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南诏敌军并没有响起冲锋号角的声音，城外也是一片宁静。
可陈知山等人，心里却无半点兴奋。
敌军前几日攻势这么迅猛，没道理会在这个节骨眼放弃。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现在的宁静，只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暴。
这场风暴，可能就是幽河州城破的关键。
可惜他们处于被围攻的状态，就算知道南诏人在图谋着什么，也不敢出城去打探。
不过正好，趁着南诏骑兵没攻城的空闲，陈知山就下令组织城中百姓离开幽河州，当然，要是能有百姓留下来，那就更好了。
大部分百姓都选择离开，但也有数千人想留下来，大部分都是步履蹒跚的老人，还有一小部分青壮年，他们是陪老人一起的。
老人和青壮年加起来，总数在六千人左右。
…
“爹，我们干嘛要离开幽河州啊？”
东城门，小雄牵着梁老汉，奶声奶气的问道。
梁老汉眼角含泪，“南诏人要进城啦，所以我们要赶紧离开。”
“那他们呢，他们不离开吗？”
小雄指着站在城头的守军道。
梁老汉抬眼望去，“他们啊，他们是英雄。”
“英雄？”
小雄皱着眉头，“昨天我听廋虎说，他要和这些人一样，站在上面威风，那他岂不是英雄了？”
梁老汉一愣，随即点头道：“对，他是英雄？”
“爹，你为何不去当英雄啊？”
梁老汉心里颤了颤，然后牵着他的手，往城外走去。
出了城门后，梁老汉回首望了一眼城墙，神色复杂。
密密麻麻的人群，从狭隘的城门挤过，每个人出了城后，都会情不自禁回首张望，脸上带着伤感之色。
…
又一天，沉浸了一天的南诏骑兵，终于有了动静。
随着号角吹响，敌军再次冲向城墙。
“大人，看来南诏蛮夷要动真格了！”
张守珪见大军再次袭来，不由凝重的说道。
“嗯，又是一场恶战啊。”
陈知山望向远方，从南诏骑兵的动作，可以看出今天的攻城云梯会更加猛烈。
看来南诏是不想再拖下去了，想要一鼓作气拿下幽河州。
很好，看来他们急了，他们越急，那就越要守下去！
幽河州城头摆放着三架三弓床弩，还有十架投石车、数十架连弩，各种守城器械，摆满了整个城头。
在城头底下，还架着十几个锅，底下燃烧着大火，锅中热油烧的咕噜咕噜直冒泡。
今日，幽河州底牌尽出，死守。
等南诏骑兵到了攻击范围后，张守珪深吸一口气，道：“放，给我狠狠地打！”
“放！”
“放！”
“放！”
命令一层一层传下去，响彻整个城头。
咻咻咻！
轰轰轰！
箭矢、长矛、巨石，一齐发射，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砸在了人群之中。
霎那间鲜血四溅，肢体横飞。
在强大的攻势下，南诏敌军的冲锋速度有所延缓，但没有停下来。
陈知山看的脸色一狠，道：“将士们，和这些蛮夷拼了，杀一个不亏，杀两个回本！”
既然幽河州一定会破城，那为何不在城破之前，多杀他两个。
“不好了，东城门，东城门也有敌军攻城！”
一个浑身浴血的士兵跑上城头，焦急汇报。
“什么？”
众人大惊。
前些日子敌军一直未进攻东城门，所以那边的守卫力量最少。
敌军四面攻城，就代表要用尽全力，陈知山惊讶过后，心里也松了口气。
幸好昨日趁南诏没有攻城时，将城中百姓都疏散开了，否则四面皆敌，城破后肯定会屠城发泄。
虽然大楚将士的攻势很猛，可南诏敌军还是如怒海狂潮般向城头涌来，发起一轮又一轮猛烈的进攻。
数十架云梯架在城头，然后一群敌军疯狂往上涌。
陈知山瞳孔一缩，果然，南诏敌军昨天没有攻城，是在制造攻城云梯，然后今日发动全面攻击。
渐渐的，楚军的防线出现了崩溃，有敌军相继爬上城头，情势危急。
陈知山眉头紧皱，神情凝重。
他愣神的时候，一支流矢突然从远处射来，硬生生贯穿了一个人的脑袋。
就听到一声惨叫，那人便没了声息。
他距离陈知山不过两步之遥，所以将那人的死状看的很清楚。
在这种时候，生命比任何东西都要脆弱，死亡，是这座小城唯一的色彩。
否则，为何会有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的说法。
但即便如此，陈知山也没打算后退。
没办法，话已经放出去了，这时候退缩的话，就不单单是千夫所指，哪怕自己的良心，也会鄙视自己一辈子。
退不了，那就守下去。
生和死，仁和义，就如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总要从其中选择一样。
仁就是陈知山带领幽河州所有人逃离，独留下一座空城，不顾后事。
这是仁，能活下去。
但是陈知山选择了义，舍身取义，留下来死守，牺牲小我，保全大局。
身后两名士兵，依旧高举着帅旗，火红色的旗帜迎风招展，就像一团火焰，燃烧着希望。
数十架云梯搭在城头，敌军攻城数量也是原来的数倍。
“拿刀来！”
没有什么比行动更能稳定人心，只要陈知山不退，那将士们就不会退。
一个小兵恭敬递上大刀，陈知山接过来之后，就走到一处垛口，见有敌军爬上来，轻车熟路的挥刀。
身先士卒依旧奏效，将士们见陈知山亲自披甲上阵，一时间气势大盛，纷纷举起武器，全力阻止敌军。
战局再次僵持，这是柯耶奇不愿意见到的。
他们的粮草经不起长时间消耗，在这片陌生的地方，没有支援，没有后勤，什么都没有，失去了粮草，就代表混乱，对于一支身处在异国他乡的军队而言，绝对是很致命的。
置死地而后生，就是柯耶奇的计划。
既然大军陷入了困境，那就绝处逢生。
这线生机，不止陈知山在争，柯耶奇同样在争。
陈知山左右奔走，喊得嗓子都哑了，到了这种时候，他心中反而一片空白。
因为太忙了，根本就来不及有太多情绪。
今天是幽河州最艰难的一天，要是撑不下去的话，那就没有明天了。
天空不断有冷箭射来，几个守军寸步不离跟在他身边，防止冷箭伤人。
攻城不过一个时辰，幽河军守军就感觉到了吃力，上百人从城头各个角落登上来，而每个人都需要三四个守军同时应对。
一个时辰，各种守城器械已经消耗殆尽，守军也损失惨重。
“左边！”
陈知山双目赤红，挥着大刀砍落一个敌军，还未喘口气，就见到旁边又有敌军登上来。
当即他顾不得休息，又急忙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