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时候，许岚打电话来让舒姝周末回家吃个饭。
她知道这个家自然指的是老宅，已经有好几个月不曾回去过了，下周要去杭州，过了年以后也不一定能有空，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去老宅那天，那边派了车来接。舒姝拎了不少东西回去，给老爷子的，叔叔的，婶婶的塞满了整个后备箱。
司机小陈稳稳地开车，“小姐，您这阵仗也太大了吧。老宅里还能缺点什么。”
“难得回去一趟。”舒姝笑了笑，不再说什么，闭上眼睛休息。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车子开入半山腰的别墅中。气派精致的铁艺大门自动打开，一望无垠的草坪和巨大的喷水池映入眼帘。向远处望，左右两边布置着幽静的园林景观，古韵的小桥之下是潺潺的流水，隔一小段路就有一个飞檐流角的亭子可供休憩。道路两旁的植物都被换成了梅花，白色的、红色的、粉色的，都清幽而淡雅地开在枝头，车子驶过带起的微风，吹拂得花瓣不断飘落下来。
舒姝摇下车窗细细地打量，她记得上次回来的时候，这里还开着桃花，没想到一转眼已经过了这么久。对于老宅，她只有小时候的记忆，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她就被送到外面一个人住，每天除了阿姨，身边一个亲人都见不到。她知道爷爷这是为了防止那样的事情再发生，可是世界上没有两全的东西，所以她失去了家庭，也失去了仅剩的亲人。
小陈见她看得专心，特地放慢了车速，开口解释说：“这是老爷子让换的，说冬天也要有点颜色。”
舒姝点了点头，“挺好看的。”
下车的时候，许岚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舒姝连忙上前挽住她，“婶婶，怎么不进去等，在外面多冷啊。”
“太久没见到你了，想早点看到你嘛。”许岚拉着舒姝的手往里走，“快进来暖一暖。”
大厅里开着暖气，舒姝脱了外衣挽在臂弯。
“阿琴，帮小姐把衣服挂起来。”许岚招了招手，叫住经过的一个阿姨，拿了她的外套递给她。
舒姝觉得这个阿姨看起来挺面生的，于是回头问许岚，“换阿姨了？”
“早就换了，是你太久没回来过。上次老爷子摔倒住院回来之后，家泽就让人换了一个，这个阿姨细心些。之前那个太不小心了，居然让老爷子一个人洗澡，老爷子在浴室里摔了，现在脚上还有点不太利索呢。”许岚坐在沙发上，给舒姝递了一杯热茶，“先坐一会儿，饭菜马上就好了。”
“叔叔呢？”
“在楼上呢，陪老爷子说话，一会儿就下来了。”
没多久，一个穿着唐装，戴着老花镜的老人拄着拐杖从楼梯上下来了，他神态古板，精神矍铄。旁边有一个看起来忠厚憨实的中年人正扶着他。
舒姝站起来，恭敬地朝老人喊了声“爷爷”，又对中年人喊了声“叔叔”。
一旁的许岚赶紧上前扶住老爷子。
“姝姝回来啦，让叔叔看看，这么久没见怎么瘦了这么多。”周家泽轻轻拍了拍舒姝的脸蛋，“要多吃点啊，你别像现在那些女孩子整天喊着减肥减肥的，听叔叔的，长点肉才好看。”
“我知道了，叔叔。”舒姝乖巧地应着。
“这么久才回来一趟，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见着你几回。”周振昌板着脸，严肃地说。
“老爷子，前几天您不还念叨姝姝嘛。她工作忙您又不是不知道，难得回来一次，您就别板着脸对她了。”许岚温柔地劝着老爷子，然后扶他到餐厅去，“大家都坐起来吧，吃饭了。”
许岚是周家泽的第二任妻子，现在才三十多岁，身材脸蛋都保养得非常好，爱美到为了不让身材走形不肯生孩子。周家泽五十多岁了，对这个小妻子疼爱得很，也不介意这个。就是老爷子不同意。
老爷子曾经一度非常反对，还想让周家泽离婚，但是偏偏整个老宅里就只有许岚能治得了老爷子，她对老爷子的付出大家都看得见，病了就整日整夜地守在床边，每天吃药的时间记得比医生还清楚，时常还陪着老爷子出去散步娱乐。老爷子也是个聪明人，看得出她真把自己当父亲，后来也就随她去了。
“姝姝，来，你最喜欢吃的松鼠桂鱼，多吃点。”许岚招了招手，让人把松鼠桂鱼端到舒姝面前。
“谢谢婶婶。”
“我听说那个姓陆的回来了，还跟你在同个公司？”老爷子动了几筷子就不吃了，许岚也没劝他，因为他少食多餐，每天厨房都换着花样给他准备不少吃的。
舒姝不吭声，爷爷的眼线太多了，瞒也是瞒不过去的，好在他还不知道陆禛彦就是她的上司。
“辞职吧。”老爷子虽然年龄大了，但是精神还是不错，说话的声音也十分洪亮。
“爷爷。”舒姝也放下筷子，“我现在的工作很好，做得也很开心，没必要为了他去辞职。”
“五年前，他抛下你飞去美国，连个解释都没有。你发烧烧了一个星期，连饭都不吃，后来还得了厌食症。谁看都知道你对那小子用情至深。现在他回来了，你能一点感觉都没有？”老爷子用拐杖重重地在地上拄了几下，“我人老了，脑子还没糊涂。他以前把你弄成那样，现在回来能安什么好心。你要是有跟那小子重新开始的念头，趁早给我灭了。我绝不会允许你重蹈覆辙。”
“爷爷，都过去那么久了……”舒姝低垂着眼帘
“我看你念念不忘，就没放下过。赶紧辞职回来，我周家还养不了一个你？”老爷子甩下这句话后，就由阿琴扶着回到楼上去了。
餐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许岚夹了块松鼠桂鱼放在舒姝的碗里，安慰道：“老爷子就是那么个脾气，你别太在意，多吃点。工作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安排吧。”
“恩。”
……
洗完澡趴在床上，舒姝翻了翻手机，发现姜淮晚上打过电话来，于是回拨过去。
“干吗去了，现在才回我电话？”姜淮在那头接起来。
“晚上我回老宅吃饭了。”
“哦……”姜淮一下子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又说，“本来还想叫你一起吃个晚饭呢。”
“姜淮，”舒姝突然顿了顿，翻过身来看天花板，“你说，我辞职怎么样？”
“你疯了？前段时间加班成那样，还为了这份工资死不放手，现在怎么突然又想辞职了？”姜淮想了一会儿，诧异道，“你该不会是知道哥哥我最近大赚了一笔，准备赖上我了吧？”
“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舒姝认真地思考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姜淮换了正经的语气问她。
“爷爷知道陆禛彦回来了，还跟我一个公司，很不高兴，想让我辞职。”
“……”姜淮呼吸一滞，“所以，你真打算辞职了？”
“没，就随口问问你。”舒姝的口吻不咸不淡。
“你现在在思考的问题，不是该不该辞职，而是该不该继续靠近陆禛彦吧？”姜淮一语破的。
手机那头半天没了响声，姜淮也耐心地陪着她不说话。
“我还没有放下他，也许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放下。他离开之后，和他有关的一切回忆，都像是被尘封在了瓶子里，放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看不见，不去想，伤口就会愈合，心也不会再痛了。可是当他一回来，那个瓶子就开始一点点发光，吸引着我走向它。”舒姝闭上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是不是太不要脸了。被抛弃却还念念不忘。”
姜淮似乎想说什么，但却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柔和地开口说，语气像是在哄想吃糖的孩子，“怎么会呢，你是人见人爱的大小姐，别人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姜淮，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舒姝睁开眼睛，把心中藏了许久的疑问丢出来，“为什么陆禛彦从美国一回来就去了浮世，就碰上喝醉的我，还送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