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一刻。
东方刚刚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鸟儿还窝在树枝上的鸟窝当中，沉沉睡着。
万籁俱寂。
一道人影快速闪过，停在了庄院以东三里外，一棵歪脖子柳树下。
清晨万物沉睡，但蚊子却似乎不眠不休。
此人蹲守在柳树下，被蚊子叮得不胜其烦，却丝毫不敢移动半分。
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人的来临。
等候了半晌，也不敢移动半分，更不敢走开半步。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另一道人影不急不许，走了过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先前的皇长孙，朱允炆。
只见朱允炆呵欠连天，用手掩着口鼻，满脸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究竟是什么事情，在密信中交代不清楚，还一定要我亲自来一趟！”
“你知不知道出一趟庄院有多麻烦，而且辰时还有早课……”
在朱允炆喋喋不休的抱怨声中，面前的黑影身形一顿，拉下面罩，在朱允炆面前跪了下来。
“事情搞砸了……”
“还请小殿下赎罪！”
朱允炆浑身的瞌睡顿时都被吓没了，看着眼前一脸沉重的吴裕泰，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什么叫事情搞砸了？”
“你什么意思？”
吴裕泰稳定住情绪，向朱允煌怯怯开口道：“小殿下先前嘱托属下，尽快把那个朱允煌处理干净……”
“本想昨夜趁着小雨和大风，神不知鬼不觉，将他处理掉！”
“谁知他宫里有个力大无穷的女子，竟然帮他侥幸逃过了一劫！”
“最后计划只能暂时……失败……”
短短的几句话，信息量极其之大。
朱允炆直觉大脑一阵轰鸣，眼前发黑，差点腿一软倒了下去。
乖乖啊！
自己本意是要吴裕泰下药也好、背后下黑手也好，总之力求一个神不知鬼不觉，决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谁知他竟然如此硬核，居然搞暗杀！
宫中向来戒备森严，这不是摆明了要把事情闹大吗！
朱允炆面如死灰，向吴裕泰问道：“你亲自动的手？”
“那当然不是！”吴裕泰赶忙否认道，“属下在宫外认识一个混混，身手倒是不错，就是女儿病重，快死了。”
“属下向他许诺，一定会将他女儿医治好，让他安心完成任务。”
“但，若是事情败露，他敢将属下供出去，那属下就是死，也要拉他女儿做垫背的！”
“有了这层保障，属下相信他不会将属下供出来。”
听到吴裕泰的回答，朱允炆才算是安了一点点心。
还好，这个吴裕泰还不至于蠢到无可救药！
“那现在人呢？”朱允炆追问道，“死了吗？”
吴裕泰摇摇头：“还没有，被抓起来了！”
末了，吴裕泰又补了一句：“小殿下放心，他女儿在我手里，他是一定不会吐露什么的。”
朱允炆终于稍稍松下了一口气。
虽然吴裕泰这个举动，的确是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但他总算还是有点脑子，不至于亲自刺杀，将事情置于不可转圜的余地。
按理来说，吴裕泰的计划应当算是完美。
宫中虽然戒备森严，但任谁也不会想到，刺客竟是由大内的侍卫亲自带进去的！
只要熟悉宫里侍卫的检查时间与路线，完美地避开后，杀一个人就如图探囊取物一般，简直易如反掌。
“为什么会行动失败？”朱允炆问道，“你刚才说永宸宫里有个什么人？”
吴裕泰砸吧砸吧嘴：“永宸宫里是没有分配侍卫的，但是却有个伸手了得的小姑娘！”
“我找的那个死士武艺与我不相上下，谁知那小姑娘只身一人，便与那死士打了个平手。”
“那个小姑娘，不简单啊！”
小姑娘？
莫非是方小无那个无盐女！
朱允炆冷哼一声。
怪不得那个方小无最近几日也没来庄院。
平日里就见那女生围在朱允煌身边，跟条哈巴狗似得。
没想到，朱允煌好大的本领，竟然把自己身边这条舔狗顺道带进了宫！
若不是那个该死的方小无，现在朱允煌应该已经是一条冰冷冷的尸体了吧！
“那宫里呢？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朱允炆皱眉问道。
吴裕泰抬眼瞟了瞟朱允炆，脸上有些欲言又止。
“说！”朱允炆不耐烦道。
吴裕泰吞了吞口水：“大……大内侍卫总管赵士陆因为失职，并且顶撞朱允煌，已经被陛下下令，即刻摘了脑袋。”
“同时，陛下又命蒋瓛拨了几个锦衣卫中的高手，来把守永宸宫……”
“想要再在宫里下手暗杀……怕是……”
啪！
朱允炆抬起拳头，用力地砸在了面前的柳树树干上。
柳树纹丝不动，但朱允炆的拳头已经被划破了一层皮。
“小殿下！您……息怒啊！”
吴裕泰服侍朱允炆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朱允炆如今日这般失态！
也不怪吴裕泰惊讶，因为此时的朱允炆面如白纸，头爆青筋，后槽牙已被咬的咯吱作响。
双眼的眼眶死死向外凸着，犹如一只地狱中冒出来的恶鬼，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形象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朱允炆发自内心的恨！
因为从小到大，在朱允炆的眼里，就从未见到皇爷爷对什么人如此上心过！
即便是向来最得圣心的父亲，也从未让皇爷爷这样重点对待过！
甚至为了这个朱允煌，皇爷爷还不惜杀了赵士陆，只是因为他顶撞了朱允煌！
不行。
朱允炆的危机感与日俱增，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这个朱允煌，绝对留不得！
再这样发展下去，在皇爷爷的眼中，就再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任谁分走皇爷爷的恩宠都可以，唯独这个来路不明的杂种……
不可以！
朱允炆拼命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耳边有回想起朴大吕曾经叮嘱过自己的话。
越是在这种关头，就越是要表现出对朱允煌的友好。
这样才能撇清自己的嫌疑，同时又获得皇爷爷的好感！
但，该下手的时候，自己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忧郁。
而且，若是动手，就一定要尽快！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