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密局的吴敬中办公室中，除了李涯与余则成外，还有几个陌生脸孔。
而且看样子，也不像是官家的人。
那是个中年人，应该快五十岁了，眼角多见沧桑，不过保养的不错，穿着西装，显得整洁清爽，有几分英气。不过，其双目有血丝，似乎没有休息好。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年龄差不多，穿着长褂的人，一副仆人的打扮。
李凌峰目光一扫而过，将情况大概了解后，把目光落在吴敬中的面上，“站长，让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怎么你还不知道？”吴敬中阴沉着脸。
“我想我应该知道，但不确定是不是因为那件事。”李凌峰平静的说道，叹了口气，“还请站长明示，凌峰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余则成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李涯则皱着眉观察李凌峰一举一动。
那一主一仆则是死死的盯着李凌峰。
“既然这样子，我给你提个醒，沈络……”吴敬中冷哼一声，道。
“哦，是他啊，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他死了没，确定死了吗？”李凌峰点点头，接着一脸好奇的问道。
吴敬中脸色阴沉了起来，难道真与李凌峰有关。还有李凌峰平常挺精灵的，怎么今天突然傻了，听不出话锋吗？
你是官家的人，只要没有证据，哪怕就是你干的，只管死不承认，谁能把你怎么样？哪有主动承认的？
果然，李凌峰此话一出，敏锐的感官，就察觉到在场的人脸色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余则成目中露出一丝疑惑，抬眼看了一下李凌峰。
李涯则露出惊色。
那仆人模样的人更是情绪激动了起来，呼吸已经不能平稳。
那主人模样的人，却仍是不动声色，道：“活着怎样，死了又怎么样？”
“沈络那狗东西，活着的话，我也会想办法搞死他。要是死了的话，那算他命好，没落到我手里面。”
李凌峰冷冷一笑，扫视而去，眼神骤然凌厉，充满杀机。令那主仆二人，皆是一瞬间变色，似乎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怎么你的意思，昨晚不是你动的手？”那西装男子突然站了起来，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质问我？若非站长在这里，你敢如此开口，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李凌峰冷声开口，而后收回目光。
但他敏锐的耳朵，却察觉到穿着西装的男子深吸了一口气，显然内心并非表面上表现的那么沉稳。
吴敬中的嘴角微微勾勒了一下，一抹笑意刚刚浮现，就又消失了下去。
“站长，您看……”那西装男子也不纠缠，而是看向吴敬中。
吴敬中点了点头，“凌峰，不要无礼，这位是沈络的父亲，也是沈家的掌舵人沈乐清。他昨晚得到电报后，连夜坐飞机飞了过来，一夜未睡。我知道你与沈络有些恩怨，但人死帐清，没必要耿耿于怀。如今沈先生已有丧子之痛，他若有所问，你尽管回答便可。不是你干的，谁也冤枉不了你，是你干得，国法不容情，我吴敬中也难以保你。”br>
闻言，李凌峰点点头，不动声色，心中却微微松了口气，吴敬中似乎要保他！
“原来你就是财阀沈家的掌舵人沈乐清，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李凌峰客套了两句，心中却是一动，组织让他调查的沈乐清，看来就是面前之人。鬼子藏的物资线索，就在这个沈乐清身上。
他眼神一闪，就直奔主题，“既然有站长的命令，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沈先生，上面已经给吴某发了电报，吴某会全力协助你查清沈络之死。把凶徒绳之以法。”吴敬中道。
说罢，他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对李凌峰的欣赏，刚才误会了，这小子鬼精鬼精的，用了个小手段，不但澄清了自己，更立住了官家的威严。明白了当的告诉沈乐清，不要太放肆，这里真正主事的人，是他吴敬中。
试问这样的下属谁不喜欢？
若是往常，沈乐清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但晚年丧子，令他已经失去了分寸。
沈乐清心里想的是，现在先确定到底是谁干的。等以后，再另想办法，补偿吴敬中。
想到这里，他也不废话，眼神审视着李凌峰，逼问道：“李处长，请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不是。”李凌峰道。
“李处长似乎言不由衷，这是我得到的证据，昨晚在大剧院你似乎与犬子沈络，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甚至闹到了拔枪的地步。”
“吴站长请看，这是多名证人的证言，他们都按了手印。而且昨晚，看到此事的人，不在少数，应该不会是虚假的。”
沈乐清说到这里，旁边的仆人立刻上前，恭敬的将手中的资料，递到了吴敬中的办公桌上。
吴敬中打开扫了几眼，脸色微微一沉。
这份证据可以说对李凌峰很不利，最起码能证明李凌峰脱不了干系。
“这证据有问题。”李凌峰道。
“李处长，你觉得这样信口雌黄，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吗？”沈乐清眼神冰冷了起来，李凌峰否定这份证据，从侧面不就说明，凶手就是李凌峰？
“凌峰，这件事应该不会是假的吧？这么多人看到，而且我也所耳闻。”吴敬中目中闪过一丝疑惑，李凌峰若被确定为凶手，后果不堪设想，连他这个上司，可能也要受到牵连。
“我是说有问题，又不是说全部是假的。我听过一个人说，这世上最难拆穿的谎言，就是九句真话一句假话。”李凌峰冷淡的一笑。
“哦？李处长似乎言有所指，不知我这证据什么地方假了？”沈乐清眼神一眯，“要是说不出来，我可要请站长允许我动刑了。”
闻言，李凌峰心中诧异，没想到上面给沈乐清这么大的权力，竟在某种程度上，允许对他这个级别的人物动刑！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那就算能洗脱嫌疑，也非得脱一层皮不可。
不过肉身的痛苦，还可以忍受，但精神上的屈辱，却是一辈子的。
李凌峰微微吸了口气，握紧了双拳。
“看来李处长是无话可说，既然如此……”沈乐清见此，极度笃定了李凌峰是做贼心虚，才刚才失了分寸，第一时间否认证据。
事实上，这次来，沈乐清的目的很残忍，无论李凌峰是不是凶手，都要让李凌峰付出代价。李凌峰杀了沈贺东，早已经让沈乐清动了杀机。
再加上沈络的死，此刻沈乐清面似平静，实际上已经处于暴怒的状态之中。
李凌峰一翘嘴角，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那是一个危险的笑容，“那份证据有一句话说错了，的确闹到了拔枪的地步，不过是沈先生的儿子沈络拔枪，我从头到尾，可没有和他一般见识。”
此话一出，沈乐清脸色骤变，立刻回头看向老仆，老仆点了点头。
沈乐清脸色铁青，知道了事实的确如此，李凌峰将要洗脱嫌疑了。
“我的确杀了沈贺东，的确与沈络有恩怨，但沈先生未免太心急了吧，有必要这样子冤枉我吗？知道的，会认为你儿子没有教养，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李凌峰有什么错了。”
李凌峰声音低沉，似乎有些生气了，他眼神凌厉，摄人心魄，一时间不像是被审问，倒像是在审问沈乐清。
沈乐清脸色铁青，气势太强了，来的时候，就听闻这个李凌峰不好对付，这一番交手，才明白李凌峰何止是不好对付，简直是极度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落到他设计的陷阱之中。
此刻李凌峰的话意思很明显，他是清白之身，是沈乐清在故意给他身上泼脏水。
然而关键是这证据还真有些问题，一时根本找不到辩驳李凌峰说法的词。
沈乐清目光扫过吴敬中等人的脸庞，顿时知道，就这片刻的功夫，他没有把李凌峰逼到绝路，反而让李凌峰把他逼到绝路了。
“沈先生，这里不是你沈家的后花园，说话的时候注意用词。用这种引人误会的伪证据来诬陷党国要员，也是犯罪。别没把你儿子的事调查清楚，就先把你自己送进去了。”
李凌峰一声冷喝，犹如舌绽春雷，令整个房间都有点嗡鸣作响，也令沈乐清脸色有些发白。
“是下面人的疏忽，但沈某也有不察之罪。还望李处长多多见谅。”沈乐清脸庞上异色很快就消失，反而露出歉意，拱了拱手。
“很好，那我暂且原谅你这一次。但只许一次，下不为例。”李凌峰收回凌厉的目光，淡淡道：“有什么问题，继续问吧。”
余则成眼观鼻鼻观心，可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李涯则是有些震惊，他刚才被叫过来也是问这个事，他虽然表现的不卑不亢，不失气度，但与此刻的李凌峰相比，就相差甚远了。李凌峰何止是不卑不亢，根本就是锋芒毕露。
吴敬中也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本来还有些担心，但现在是彻底放下心来了。沈乐清虽非易于之辈，然而却不是李凌峰的对手。
“好，沈某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李处长能够回答我，那从此再不怀疑李处长半点。”沈乐清道。
“问吧。”李凌峰眼睛一闪，这种语气……难道沈乐清真能证明他与沈络的死有关？
“昨晚，我儿沈络身死之时，李处长在哪里？”沈乐清道。
“关于这点，请恕凌峰不能告知。”李凌峰想了想后，说道。
“为什么？”沈乐清逼问。
“凌峰兄，有什么不能说的？”突然，李涯插了一嘴。
闻言，李凌峰眸光一闪，昨晚的事透着诡异，行动队的人审问了沈络，却没有打算杀死他。
如果沈络不死，第二天极有可能会怀疑是他李凌峰动的手，那样他势必与沈络发生冲突。
如此，他自顾不暇。而李涯却手握沈乐清勾结鬼子的证据，一旦出手，扳倒了沈乐清，那么吴敬中必然认为李涯更加优秀。
所以，不能排除是不是李涯的计谋。
李凌峰心中念头反转，行动队的人死了，李涯必然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此刻突然开口询问他昨晚去向，其意图不言而喻。
见到李凌峰在沉思，在场的人脸色都有了不同的变化。
这一刻，连吴敬中也几乎认为就是李凌峰杀得沈络。
“昨晚动手杀死行动队等人以及沈络的神秘人，真是李凌峰？”李涯目中闪过一道利芒。
余则成第一次露出凝重之色。
“站长说，人死账消，所以我想给死者留点脸。免得他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李凌峰道。
“李处长如果不说，那我就认定你是凶手，从此沈家与你不死不休。”
饶是沈乐清的城府，也有些忍受不住，被气的差点破口大骂。
闻言，李凌峰冷淡又轻蔑的一笑，道，“昨晚上，我一直都在沈络梦中情人庄晓梦的床上睡着，试问一句，我哪有时间去杀沈络？”
沈乐清脸色大变，如果是真的话，那凶手绝不可能是李凌峰。
李凌峰向前走了一步，气势瞬间凌厉了十倍，宛若森林中出行的成年猛虎，令沈乐清瞳孔剧烈收缩，感觉到了强烈的死亡威胁。
“沈先生应该知道，男人最在乎的就是尊严。如果让我知道有谁对付庄晓梦，那我会让他付出沉重十倍的代价。”
“我很理解沈先生的丧子之痛，但也请沈先生不要殃及无辜之人，她只是个可怜女人，不值得您这样的大人物去对付她。”李凌峰道。
“如果我无法审问她，又怎么知道李处长所言的真假？”沈乐清死死的盯着李凌峰。
“那酒店中，有很多人都看见了。你随便打听一下，便知真假。”
说罢，李凌峰转过身，恭敬的回道：“回禀站长，属下已经将所知之事全部告知沈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凌峰告退了。”
不久后，沈乐清离开了保密局，神色阴沉，似乎无所得。
李凌峰派钟晨去酒店看着，随后钟晨报告了一条消息，沈家的确派人过去了，但很快就走了，并未为难庄晓梦。
不过庄晓梦却发了脾气，砸碎了很多房间里的东西。戏班的老板，赔了很多钱。
“派人继续盯着。”
李凌峰知道事情不会这样轻易的平息，必然还会有余波。
起码行动队那么多人死了，保密局就要调查清楚。
不过沈乐清来了天津，倒是个好事，刚好可以想办法调查鬼子物资的藏匿地点。
下午，吴敬中突然到来，带过来一封紧急电报。
李凌峰看过之后，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思索一番后，他如实回道：“这么多的物资，恐怕一时半会凑不出来。站长，您看要不要让上面另想办法？”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