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朱乙贵彻底傻眼了。
耕牛就算伤病死了，也不能随便宰杀。
要报告官府，等查验以后才能处理。
否则，还是要受笞刑。
就是用竹板子打屁股的。
那自己拍着胸脯保证的涮毛肚。
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不仅如此。
他还发现了一个更为尴尬的问题。
自己开垦四亩多荒地换来的银子。
先是买了西山，又给了脚夫工钱。
余下的十两，竟然全都潇洒地扔给了宋忠。
现在自己身上，也就余下十枚铜板。
一想到这里，朱乙贵脸上有些火辣辣的通红。
“嗐！走吧，别再逛了，没啥意思了。”
谁知刚转身，巷子的角落，就传出来一道微弱的声音。
“小郎君，我听你要买牛肉，我这刚刚捡了一副牛下水，你要不要？”
朱乙贵身子一僵，不动声色地看过去。
角落地蹲着一个污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老乞丐。
但是藏在脏乱发须里面的，却是一双深邃的眸子。
他收回打量的目光，挑眉道：“东西在哪，我要先看看。”
“好嘞！你瞧着。”
老乞丐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移开了半个身子。
后面一个破旧的蛇皮袋子，沁着血水，弥漫刺鼻的腥臭。
果然。
里面装的是温热的牛下水，像是刚刚才取出来的。
“老丈，你这是从那里来的。”
朱乙贵眯起了眼睛，有些担心这东西，来历不明。
毕竟大明律早明文昭告。
现在却亲眼见到这副新宰出来的牛下水。
背后的事，太值得玩味了。
“嗬嗬，小郎君好谨慎！”
“请你放心，这东西是我在宋国公府后暗巷小溪里捡来的。”看書喇
“宋国公家大业大，但最近总出现耕牛暴毙的情况，所以隔一段时间，我都会去那碰碰运气。”
说着，老乞丐又移过身子，挡住了蛇皮袋子。
“你若是要，给两个铜板，若是不要，我等天黑寻个破庙，自己白水炖了吃。”
朱乙贵忍不住斜撇了他一眼。
牛下水，就是牛的内脏器官的合称。
这种东西，在明朝的时候，是压根没人要的垃圾。
不会清洗的人。
是处理不好牛下水中，那股子腥臭的shiniao味。
两个铜板能买小一斤杂粮，是穷苦的四口人家，全天用度。
这老乞丐摆明饿的面黄肌瘦，头脑昏花。
急需要一口杂粮改善肠胃。
但朱乙贵却同意了。
“好！成交，若是老丈你不嫌弃，可以跟着我回去。”
“这种下水，我有一种特殊的处理法子。”
“保证做得又麻又辣，爽口下饭，你也有口福！”
啪嗒！
老乞丐的口水流了出来，摇摇晃晃地点头。
“小郎君是好人啊！”
“不知小郎君，如何称呼呢？”
朱乙贵接过蛇皮袋子，抬头笑了笑。
“老丈，你叫我朱乙贵就好！”
闻言，
老乞丐如同遭雷击一般，死死瞪大眼珠。
脸皮颤抖不停，身子似是筛糠。
噗通！
最后，更是双腿一软，跌在了大路上。
喉间咯咯的声响，最终只是在干裂的嘴唇蹦出：“你……你……”
终是没有说出话！
骇的朱乙贵，不停地帮他拍打后背。
“喘气，大口喘气。”
“老丈，你可别吓我啊！”
他心里真是日了苟的既视感。
算是什么事情。
这两天自己面前，已经差点嗝屁四个人了。
先是八爷爷和老先生腿麻摔倒，后来是怪大叔两眼一黑。
如今，出来碰到一个乞丐。
又把对方骇的脸色苍白，呼吸困难！
难道朱乙贵？
这个名字，有什么魔法不成？
良久。
老乞丐终于回过神，深邃的瞳孔，仔细观察了朱乙贵的面相。
眼角微微收缩，肌肉绷紧。
果然是他！
旋即，他晒然一笑。
“多谢小郎君，我是三天没见过一粒米，饿昏了头。”
“你等我缓一口气，可行吗？”
“好！”朱乙贵见到神色有所恢复，松了口气。
捡起蛇皮袋子，也不嫌弃乞丐满身的恶臭，径直扶着他坐到大路边沿。
“老丈，你还能走吗？”
“要不我背着你走一程？”
看着老乞丐倔强的面容，朱乙贵微微动容。
若不是八爷爷，怕自己也是要像他，做一辈子乞丐吧。
“不用，小郎君不必喊我老丈了，我有名字，叫李纯然。”
“前些年遭遇了大事，不得已全天下的流浪乞讨，要饭的叫花子都管我叫李丐僧。”
“你若是不嫌弃，喊我丐僧就行！”
丐僧？
朱乙贵眯着眼神。
“那你岂不是在沦落乞丐之前，先是一位僧侣？”
“不对啊！开国皇帝陛下，他就是僧侣出身。”
“他本人对于全国的僧侣是极为友善的，怎么会允许僧侣从事乞讨呢。”
李纯然再次露出黑黄牙齿，咧嘴苦涩道。
“呵呵，小郎君不要困惑。”
“咱的皇帝为了保证足够的人丁种地，对各寺庙的僧侣数量光控极为严格。”
“我是因为私事惹怒了主持方丈，他仗着大权就把从僧录司革除，没有鱼鳞图册，我只得乞讨为生。”
再说到‘私事’二字，他的眼神深深打量了一眼朱乙贵。
不过，朱乙贵并没有在意，看了看天色。
“走吧，我答应了爷爷，要给他做涮毛肚。”
“好嘞，那老夫就腆着脸，蹭小郎君一顿饭了。”
李纯然心情大好，流浪多年，终于找到了这张王牌。
御书房，烛光闪动。
朱元璋伸展疲惫的懒腰。
最后的一份奏折，是宋忠通过蒋瓛递过来的。
他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多遍，脸上就像是吃了蜜一般，笑容堆满。
“呵呵，这小子倒是厉害。”
“不仅仅从西山边缘挣了本钱，还捡了西山万亩荒地这么大的漏。”
“说干就干的性子，随咱！怕是明天那千亩荒地，就焕然一新吧？”
很多事情，朱元璋了解的比宋忠的折子更全面。
常升认出小乙并帮忙解了围，他是知道的。
否则躲在暗处的那几名锦衣卫，绝对会冒着暴露的风险救人。
如今西山荒地成了小乙大展拳脚之处。
他要拭目以待。
但令他极为的愤怒是。
户部尚书杨大用和田户司邱冠云。
这两个人，竟然敢阳奉阴违。
对自己的亲孙子动粗！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