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口跟你说的？”
顾盼拧眉看他,漂亮的杏眸盈满困惑，又带着一股复杂的情绪。
陆隽仔细观察她的眼神，片刻后摇头：“不是，你不肯接我电话,这些话是用短信回的。”
顾盼垂眸,脑中闪过很多画面。
爷爷当众解除婚约之后,她哭闹不休，甚至绝食抗议，求哥哥们想办法帮她,后来二哥拗不过她,偷偷带她溜出顾家,带她去见陆隽。
但是当时,她只来得及远远看陆隽一眼,她跟二哥就被爷爷派来的人捉了回去,二哥挨了一顿打，还被罚跪，而她也被再度软禁。
“我没有。”
顾盼掀起眼皮看他，眼里有几分茫然。
“我没有回过你短信。”
顾盼大脑有点疼,耳中嗡嗡作响,她突然用力地握住陆隽的手臂,难以置信地说：“你不会就因为几封短信，就真的以为那些话都是我说的吧？”
她的眼眸有些红，隐隐泛着水光，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因为难受。
陆隽抬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耳朵。
“当然没有。”
陆隽到现在都还记得,顾盼当年回他的短信有多伤人。
他到现在都不愿相信那些短信是顾盼发的。
“我原本猜想,你的手机应该被没收了，那些短信都是你爷爷回的，但是……”
陆隽的眼眸一点点暗下来，他直勾勾地盯着顾盼漆黑的眼眸，像是从她的眼神判断，她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忘了。
但是这么重要的事，顾盼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至少对陆隽来说，离开江城之前的那一段往事，至今仍历历在目。
一天也未曾遗忘。
-
当年，顾盼被带离大厅之后，顾老爷子接着宣布她跟齐家三少的婚事。
那时江城上流圈的人大都已经知道，陆隽父亲争权失败，又踩了陆老爷子底线，进而被撵出陆家的事。
于是看到顾老爷子这么绝情，还这么快就帮孙女安排好婚事，一点也不意外。
顾盼被带上楼之后，顾老爷子不允许任何人探望她，明娆在大厅气得直发抖。
“顾爷爷也太不近人情了吧？陆伯伯只是一时失败，又不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他何必急着解除婚约？难道他忘了当年顾家出事，陆隽一家是怎么帮他们的吗？”
站在不远处的陆母听到明娆的话，自嘲地笑了下，没说话。
顾盼出生在顾家这样的大家族，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所有路线早就被安排好，所以当初她还在顾母的肚子里，就跟陆隽订下娃娃亲，如今一跟陆家解除婚约，顾老爷子立刻安排好她的亲事，那可再正常不过。
陆隽看着顾盼被带上楼，知道接下来她不会太好过，上前想跟顾父说话，却被顾老爷子让人拦了下来，赶到一旁。
明娆看到陆隽被撵到角落，正想叫江慎跟萧起上前安慰他几句话，顾老爷子派来的人，已经将陆隽母子俩“请离”顾宅。
两人离开之后，顾家大宅又是一片喜气洋溢的气氛。
萧起冷笑一声，拿下嘴里叼着的烟掐灭，跟着转身离开。
顾宅大门前。
夏日午后，细雨纷飞，陆母见陆隽被赶出顾家之后，居然还不停地回头看，忍不住拽过他。
陆母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我早说过顾老爷子现实得很，就算求情也没用，你偏要送上门来给他羞辱。”
陆隽拉开母亲的手，再次看向顾盼的房间：“没试过怎么知道结果。”
人生有时候就是需要赌一把。
愿赌服输，陆隽不怪顾老爷子在满城宾客面前，依旧如此绝情。
顾盼房间的窗帘始终紧闭，陆隽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收回目光。
转头，看到不停抹泪的陆母，陆隽轻声道：“您别难过，我没事。”
回家之后，陆隽打电话给顾盼，想跟她说，不要为了他跟顾老爷子闹得不愉快，顾盼却一直没有接电话。
顾盼当众忤逆顾老爷子，陆隽知道，依顾老爷子的脾气，可能暂时不会让她碰手机，当下并没有多想，他抿了抿唇，改发短信安慰顾盼。
然而几天过去，顾盼的电话依旧打不通，他发出去的短信也都石沉大海，陆隽终于察觉不对劲。
再过几天，陆隽一家就得离开江城，他不想在离开之前都见不到顾盼，只好打电话给明娆，询问她，顾盼的手机是不是被没收了。
明娆很快回电。
“盼盼的手机没被没收。”明娆说，“我刚打电话给盼盼，她接了，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隽剎那间就静了，片刻后，他轻声问：“那她有让你带话给我，还是有说，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吗？”
电话那头的明娆像是察觉到什么，沉默几秒，才讷讷道：“……没有。”
陆隽没说话。
当时是暑假，明娆有回姥姥家的习惯，顾老爷子寿宴一结束，明娆就跟着家人离开江城，当时她远在京城，也没办法冲去顾家，问顾盼到底怎么回事，只能想办法安慰陆隽。
明娆说：“你别想太多，顾爷爷生日宴那天发了好大的脾气，盼盼可能是担心顾爷爷一怒之下，对你们家做出什么事，才会不敢接你电话，你给发她短信吧，短信的话她肯定能回你。”
陆隽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放弃打电话，继续用短信跟顾盼沟通。
当时的陆隽还不知道，为何爷爷一定要赶他们出国，他只知道，他所剩时间无几，发现顾盼还是不肯回短信，而他无论如何都见不到顾盼，也渐渐失去冷静。
顾盼在他的连番短信轰炸下，终于有了回应。
顾盼：哥哥，我不想拉黑你，你别再缠着我行不行
顾盼：爷爷发现会生气的
顾盼：经过这几天的冷静，我已想通了，决定听爷爷的话，跟齐家哥哥好好相处
顾盼：齐家哥哥长得很好看，这几天我们一起出门玩时，对我也很温柔，我很喜欢他
陆隽沉默一瞬。
垂眸编辑。
陆隽：顾爷爷，请你把手机还给顾盼，我只是想在离开江城之前见她一面
顾盼：？
顾盼：你在说什么？我就是顾盼
顾盼：哥哥，这件事我本来不想说的
顾盼：我已经知道陆伯伯走私的事，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江城
顾盼：所以哥哥，你别再来找我了
那一瞬间，陆隽脑袋像被铁锤狠狠砸了一下，耳朵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他不知道走私的事。
怎么可能，爸爸好好的干嘛要走私？
昏黄的灯光从头顶洒落下来，陆隽坐在房里的书桌前，耷拉着脑袋，碎发遮挡住他漂亮的桃花眼，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握紧手机。
他垂眸盯着屏幕上的短信片刻，再次拨通明娆的电话，要求明娆打电话给顾盼，并询问顾盼，她的手机是不是一直都在她手上。
“陆隽……你跟盼盼到底怎么了？”这次明娆回电之后，语气充满担心，“盼盼说，没人碰过她的手机。”
陆隽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整个人仿佛坠入深不见底的寒川，一点点凝结成冰。
他听到自己问明娆：“那她有提到我吗？”
明娆支支吾吾地说：“我有问她你们怎么了，她没说话……”
很显然，顾盼现在连跟明娆通话，都不想提他。
但是怎么可能。
顾老爷子寿宴那天，顾盼还为了他挨了一巴掌，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陆隽当然不相信。
挂电话前，明娆忍不住问：“你跟盼盼到底怎么了？”
陆隽答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顾盼到底怎么了。
陆隽垂眸盯着顾盼发给他的信息，目光停留在“走私”这两个字上。
许久，他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了陆父的电话。
陆父起初否认，但很快就被陆隽逼问出来。
顾盼没有说谎。
陆父的确闯了连陆老爷子都兜不住的大祸，才不得不像丧家犬一样，夹着尾巴离开江城。
陆家跟顾家一样，都是大家族，唯一的不同是，陆老爷子除了正房妻子之外，还有好几房小老婆，这次在陆氏争权里脱颖而出的，就是二房的人。
正房与二房向来不对付，二房一夺势成功，陆隽一家的日子就开始难过，连带着陆父的公司也被整得负债累累。
再后来，陆父为了筹备资金挺而走险，居然听信旁言，跑去沿海一带做走私。
陆老爷子知道之后，一气之下将陆父撵出陆家，然而陆老爷子到底舍不得儿孙，一发现这件事兜不住，立刻一边补救，一边尽快安排他们出国。
陆隽掐断电话，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动作。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被赶出陆家之后，要一直搬家换地方住。
他没想到父亲会那么胡涂，也没想到，顾盼会比他还要早一步知道这件事。
但是他还是很难相信，顾盼会对他这么绝情。
不可能的。
他不信。
陆隽盯着顾盼发来的短信，浑身都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他的眼眸很冷，呼吸也有些重，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手机，神色却没有之前的浮躁，冷静得可怕。
起初他不知道爷爷赶走他们的真正原因，一直以为很快就能再回来江城，但是现在知道了，也明白短时间内他们的确回不来了。
既然如此，有一件事在开江城之前，他一定要告诉顾盼才行。
陆隽做了个深呼吸，再次拿起手机。
陆隽：我可以不再烦你，但是我要见你一面
陆隽：盼盼，只要你亲口跟我说你再也不想见到我，我再也不会烦你
陆隽：我现在就去找你
顾盼：你别来，我们早就没关系了，爷爷不会让我见你的
陆隽：我去找你
顾盼：陆隽，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顾盼：你能不能别再烦我！
陆隽告诉自己，不要相信短信上的任何话，起身走到衣柜前，拿了套干净的衣物，进到卫生间冲澡。
他习惯在顾盼面前保持最好的状态，最好的模样。
也知道顾盼喜欢他穿着衬衫，一丝不苟，干干净净的模样。
小姑娘每次看到，白净粉嫩的小脸就会慢慢变红，水蜜桃似的，陆隽知道她脸皮薄，从来没有戳破。
热水兜头而下，水珠不停地从卷长的睫毛上滚落，烦乱的情绪跟着冷静下来。
顾盼不止脸皮薄，心也很软，就算她有不得已的原因，只要两人见了面，她肯定会跟他解释清楚。
陆隽很快就冲好澡，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吹干头发，换上衬衫长裤，刚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陆隽心头一跳，下意识按下通话键。
连是谁打来的都没看清楚，眼底却带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期盼。
“哥哥。”
独属于少女的细软嗓音，猝然撞入耳底，陆隽心脏重重一跳，呼吸跟着急促起来。
是顾盼的声音。
顾盼终于打电话给他了。
陆隽嗓音微哑，刚开口喊了声盼盼，顾盼的声音再次响起：“哥哥别来找我，爷爷不会让我见你的。”
她说话的语速飞快，说完就直接掐断电话，完全没有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
电话已经挂断，陆隽却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天色早在他洗澡的期间暗下来。
黑压压的窗外掠过一道闪光，低沉的闷雷声几乎同时响起，倾盆大雨瞬间直扑而下，陆隽猛地回过神来，握着手机，一遍遍拨打顾盼的电话。
手机显示忙音。
很明显，顾盼终于受不了他的纠缠，把他拉黑了。
在此之前的种种焦灼和不安，都比不上顾盼拉黑他来得伤人，一瞬间就将他打入绝望的谷底。
陆隽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下去，握着手机的手也无法抑制地颤抖，他的眼眸浮现阴鸷，脸上却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外头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陆隽收起手机，拉开房门往外走。
顾盼一直都很依赖他，不可能短短几天就改变态度，就算那些短信真的是她发的，也肯定有原因。
他得去见她才行。
顾盼房间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大门口，只要看到自己在大门前等她，她不会真的那么狠心的。
外头的雨像用倒的，陆母一看陆隽拿着伞准备出门，连忙拦住他。
“你要做什么？外面狂风暴雨你别出去，视线很差，很容易出车祸的。”
“我打车。”
陆隽推开陆母，不顾她的再三阻拦，撑着伞走到街上打车。
顾家老宅在半山腰，雨势太大，出租车不敢上山，再加上陆隽浑身差不多湿透，出租车便更加不想载他。
陆隽站在路边拦了许久，最后还是他答应要给司机加钱，才好不容易搭上车。
-
“然后呢？”
顾盼的呼吸很重，脸颊也很苍白，她的手紧紧压着额头，像是不舒服，也像是想要自己保持冷静。
陆隽说起往事的时候，顾盼并没有打断，或是做任何解释，只是很想知道，后面到底还能发生哪些荒谬事。
陆隽看到她眼眶红得可怕，呼吸也重得好似喘不过气来一样，忽然不想再说下去。
他本来就不想提这件事。
除了不想回忆之外，也是不想让顾盼难受或是难堪。
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顾盼曾经对他做过这些事，说过那些话。
陆隽到现在都不知道，顾盼当年为何要这么对他，但是肯定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他不想看到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顾盼，甚至是谴责她、怪罪她，所以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过，包括萧起与江慎。
“说啊！”顾盼用力扯住他的衬衫。
陆隽被迫弯下腰来，俯身向前。
碎发垂落下来，遮挡住他的眉眼与眼里那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顾盼清透干净的眸子，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红彤彤，湿漉漉的。
攥着他衬衫的手，指尖泛白。
陆隽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攥着，心疼得要命。
下一秒。
他右手臂猛一用力，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盼盼，你冷静点，我知道那些短信肯定不是你发的。”
顾盼没说话。
陆隽感觉到她的呼吸在颤抖，温软湿润，一下下喷在他颈侧最脆弱的肌肤上。
“电话总是我打的吧？”
陆隽不知道。
很明显，顾盼不记得这些事，电话要真的是她打的，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陆隽轻轻拍着她的背，沉默片刻，低声道：“接下来改天再说，好不好？”
低沉温柔的嗓音滚烫灼人。
他看着瘦，手臂力量却大得惊人。
顾盼被他牢牢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男人身上独有的味道，也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却莫名地，令人安心。
心跳在顷刻间停了半拍，身体不受控制微微轻颤。
顾盼只觉得被他揽住的腰隐隐发烫，她咬了下唇瓣，抬手，用力推开他：“你到底说不说？”
四目相对。
镜片后的桃花眼漆黑温柔，眼里含着让人心慌意乱的情愫。
他眼中的情感太过炙热，烫得顾盼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瞪着他的眼尾微微发红。
陆隽垂下眼睫，目光在她微红且略显委屈的眼眸定格几秒，而后，他再次俯身，把她整个人拽进怀中紧搂，哑声道：“盼盼乖，别生气。”
他的表情温柔又无奈：“我说就是。”
后面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他在顾家大门前，等了顾盼一整晚，也淋了一夜的雨。
而她连一次都没有站到窗户前，拉开窗帘，看他一眼。
最后他终于在隔天早上，见到了顾盼。
顾家大门紧闭，他进不去，只能透过铁门栏杆间的缝隙窥视她。
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的陆隽，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只能远远的、偷偷的看一个人，却又无法靠近。
所以这个画面，他记得特别清楚。
那一天，顾盼穿着纯白的小洋装，洋装的版型很好看，特别甜美，金灿灿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陆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喊她，想引起她的注意，却才刚刚吐出一个字，就再也发不出声音。
他看到顾盼身后跟着一名少年。
少年穿着顾盼最喜欢的衬衫西裤，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单手插兜，懒懒散散地走在她身后。
两人来到车前，少年弯腰拉开车门，大手体贴地挡在她的头上，护着她坐进车里，接着少年也弯腰坐进车里。
坐在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
陆隽的喉咙突然紧得厉害。
眼睛酸涩胀痛。
他认得跟顾盼一起坐进车里的少年。
顾盼口中的齐家哥哥。
也是顾老爷子当着满屋宾客宣布的，顾盼的新的订婚对象，齐家三少。
车子启动，铁门终于再次打开，安保上前将陆隽赶到一旁，载着顾盼的齐三的车子长扬而去。
同一时间，陆隽的手机再次收到短信。
顾盼：看到了吗？
顾盼：别再来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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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短信不是我传的！”顾盼猛地攥紧陆隽的衬衫，她的脑袋被陆隽按在怀中，声音听起来有些闷，“我不可能跟你说那些话。”
但是，模糊的记忆中，她好像的确是有跟齐远舟一起搭过几次车。
“嗯，我知道。”陆隽松开她，凝望她的眼眸压着情绪。
其实后面还有很多事，但是顾盼的情绪明显不太对劲，陆隽不想说了。
顾盼要是想知道，他改天再说给她听便是。
陆隽微微低下头，滚烫灼热的唇，缓缓凑近她，而后在即将触碰上她娇软的唇瓣时，停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夏天慵懒的味道，仿若有电流窜过。
“所以，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盼盼。”
作者有话说：
没有故意卡文，没有存稿都是现码的OTL
昨天写到结尾时已经超过十点了，今天也是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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