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甬道，就像是坟墓。
阴潮的石房，锁住两个苍白的灵魂。
一个是智计天下的刘伯温。
一个则是刚节忠孝的刘璟。
相比较，躯体快成了活死人的父亲。
刘璟才算是那根联动各部暗线的黑蜘蛛。
吱呀。
门扉移开，刘璟掀开漆黑的头罩，恭敬地靠近假寐的刘伯温。
“父亲，朱允炆失手了。”
“那小子命不该绝，如今那位失踪多年的堪命圣僧，李纯然也出现了。”
‘李纯然’这三个字，落入刘伯温的耳中。
他的眼帘倏忽翕动，缓缓迸发出锐利的光芒。
“嗬嗬，他也来了么？”
刘璟恭敬地俯身，“不仅如此，宫里的那位，似乎并不想皇长孙之间起争执。”
“嗬嗬，由不得他。”
“这场皇位之争，他仗着自己的威慑力，想少死几个人。”
“甚至为了帮助朱标一脉，能够掌控朝堂，维持明朝的绝对化。”
“他的屠刀，不断地从功臣武勋脖子上划过。”
“可我偏偏不让他如意，要让每一个势力都有争取的希望。”
“群雄逐鹿，十郎撕咬，这大明说不定也要二世而亡呢！”
随着每一个字眼儿，从刘伯温苍白的嘴唇蹦出。
他身上的复仇火焰，就浓烈了几分，甚至隐隐燃烧着光芒。
使得他本来疲软苍白的肌肤，慢慢被一种异样的潮红所覆盖。
“儿子明白！”
刘璟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的躯体早已衰败不堪，能够活在现在全靠着那一股子怨气支撑着。
“嗯，你走吧。”
“别古崖师兄的人，最近先不要起冲突。”
“该利用的还是要利用，他们每个人都是棋子，都是本钱。”
“既然如此，咱就让他们觉得自己都有赢得希望，只有这样才能冲突剧烈。”
刘璟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依计行事。
傍晚，疏星点点。
御书房内，只剩下朱元璋和刘三吾两人。
“皇上，微臣所言，还是坚持他们和平共处。”
“和平共处？”朱元璋苦笑连连，指着自己的鼻尖，“若不是咱派人盯着，非得死一个不成。”
刘三吾初次听到这事，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后怕不已。
但是皇族子嗣若是不能和睦共处，那对于皇权巩固来说。
必将是巨大的灾难。
“学堂，让他们在学堂重新认识。”
“还可以吗？朱允炆与小乙已经碰面，朱尚炳和小乙也有过交集。”
“他们再次见面，恨不得都要弄死对方吧？”
“而且万一走露小乙，你觉得小乙他能撑起来吗？”
朱元璋一股脑儿在自己老朋友面前，倒出来所有的心声。
闻言，刘三吾淡淡一笑，“小殿下们，都是聪明人。”
“真到明面上了，他们会憋着狠劲，做大事的？”
“做大事？”朱元璋跳动眉头，满脸困惑和不解。
旋即，他的瞳孔里闪动亮色，惊问道：“你是说储君之位？”
“皇上英明，正是如此。”
刘三吾见自己隐约的意思，被陛下猜到，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微微一沉吟，朱元璋露出了坚毅的笑脸。
“不错，这倒是一个好法子，除了小乙，其他人都好说。”
“咱只需要在这个儿子们面前，透露一个消息。”
“大明的皇位，不从他们这一辈子选了，但是孙子辈的可以有一次机会。”
刘三吾露出同意的神色，点点头。
“就是这个意思，让他们把自己的儿子都送来应天府。”
“正好外面的学堂基地也建成了，看看怀王殿下能否决胜而出吧？”
朱元璋欣然起身，抚掌赞叹道：“好，就这样去办。”
“王府的密旨，由你代咱拟稿，小乙那边我亲自通知。”
“要是那些小崽子，到最后不服从安排，可得让他们再想想咱的杀威棒。”
君臣二人分别。
他们谁都没有提及朱乙贵能不能胜出。
甚至他们也似没有想到一点。
若是朱乙贵折服了这群娃娃，他们背后手握重兵的父王们。
会不会允许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登基呢？
这一切，这两个狡猾如狐狸的老头子。
只是相视一笑，并不多言。
夤夜，月明星稀。
咚咚的敲门声，把朱乙贵从睡梦中惊醒。
客房的李纯然，也豁然起身，警惕摸着床榻下方的武器。
后来隐约传进来的话语，让朱乙贵才慌忙跕着鞋子跑出来。
“八爷爷您怎么来了！”
“咱来瞧瞧你受伤了吗？”
朱元璋开门见山地拍拍朱乙贵的肩膀，“嗯，很结实，没什么事情。”
“咱听说昨夜有人闯秦王府，是你小子干的吧？”
“嘿嘿，还不是八爷爷你送的假情报，我差点犯大错。”朱乙贵毫不在意地开起了玩笑。
朱元璋粗糙的手掌，一下捏住朱乙贵的脸蛋，气呼呼地笑骂一声。
“傻小子，那你不提前考察清楚，就直接报复啊！”
一句话戳到了伤心处，朱乙贵有些黯然地垂首。
“我只是没想到，自己初次遇见马三保，就让他成了太监。”
朱乙贵显然对于这件事，还耿耿于怀。
“时也命也！”朱元璋盯着朱乙贵的眼睛，“你救了他的命，他为了报恩。”
“这些都是恩怨偿还，没有什么放下放不下的。”
朱乙贵语塞，也知道八爷爷所言不假。
但人与人真的要拎这么清，感情只会越来越量化，越平淡。
他嘴唇蠕动，并没有再说什么。
为了马三保，他已经废了一个王孙的蛋蛋。
这也算是尽心尽责了，若是遇到朱允炆，再实施真正的报复吧！
霎时相通后，他拉着朱元璋的右臂，调皮一笑。
“爷爷这么晚还来小院，是不是想吃涮毛肚了？”
“你等着，小乙这就开始准备，都是提前收拾好的汤料块，一煮就行。”
朱元璋本想拒绝呢，舌头一卷，反而脱口而出。
“好，快去准备吧！”
“今日有一则大喜事，爷爷要好生交代你呢！”
刚到厨房门口的朱乙贵刹住了脚步，愕然地回首问道。
“难道杀我的凶手，您确认是谁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