帮互助，务必小……”
心字还没说出来，竹排碰到水下的桩子，一下子翻了，上面两个人全部掉进水里。
翻过来的竹排把他们盖住，水流又快，转眼就看不到人头。
看到这一切的人，心里都是一揪，就是想救也来不及了。
赵四还等着里正划着竹排去救他，现在欲哭无泪。
在这里，他是举目无熟人，不可能像在村子里那样耀武扬威，吭一声就有人点头哈腰上来讨好。
连里正都被冲走了，谁还会冒险来救他一个外乡人。
“杨小郎，我求求你，李清清大妹子，我知道你能听得见，救救我啊，乡里乡亲！”
“还有脸喊！”杨小花哼的一声。
但李清清眨巴着眼睛，好像是心中不忍。
唉，娘就是这样的人，有时候太善良。
“我们不提他，听天由命吧。来，大宝小宝，让爸爸抱。”
小花知道娘心里有负担，见死不救她会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会有疙瘩，哪怕是个仇人。
“娘，你连小郎的心都操不完，还操心那个该死的赵四？菩萨说了，有仇报仇，有德报德，不能以德报怨。菩萨的话您得听啊！”
“菩萨真的说过了？”李清清看小花说得一套一套的，以为是真的。
“当然了，我又没上过几年书，能发明这样的大道理？”
李清清抬头看向小郎，儿子读的书多，人又帅又聪明。
“是的娘，菩萨确实说过。”
李清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念叨着，不是我们不救，水太大，我们老的老小的小，一是没船，二也不会水……
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小郎暗暗地向小花翘大拇指。小花莞尔一笑，好像哥哥不像以前那样可恨讨厌了。
不一会儿，水涨到二楼，有几家房客叫嚷起来，老板，快快想办法。
隔壁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叫刘全，女的就叫刘氏，带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儿子。水浸过木地板，他们只能站到床铺上。
很快，地板就完全淹没在水中。
要命的是，街中的水好像静止了，不再往下流，说明下游的水也涨满，无处可泄！
整个平山镇都成了泽国。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