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让人对这个冬季刻骨铭心。
还有一个深夜踩在积雪上的人。
知道城南有暴雪, 没想过会这么冷, 一路上都让他感受到了悲凉,拳头不得不紧紧握住, 手面上跳动的青筋上覆上了雪花,被滚烫的皮肤温度消融, 化成了水,蒸发在空气中。
暴雪打湿了额前的碎发,棉袄包裹着灼热的身躯, 他走在这条久违的小道上,看着栅栏边的风雪, 眸色越发幽深。
才多久啊, 操。
——
寝室里几个男生坐在一起,没有心思睡觉,更没有心思打游戏,互相沉默不语, 这氛围直到有人撑不住, 打开了电脑, 放出了游戏声音。
“他自己找死的, 关我们什么事?”语气里满是不在意,但仔细听还有一点颤抖和慌乱,只不过被掩饰得很好而已。
“他要是真死了怎么办?”话题匣子被打开,除了这件事谁也没心情去谈论别的,医院的结果还没有出来,至少还没传到这群当事人的耳朵里,冲动之后的一群人冷静下来,被那么多人看到了,真出事了他们不可能安然无恙的。
“是他先踹的我,妈的,”一个男生摸着嘴角,坐在椅子上说:“有本事上法庭啊,看谁有理,反正是他先动的手。”
“真死人了直接找上来了!谁还管什么先动不动手的事啊!”
“你他妈吼我干什么?你没打?踢他脑袋的是你吧!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敢的,直接把人干晕了!他要是死了也是你的责任!”
“我艹现在怪我了?”操起桌椅就要干起来的男生,“你也想躺医院是不是?”
“滚你妈逼的,操。”一个男生愤愤地站起身,往房门走去,一个话题弄坏了和谐的氛围,在危险面前的利己主义已经让他们顾不得开始时的一致对外,为求自保的话语因为慌乱而失去逻辑,只追求推卸和责怪。
屋子里的空气窒闷,有人坐不住,打算透口气,抽根烟去,哪知道还没出门,一个黑压压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前。
“你他妈滚啊,以后你出事老子不掺……”话没说完,一扭头,看见自己愣住的室友,还有门边一个人影,那男生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动作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纷纷抬头看过去,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瞪着眼睛。
“没找错吧,”那高挑的人伸出手,嘴里冒着冬季的热气,手指点了点打开的房门,一声比一声轻,却听得人心颤,“309。”
他这一声并不是在问他们,而是通知一下他找的就是309的人。
见他们那心虚防备的目光,宋御就知道,自己没找错人。
他连一个假笑都不愿意给,伸出手,对着面前正要出门的一个男生,盖在他的头顶,手指发了狠地碾着他的头皮,给他放了一段视频,问:“有你吗?”
手机中乌泱泱的人群,拍摄着雪地里的惨景,别的颜色可以忽略不计,那红色的棉服却扎眼得很,是看一眼都会有的心虚。
男生微微咽了口唾沫。
这个动作被宋御看见了,和承认无异,紧接着是一声毫无征兆的闷响,宋御沉着脸,一脚踹进了他的腹部,巨大的冲击力让人稳不住脚步,踉跄着向后倒,却没人敢扶他,被身后的椅子绊倒,连人带椅子磕在了冬季冰冷的地面上。
“轰隆!”
比雷电的声音更惊慌。
他们本不理解宋御夜里出现在这儿的理由,看了那段视频后,所有人都懂了……
那倒在地上捂着腹部惨叫的人被视而不见,其他人默默地咽了口唾沫,有人心理素质不够,浑身打了个激灵,在宋御靠近的时候,抬起两手防备道:“不是我……”
他来不及说完这句话,宋御也没心情听解释,抓住那人的衣领,把他朝旁边的书桌上一砸,一声清脆的闷响好像肋骨被砸断似的,谁在意呢?除了痛者本身,眸子越发猩红的宋御会怜悯吗?他只会兴奋。
周围闹出了一点骚动,宋御侧眸看过去,比冰雪还冷然的眼神让想要有所动作的其他人顿时停住,他们靠在桌前,眼神四处飘散,无法聚焦。
那气场太吓人了,一瞬间给人的直觉,他不是来打人的,是来杀人的。
宋御扭回头,瞧见了桌子上的水杯,滚烫的热水冒着气,应该是刚倒一会,他的手指抓住水杯,烫的指尖发红,却像没有知觉一般,任由滚烫不隔热的水杯将他的皮肤烫伤,自虐似的将杯子紧紧握住,端到了男生的唇边,另一手捏着他的下巴,眸子红艳地吩咐:“张嘴。”
不敢知道他要干什么,手底下的男生被锁在桌子上,一点都反抗不了,浑身发颤的他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着宋御的眼睛,没有从里面读到半点玩笑之意,全是快感和火热的情绪交杂,让他看起来很不像正常人。
城南没有人跟宋御公开叫过板,网上流传的视频到现在都没有消散,寒承宇捅人的事情在城南流传着,吓坏了不少人,那一届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一届,里面出了太多的问题儿童,是学校和警方都厌恶的对象。
然而寒承宇捅人那件事里,宋御也在场,他就在旁边,一个冷眼看完了全程的人,脸上一点惊慌失措都没有的人,一致被人称之为反社会人格,或者一定有杀人的潜质,这才是城南好多人害怕宋御的理由。
“我求求你……”男生的声音是不加掩饰的颤抖,连身体都开始发抖,他是真的怕了,他被宋御的眼神吓傻了,他的手劲好大,掐的他脸颊出了血。
也许是他太不配合了,惹恼了人,也许是宋御本来就没有想过他配合之后会放了他,不过是一样的玩法,他手一歪,一杯滚烫的热水从脸上浇下,刚刚触碰男生的皮肤,寝室里就响起了吓人的嘶吼。
“啊——”
那一声像是危险的警报,在城南的男寝炸开,走廊中传出兵荒马乱之声,309乱作一团。
惨叫撕开了黑夜的口子,自保仿佛已经来不及,宋御将手上的杯子摔碎,「啪嗒」碎裂的不止玻璃杯,还有没被处理的其他人,那颗慌乱的心。
宋御径直走向房门,他们以为他听到了动静,不敢继续下去,要走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走到房门前的人一把摔上了房门,「咣当」一声,把外面的人挡在危险区外。
房门只是被摔上,并没有上锁,可是没有人敢接近,走廊里的互相张望,脸上全是惊恐的模样。
“好像是宋御……”
“啊?!”
他们靠着身后的墙面,被一个不该出现的名字吓愣。
室内的景象并不美好,宋御的手被烫伤,皮肤上一片的红,他无暇顾及,拉开棉衣的拉链,脱掉了厚重的棉服,甩在地上,在冰冷的夜晚,穿着高领毛衣,叠起袖子,目光森寒,垂下的眼睫被风雪沾湿,抬头对站着的几人道:“没完呢,我们继续。”
他眼里爆发的热烈情绪一时半会消散不了,他在接受治疗的这段时间里,控制得还算好,今晚全都崩盘了,不过也没关系,他压抑这么多年需要这么一个释放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给到了他面前,他应该牢牢把握住。
“没坐过牢吧?”宋御癫狂的脸色已经不似常人,“我们一起。”
今夜风雪交加,寒了许多人的心,凄艳在风雪中蔓延,无论怎样的悔恨与求饶话语,都捂不热冷漠的心。
——
医院走廊里守着的人早已经回去,仅剩赵一白一个人,他看见宋御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宋御的脸上是血,头发湿透,搭在苍白的额前,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面是暴雪,他是这样走来的?
还有他的手……
“你,”赵一白哽咽了一下,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宋御的模样还是有些震撼,他脸上哪来的鲜血?伤口在哪?好像不是他的,赵一白微微有些后悔,他警觉出了什么大事,却在开口时说道:“你去处理一下吧。”
宋御会听话的,他这样吓到了赵一白,也会吓到里面的人。
准备去找水域时,想到了什么,宋御侧眸,在阴冷的医院走廊里,对赵一白道:“谢谢。”
谢谢他告诉他。
赵一白动动唇,终究是没说什么,只是和宋御隔空相望,然后点了下头,而已。
——
晚上十点,医院的病房里寂静无声。
病床上的人眼眸微微颤动,程砚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可是在睁开眼那一刻全部都忘记了。
他只知道自己好累,这一觉睡了好久,如果醒来的时候能看见眼前的人,他愿意再被打一次,他大概是被打坏了,神志不清了,这样自虐地祈祷着。
宋御趴在他的床头,两手握住他的手,头深深地埋下去,直到被握住的手在手心里动了动,他才缓缓抬起头。
“我是不是被打死了呀……”程砚眯着眼睛,他想要睁大眼看看面前的人,他好想念他,无论用多少事来填满没有他的生活,还是在深夜里,日复一日的梦境里想到他,梦到他,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再把眼睛睁大点了,好痛啊,牵扯到不知道脸上哪处的伤口,让他手也跟着微微颤抖,“能看到你。”
宋御出现在这里,程砚大概猜得出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想问,他现在只是被欢喜填满,一点都不想追问背后的原因,他只想告诉他,他很想念他。
宋御抬起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轻松下来,在他看到程砚艰难睁开眼睛的时候,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宋御野火一般的情绪烧到了眼角。
他紧紧握住程砚的手,手上缠着的纱布也被程砚看了去,可程砚还来不及关心,就被一滴热泪惊颤。
“别哭,”程砚握紧他的指尖,眼角被他的眼泪烫热,病房里传出微弱的话语,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去支撑破碎的身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痛楚让程砚无法起身拭去他的眼泪,只能一声声慌乱地重复着:“宋御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