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性不算差，基本上走过一次的路都能牢牢记住。
所以当我站在那熟悉的铁门前听到里面的讨论时，彻底沉默了。
“我不过是说了她两句，她咋就想不开跳下去了呢……呜呜，亏我尽心尽力养了她十几年，到头来都是我出力不讨好！呜呜呜……”
“行了，哭也没用，姑娘已经没了能有啥办法？大不了再要一个呗。”
大不了再要一个，他们是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死掉的可是他们的亲女儿，他们……他们真就对自己的孩子没有一点感情吗？
我无法接受，在我心里，父母无论如何都是会爱孩子的，怎么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呢？一定是他们的问题！
我咬牙，心中的杀意更盛。
没错，我此次来就是想给女孩报仇的，我跟她相识的不算久，严格来说的话我并没有太过充足的理由去干扰她的家事，只是我实在无法接受，那么一个好不容易燃起生的希望的女孩子就这么轻易死了。
她还可以有很好的未来，她可以有很幸福又平凡的人生，最后逼死她的是她最不敢忤逆的父母，这难道不可笑吗？而且她的父母似乎根本不为她的死而难过，这是最让我愤怒的。
我没有直接让琉璃去动手，而是等到夜深了，才随着琉璃悄无声息的从阳台窗户潜了进去。
男人还没有睡，他坐在客厅里，盯着那个漆黑又突兀的棺材发呆。
我平静的看着他，张嘴想命令下去。
可就在这时，我看到一道浅灰色的影子突然从棺材里冲了出来，扫过之处正好把茶几上的一个相框撞翻。
男人先是一愣，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相框定定的看了一会，突然捂着嘴低下头哽咽了起来。
他浑身都在颤抖，太阳穴附近明显可见暴起的青筋，我知道他是在拼命压抑自己的哭声。
我看着他把相框紧紧抱进怀里，就好像在抱一个人那样，拼命的紧了又紧。
突然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之前明明能说出那样冷酷的话，但为什么这时的悲伤也不似作假呢？
先前那缕灰色的影子悄无声息的飘了过来，随即又飘向一旁的卧室。
我跟过去小心翼翼的看了看。
妇人已经睡着了，我永远记得她清醒时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态，可她这会眼皮发肿，即使在睡梦里也在无意识抽泣，怀里还拿着一件女孩的校服不愿撒开，哪里还见之前尖牙利齿的高傲。
灰影飘来，在我面前停留了一会之后，又回到棺材里了。
那是女孩吗？她想让我看到这些是吗？
我扭头看了一眼琉璃，琉璃垂着眉眼正在百无聊赖的玩着手上的手镯，浑身不见一点杀气。
有些时候琉璃就像是我内心投射出来的影子一样，我知道我已经提不起任何杀心了，想想我刚才的所作所为，又和闹脾气上头的小孩子有什么区别。
我抿唇，老老实实的跟着琉璃一起翻出去。
刚走到小区单元楼下，就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我。
我更泄气了：“你来了？”
是张元，估计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吃宵夜去吗？”张元冲我挑眉。
我没有拒绝。
老实说这是我十八年来第一次碰啤酒，不咋好喝，里面的冰块稍微让我能接受它，但绝对说不上喜欢。
这是街边一处大排档。看書喇
张元穿着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服，手中摇着纸扇，毫不在意的喝酒吃烧烤，还不断的刺激我道：“这才几杯就上脸了？小兄弟你也不行啊。”
我没搭理他，只是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你们大城市的晚上还没有我们乡下好，这里看不见星星听不见虫子叫……太别扭了。”
虽然老家不待见我，但我这会是实实在在有些想回去了，我不想在这里呆着。
张元优雅的咬着一串烤肉，良久才开口：“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她的父母明明说的那么轻松，说再生一个就好了……为什么还会哭呢？”
“因为那是他们的孩子啊，亲骨肉，你不理解也是正常的。”张元不紧不慢的道，“之前我一直纳闷，为什么你是至煞却完全不坏，甚至像个傻乎乎的老好人，今天我才终于明白了，你不是不坏，而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不知道怎么去做坏事。”
“你过激，心神不能安定，虽然看着老老实实一个人，可脾气却完全不小，认定的事谁说都没用。”
“你很有自己的主见，也只愿意按自己的想法来，说句不好听的，但凡你再玻璃心一点，这会身上早就不知道背上多少业障了。”
张元的话我也听明白了一部分。
他的意思是，我有当坏人的潜质，但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少，也正是因为知道的少我才会到现在为止依旧算是个好人。
细想了一下，我也曾数次动过杀心，烦躁的时候更是会有一种几乎压抑不住的破坏欲。
我果然是个天生的坏人吗？
“你也别太在意。”张元摇头晃脑道，“正所谓人之初性本善，你心性暴虐不是你的问题，八九是被自身的煞气影响了，坏点是健康的表现。”
并没有感觉自己又被安慰到。
张元又笑了笑，凑过来看着我：“你难道不觉得违抗命运很有意思吗？你一个注定的坏人，生来就有当坏人的潜质，最后要是变成一个普度众生的大善人，你难道不觉得很有成就感？”
“我怎么可能会普渡众生？”我下意识反驳，“靠近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只要远离普通人……就算是做了最大的好事了。”
“话不能那么说。”张元道，“你不还是木匠吗？就给人做棺材呗，大不了以后就收个材料钱全当做慈善了，你是不知道那些天工六子积攒的阴德有多少，正好别浪费了你的手艺。”
可以吗？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
我天生至煞，靠近我的普通人要么不幸要么丢掉性命，我真的可以当一个好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