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闪着狭窄的一条缝，一道紧张的中年女性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似乎没发现门被打开了。
“布鲁斯，你们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
是公爵夫人。
她言辞恳切，却难掩疲惫，“到底还需要什么?你们究竟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健康正常的人呢。”
原青在这边直皱眉头。
什么“你们”?
少年的声音缓慢冰冷，像是在回答一个无关的问题，“恕我直言，公爵和您这么多年不累吗?”
公爵夫人的声音颤抖起来，大声叫道，“布鲁斯!”
布鲁斯沉默下来，原青都能猜到这家伙面上一定是淡漠无趣的神情。
“……我们只是，想让你有一个像我们一样的人生，拥有人应该有的感情!”公爵夫人不愿再聊，换了话题，“他呢?你最近和他怎么样?”
“他……”
布鲁斯的声音调子比之前高了不少，似乎提起的那个人能轻易调动他的情绪。
然而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住了话头。
被发现了?
原青下意识后撤半步，抬手做出了敲门的动作。
“唰——”
门一下子被拉开，高个少年逆着光站在门口，看到原青的到来，眉梢轻微扬起，眼珠亮了亮，面无表情的脸上瞬间染上了笑意。
“老师。”少年侧过身，请他进去。
“您也是来找母亲的?”
原青在玄关里转过脸颊，朝他微笑点头，“有一些事要和夫人商议。”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里走动。
少年微笑望着他，门在他身后合上，指尖拨动门栓落下了锁，发出很轻的一声“咔哒”。
然后跟在原青的身后，“我可以听吗?”
——到这里，原青还觉得很正常。
“当然可以。”他朝布鲁斯抿唇点头。
可这时候，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了起来。
原青的心脏轻微地加快了一下，仿佛心尖被什么存在猛地一揉，立时引起了反常的悸动。
心中好似感知到什么危险的存在一般，扑通扑通直跳。
当着布鲁斯的面没什么啊?
原青在莫名的紧张中绷住神经，攥紧了指尖。
他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可不只是一个布鲁斯。
望着原青逐渐走入房内，身后的少年嘴角的笑意越发拉大，嘴角在笑容中忽地裂开，完全是一副非人的样子了。
……
原青穿过玄关，有些刺目的光线从窗外照在他眼前，可他还来不及将目光望向座位上的公爵夫人，却注意到房间内站着几个奇怪的身影。
由于都是逆着光，原青只能看到他们都面向了自己。
他的心悸更强烈了，甚至漫开了惊惧的刺麻感。
怎么……回事?
原青颤着眼睫轻眨眼眸，终于看清他们的五官……
他惶然地睁大了眼睛。
这房间内……竟然有这么多个布鲁斯!!
金发的少年分散在房间内的每个位置，他们容貌完全一致，表情或冷淡或浅笑，却都有着一双深邃空洞的眼睛，英俊的眉宇下，冰谭一般的眼珠全部在瞬间锁定了原青。
一道道盯视的视线安静地扫向他，压迫感如山一般倾覆而来。
原青忍不住后退两步。
可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抵在了脊背上。
他浑身一僵。
身后的少年缓步走上前，他的容貌与室内每一位都一模一样。
少年的手臂揽住了原青的腰，低下头，鼻尖轻轻触碰原青耳尖的绒毛，低哑的的嗓音柔柔灌入原青的耳膜：
“老师在害怕啊……对不起，本来没想告诉你的。”
话语非常诚恳的道歉，可他的表情却是兴奋地恨不得让原青再害怕一点。
他用谦逊的语气轻声道：
“本来想等老师接受邀请，在每一夜里叫您认识一下‘我们’。”
这话里的意思……
原青猛地看向他，眼瞳剧烈地颤动。
他被这无耻又荒。淫的解释给逼得眼尾飞快地窜上一点儿水红。
少年嘴角勾起，眼眸稍眯，笑得干净又青春。
可原青终于从那黑沉无波的瞳孔中，看出这一切的伪装与假象。
布鲁斯的眼中哪有人类的情感，全都是精神上无解的空洞与冷漠。
他挣开了少年的手臂，转身要离开。
少年收回手，笑意也一并消失。
同其他的金发少年一起平稳地跨着脚步，以围拢的趋势站在了原青的四周，叫那包围圈中心的美人脚步一顿，找不到离开的方向。
原青抖着嘴唇，慢慢转身，看向了公爵夫人。
公爵夫人根本没想到原青会找过来。
她站起来就要冲向原青，惊疑到，“你怎么过来的……我明明把守着你的必经之路!”
可看到儿子们同时冷淡转过来的脸，那阴恻恻的眼神叫她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扶着桌子退了退。
“不靠近不靠近……”公爵夫人神色紧张。
原青：……
他忍不住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青的指尖抬在空中，伸向公爵夫人的方向，他需要帮助……
可回应他的，只有公爵夫人那双含着歉意的眼睛。
她转过身，拒绝了原青祈求帮助的视线。
原青的瞳孔微微扩大，他嘴唇轻微张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最后的视线中，一位最近的少年抬起手，握住了他的指尖。
他同原青对视了。
淡漠的眼神中翻涌迸发出了强烈的情感——独占欲。 。
这类感情好似真实地迸发，和之前的虚伪笑意完全不一样，浓烈地吓人。
更何况是从那样一个没见过正常情绪的存在眼中映出的感情。
原青指尖颤着，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睁开，眼前已经换了环境。
公爵夫人，一个个布鲁斯，全都不见了。
而他站在黄昏光线下的一处窗内走廊中，灰青色的墙壁和地面石块被照出暖黄色。
原青垂眸看下去，他的手正落一个房门的把手上。
看来时光又加速了……
刚刚从那样的环境出来，原青的心跳还未平复下来，他将手从把手上撤下来，忍不住观望着四周，下意识地后退。
周围安静地可怕。
原青望着眼前的门，不太敢进，他回忆着这条走廊是哪里，想要找一个起码熟悉的地方待着。
可他的计划很快落空了。
原青向长长的走廊一头奔走，还没走到拐角，就听到一声很熟悉的轻笑声。
“老师?”
拐角后方，走出来一位金发少年。
他身量比之前更高了，笑容也愈加甜蜜，而那双本应是空洞阴沉的眼瞳中，却盈满了深深的渴求的欲望。
“对你拥有感情真的很简单，老师。”
原青被他吓了一跳，心跳还未平稳，又加快了速度。
他转身就跑。
而后面的少年则笑吟吟地叹道：
“我有没有说过，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对你产生了一点儿……很奇怪的心思。”
“想杀了你。”少年说。
原青拧开把手，冲了进去。
可少年很快便跟了过来，他兴冲冲地随着原青跑动，衣角纷飞，双眼亮地惊人。
“老师，听我说，只是一点我没有意识到的心思而已啊……它后来在我的心脏中扎根，变大，变深，这种情绪太陌生了，以至于我不会处理。”
这是一间杂物室，中间摆着几道书柜，上面落满了灰尘，似乎已经常年无人打扫了。
原青在狭窄弯曲的过道中躲闪。
而少年总是知道他躲在哪，看到原青之后就很开心地走近他。
他的情绪意外地有些崩坏，那双眼中的感情格外刺目。
“现在我会了……原来这种感觉如此美妙，仅仅是想到‘爱’老师，我浑身都在发热……”
“所有的人都告诉我，这是‘爱’。”
“你为什么总是不答应我的求爱呢?”
原青身形一顿，他回首看了眼少年的眼睛。
那双眼中只有无机质的、执着的渴望，其余的情感明显还未诞生。
哪有爱?
“你有些过火了……”美人后退着，喘着气轻声道，“他们骗了你。”
他被堵在墙旁的桌子前方，目光向四下寻找着出口。
少年摇头，笑道，“是老师你在骗我，你教过我，有了感情就可以得到亲吻，但我没得到。”
他的笑意慢慢消减，恍若失落，可原青知道他没有这个情绪，只是一个伪装。
“我该有的……”
他望着原青的嘴唇，嗓音沙哑而轻慢，“你觉得呢?”
少年越靠越近，原青的后腰抵着桌面，再无可退。
“……”
原青的手臂撑在后方桌面，他望着那阴沉压下来的眉眼，抿紧了唇，用力将自己一跃提起，脚面接触在桌子上，起身就向外跑。
少年突然拦住了他的腰，用巨大的力气将人拽了下来。
原青落在他的怀中，和精致俊美的少年面面相对。
布鲁斯眼帘微垂，目光幽深地望着原青，似乎在揣摩自己内心的欲望。
他还在摸索自我的情感。
“……你要先告诉我，”原青一双浅金色的眼眸泛着微冷的水光，“你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