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天空已经逐渐发亮，将半边天都印的通红，茂密的林子里也开始恢复了一丝生机，从林子的深处传来了鸟儿的叫声，细微的阳光透过林子的间隙照到了张友凉的身上，拉升了张友凉身上的温度，然而此刻的张友凉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温暖，却是心头涌起了一丝凉意，尤其是在听到眼前这个面相已经是红粉骷髅的话语。
“听不出我是谁了吗？张友凉。”对方挺直了身子，周围布满了红色的雾气，红色的雾气里面有着浓烈的香味传出来，这乍闻起来像是有种毒蚀的味道，但细细品味，却不是毒蚀，像是在毒蚀里面包裹了什么味道。
张友凉抽丝剥茧，最终察觉到了毒蚀里面的味道，是魂蚀的味道，在嗅到魂蚀的一丝气息的时候，张友凉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目光炯炯地望向了眼前的红莲罗刹，有些难以置信，红莲罗刹的身上怎么会有魂蚀的气息。
在嗅到这股魂蚀的味道之际，张友凉内心突然有了一种恍然之感，为何之前的时候梦蚀能够压制住厉卜生，甚至能够对红雾有所牵制，这看来是有同源的关系，不过眼前这位红莲罗刹的身份引起了张友凉的怀疑，让张友凉不清楚红莲罗刹究竟是什么人，身上怎么会有魂蚀的气息。
最让张友凉不解的是，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魂蚀味道相当纯粹，这种纯粹是不同于一些粗制滥造的香蚀，有些半道上出家的养蚀人可能也会豢养自己的香蚀，不过他们的香蚀多半没有正统养蚀人六派豢养的纯粹，甚至于张友凉自己所豢养出来的香蚀也都不是很纯粹，正是因为张友凉的路子不是很纯粹。
不过张友凉却在红莲罗刹的身上嗅到了正统的魂蚀味道，而且他没猜错的话，这正是九色魂蚀的味道，是属于魂蚀的顶级门类，可以说是杨氏一派独家绝技，一般人是不可能掌握九色魂蚀的豢养方法，所以张友凉才会怀疑红莲罗刹的身份，而且和杨氏一派的人联系上了。
张友凉结合对方对自己的熟悉度，脑海中隐约有了一个很恐怖的猜测，他望向红莲罗刹的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张友凉波动的情绪引起了暗中杨翌的注意，杨翌不由地好奇问道，“这个人是谁，让你如此激动？”
杨翌这语气中颇有一丝不忿，怀疑又是张友凉没有说出的姘头，毕竟张友凉有些记忆是被他自己封存的，杨翌自己却无法感知。
张友凉对杨翌的问话保持了沉默，并没有告诉杨翌答案，而是目光炯炯地望着眼前的红莲罗刹，他仔细地打量着红莲罗刹的脸，这张脸上已经充满了岁月凿刻的痕迹，几乎是没了生机，可以说是森白的骨头上覆了一层残存的老皮，而且这张老皮眼看着也已经逐渐地僵化。
从这张苍老至极的面孔上张友凉判断不出对方的真实身份，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对于对方的问话他无法给出清晰的答案，只能做出自己的猜测，而且这个猜测不够充分。
“呵呵，终究是岁月无情，旧人易忘，你始终还没有回忆起我是谁，哈哈哈······”红莲罗刹的反应让张友凉感到莫名地吃惊，对方的语气里充满了悲凉，尤其是最后的这几句话。
张友凉深呼了一口气，想要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你是杨氏一派的人？”
在听了张友凉的话之后，红莲罗刹抬起手，这只手已经枯瘦如柴，撩开遮挡在脸前的一点发丝，可惜这发丝在她手指触碰到的瞬间就化为黑灰，看到这一幕的红莲罗刹忍不住发出一声苦笑，“张友凉，你当真不记得我，是吗？”
张友凉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眼红莲罗刹，确定自己的确是无法认出这张面孔，只能坦诚道，“对不起，我真的认不出你来，若是哪里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我只是想······”
“落魄山大墓，吴沟村梦姥山，百花郡赛香阁······”红莲罗刹一脸回忆地看向了张友凉，叹了口气说道，“难道这些都能忘得掉吗？”看書溂
“你···你···”张友凉看着眼前的红莲罗刹，忍不住急速后退，他在找寻着红莲罗刹口中对应的人物，一点点地排除，再结合红莲罗刹来自杨氏一派的身份，张友凉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杨雨。”
“呵呵，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才认出我来，可能是我长得太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这副模样，吓到了你了吧。”红莲罗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竟然是那日落魄山大墓一行的杨雨，而且在梦姥山吴沟村，张友凉还和杨雨有过一行的经历，当然张友凉印象最深的海水在百花郡赛香阁，正是在百花郡赛香阁，杨雨被作为了祭品，引发了门后的故事。
在看到杨雨这副模样后，张友凉沉默了许久，他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震撼，在他印象中的杨雨可不是这副模样，记忆中的杨雨虽然有些模糊，但应该还是一个模样俊俏的姑娘，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最让张友凉无法接受的是，杨雨本身的九色魂蚀外面还包裹着一些毒蚀的气息。
看到张友凉迟迟没有回应，杨雨又是长长一口叹息，转过身来不想在用这副模样看着张友凉，跟着张友凉说道，“等到太阳升起，阳光照满大地的时候，我就将离去，我没想到在这乱世当中，我们还能相见，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张友凉，若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这些背后的真相，像是一个傻子一样被欺骗了那么长时间。”
张友凉看到了杨雨这副模样，隐约之间像是猜测到了什么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你不会要告诉我，你也想进入门后吧？”
在听了张友凉这句话后，杨雨冷喝了一句，“怎么不行吗？”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已经逝去的人，就不要在那么介意了，再说······”张友凉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杨雨打断了。
杨雨没有转过身来，声音却是显得有些嘶哑，“你当然不懂，你一个没有亲人的人怎么会明白，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是怎么样的感受，我爷爷从小把我抚养长大，本想着我能够光大门楣，壮大杨氏一派的力量，甚至成为杨氏香奉，却没想到后面我连爷爷的遗愿都没有完成。”
张友凉听了杨雨的话，却丝毫没有对杨雨感到任何的可怜，而是有些冷笑地说道，“你若说这可怜，你爷爷可怜，那么天下人都可怜，那些无辜百姓更可怜，你爷爷为了一己私利，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骨肉，要我说，你不过也是你爷爷杨巍的嫁衣而已，他想要获得的······”
“你胡说，你胡说，我不允许你这样说我爷爷。”杨雨转过身来，已经是梨花带雨，但用梨花带雨似乎不好形容，她的脸上坑坑洼洼，但也能看得出十分悲伤的模样。
张友凉看到杨雨这副模样，知道也不好在刺激杨雨，防止她在做出什么异样的举动，等到杨雨稍微冷静了之后，张友凉找了一个话题过度了下，“虽然我觉得你这么做不值，但我想你们可能有你们的出发点，我只是不能苟同而已。”
杨雨也恢复了平静，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她目光炯炯地看向张友凉，沉声说道，“别在这里假惺惺了，我知道你一直对我爷爷有意见，甚至于关、杨、朱三家你都有意见，这是你们张氏一派的惯有做法，这一点我爷爷早就和我提及，你或许也不知道养蚀人中有一句话。”
张友凉看向了杨雨，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不知道杨雨接下来想要讲述什么内容。
“养蚀人中流传着一句很经典的话，那就是宁可信天上会掉馅饼，也不可信姓张人的话，呵呵，可以见得你们张氏一派在养蚀人中的地位，更何况你们中还出了个不阴不阳的家伙。”杨雨口中不无讥讽地说道。
张友凉没有回应杨雨的这句话，在张友凉看来，这些陈麻子烂谷的事情和他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他更想要的是从杨雨身上得知一些有关红莲娘娘的事情，尤其是红莲未果、灵寿无玉这八个字的含义。
但张友凉不急，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眼下杨雨的情绪别看已经平静下来，但是内地里还是汹涌澎湃，张友凉稍微用词不慎都有可能引起杨雨的激烈反抗。
最让张友凉担心的是，杨雨告诫过他，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她就会离开，而这一点，张友凉也早有怀疑，因为他注意到，在杨雨的身上，不断地有血肉剥离，岁月仿佛在她的身上加快了速度。
“你不用说这种话来刺激我，我不是张氏一派的人，早就和你说过，我只是一个半道上出家的养蚀人，呵呵。”张友凉摇了摇头，忍不住否定了句。
“你如果是半道上出家的养蚀人，那么就没人敢称作是养蚀人了，试问哪有一个养蚀人能够到达每一处都会搅动风云，引来各方势力的关注，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上藏有一份重要物件，这个物件可以说令很多养蚀人蠢蠢欲动，他们都想要将这个物件据为己有，我说对吗？”令张友凉没想到的是，他反而被杨雨将了一军。
在听到杨雨的话之后，张友凉深呼了一口气，他没想到杨雨竟然连这件事都知道，他当然明白杨雨口中所指的那个物件是什么东西，除了那半部《香乘》之外还能有什么。
但是张友凉没有想到，杨雨竟然会知道这个秘密，不过张友凉不知道杨雨提出这个东西是为了诈他还是如何，张友凉心有戚戚，但没有点破，而是摇头说道，“我恐怕不能理解你说的是什么，若你也想要说我是所谓的天藏之人，那么大可不必，我只是一介凡人，我只是想要知道一些真相而已。”
“不不不，你不是想要知道真相，你是想要将所有人都推进火坑，甚至可以说你是大梁的罪人，大梁的仇人，大梁所有无辜的百姓都因你而死，若没有你，他们很有可能还好好地活在这人世间，不用变成那种人模狗样，苟延残喘地活下去。”杨雨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咆哮到。
张友凉蹙起眉头，他没想到杨雨对他的仇恨竟然会如此强烈，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有些话像是压在了胸口上根本说不出来。
“好了，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作为报酬，你也被我骂了许久，让我缓解了一些怨恨，我感谢你，诚挚地和你说一声谢谢，那么，就后会无期了。”杨雨笑着看了眼张友凉，朝着张友凉挥了挥手，眼看着全身就要消散在空气中。
张友凉还沉浸在之前的对话中，在听到杨雨这句话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幸好暗中有杨翌的提醒，才让张友凉发现不对劲，张友凉急忙问道，“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杨雨缓缓地转过身来，悠悠地看了一眼张友凉，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支离破碎，打在她身上的阳光像是飞速流逝的岁月力量，不断地拉扯着她身上的部分，直到将她完全湮灭在空气中。
“有什么你就问吧，不过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不知道何时我们还能再相见，也许正如我所说的，我们将后会无期，呵呵呵。”杨雨给了张友凉一次机会，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被阳光所消融。
“你能告诉我红莲未果、灵寿无玉这八个字的含义吗？”张友凉沉声问道。
杨雨听到张友凉的问题，沉默了好久，甚至让张友凉担心她不会在回答这个问题，直到最后，杨雨才告诉张友凉，“红莲未果，我想这个答案你得到红莲湖去看看，坐在湖心中央的红裙女人会告诉你答案，至于灵寿无玉，我想可能指的是灵寿县吧，那里距离这里很遥远，我记不清位置了，好远好远······”
杨雨在说完这句话后，后面像是呢喃自语，又像是在对张友凉说话，很快身体就消散在空气中，空气中除了残留一些毒蚀和魂蚀混合的味道外，在没有留下任何有关杨雨的痕迹，杨雨就这么结结实实地在人间蒸发。
等到正午的阳光照耀到整个大地，张友凉靠在一棵大树前，仔细地打量着远处，他的视线聚焦在一处，那个地方曾经是杨雨所处的位置，此时张友凉的脑海中渐渐地浮现出了一个人的模样，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杨雨，印象中的杨雨虽然没有关蝶儿那般活泼好动，算得上乖巧可爱，但是张友凉如何也没想到，杨雨最终会沦落到这个下场。
这让张友凉不由地想到了关蝶儿，想到了杨雨，想到了朱云烟，有关养蚀人正统的六门似乎都遭遇到了不测，即使他们是养蚀人，也仍旧抵挡不住历史车轮的碾压，纷纷成了岁月的痕迹。
就在张友凉如此怅惘的时候，暗中传来了杨翌的声音，“怎么，还在思念你的老姘头啊，人都走了，呵呵。”
在听了杨翌的话，张友凉不由地苦笑出声，这个小妮子，不知道何时变得如此爱吃醋，他解释了句，“她只是一个旧人而已，哪来的什么姘头，再说姘头，你可不是我的老姘头啊。”
张友凉这颇为暧昧的话惹得杨翌俏脸通红，好大一会没再言语，等过了一阵张友凉身体感觉到一阵虚弱的时候才冒出头来，“怎么，又感觉到难受了？”
这一次，杨翌的声音中不再是冷嘲热讽，而是多了几分关心，她当然是将张友凉看做了她的一切，张友凉甚至于在杨翌的心中可以说是杨翌的整个世界都不为过。
“我也不知道，梦蚀侵蚀的速度似乎又加快了，让我有些承受不住······”张友凉忍不住叹了口气。
“快些去寻找些香料吧，如果没有香料，我担心你坚持不下去，刚才幸好有魂蚀的补充，否则的话你肯定坚持不下来。”杨翌当然也抓住了其中的关键，刚才杨雨出现的时候，她也感受到了强烈的魂蚀气息，魂蚀虽然和梦蚀有所不同，但也是和梦蚀一脉相承，梦蚀的大部分味道也都源自于魂蚀，自然也能够嗅得出魂蚀的味道。
“好吧，我记得上官婉儿他们乘坐的那辆马车后面就有，应该有一些的，或许有少量的红莲香露也可以。”张友凉不由地在内心祈祷。
失去了空气中红莲香露的味道，张友凉也感觉到了十分疲软，不仅是身体就连精神也受到了干扰，梦蚀的侵蚀开始一点点地加重，而张友凉的身体机能也在逐渐地滑向了深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