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妈立马与小舅对视一眼，狗腿子似的猛点头，两人脸上刚想挤出谄媚的笑容，突然记起现在的时机不对，但又无法真的伤心起来，拧得一张脸面目狰狞。
陶昕然不想看他们演技拙劣的表演，转身就往楼道里走。
这是最后一次回到这里了。
她眸底沉寂，跨过门的时候，耳旁似乎还能听见外婆喊她的声音。
但陶昕然没有回头，她皱了皱眉心，重重闭起眼睛。
等再睁开的时候，目光就变得坚毅了。
季寒川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视线在她柔弱的背影上扫过，眸色渐深。
仅仅是一个晚上，就仿佛被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她又强行支撑着自己，光是看着背影，都能感觉出陶昕然正紧咬着牙根。
季寒川有那么一瞬间想伸出手，将这个女人摁下，叫她回去，由他来处理这一切。
但他没有这么做。
似乎，这才是真正的告别。
他只需要陪在她身边，仅此而已。
上楼后，陶昕然径直去了她外婆的房间。
这是一个杂物间改过来的睡房，空间特别小，没有窗户，甚至灯也是坏的。
“……”
陶昕然站在门口，一眼就能看全屋内的陈设。
他们这边的风俗老人去世后，要用到她生前使用的被子。
看到还留着床铺底下的，陶昕然微微松了口气。
这之后，里面的物件估计会被她小舅妈全部卖掉，她倒是没想到小舅妈的抠门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有点作用。
陶昕然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发出声音。
而后，她照着外婆所说的，在被子里找到了遗物。
八千块，不是一张张的百元大钞，而是五块十块，甚至有一块的纸币和硬币，还有五毛钱的硬币，一大袋子。
可虽然杂，却都一摞摞地放得很平整，每一捆都扎得很整齐，硬币另外一个袋子装了起来。
看着这些钱，陶昕然再次崩溃了。
她轻轻抚摸过这些外婆留给她的嫁妆，仿佛能感受到当时她的外婆是如何用粗糙的手掌，来一张一张把它们展平的。
“……这些，是外婆留给我的嫁妆。”
陶昕然低声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来，她并不是说给季寒川听的，更像是在告诉自己。
季寒川看着她，走近了一步。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共感能力很强，甚至于，他的老领导都说他是怪物，因为没有感情，所以能出色地完成任务。
但现在，他竟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陶昕然的痛楚。
挥之不去地萦绕在他的心尖，让他迫切想做点什么，来安慰这个女人。
陶昕然攥紧了袋子，但没忘还有一张照片。
她把袋子重新绑好提出来，就看到下面压着一张黑白照片。
泛黄的痕迹显示出它有些年头了，边角有一些污渍和残缺的地方，但照片的本体保存得很好。
这是一张合照，是两个年轻女人的合影。
两人都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其中一个和陶昕然有点像，就是她的外婆。
而另一位，是季奶奶。
看着外婆年轻时候的照片，陶昕然哽咽了。
这张照片应该只有十几岁，最好的年纪，她的外婆也充满了这个年纪所该有的活力与美好。
似乎，很难和现在冷冰冰躺在棺木里的，几乎瘦得快没有人形的那个人划上等号。
陶昕然一想到外婆这一生所受的苦，又想到即便这么苦了，她还是尽全力想要保护她的纯真，想教会她去爱这个世界的能力，眼眶便红了。
季寒川也在看这张照片，他轻叹一声，一句话没说，只是给了陶昕然一个拥抱。
他有一下没一下拍打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顿了顿，才缓声开口。
“好好收着。”
“……嗯。”
陶昕然窝在季寒川的怀抱里，点了点头，没有躲闪。
她实在是太累了，太需要一个肩膀，哪怕只是暂时的，就让她靠一下，她只需要休息一会儿。
“这俩人不知道在干嘛，其他人都来了啊！”
小舅妈一个人跟上来，她是想让季寒川也参与进这个事情，说不定能捞一笔。
她也很懂，猜到陶昕然是去她外婆的房间了，在老太太的尸身领回来后，她还好心地简单打扫了一下呢。
“昕……”
她刚想喊人，就看到狭小的房间里，季寒川在安慰陶昕然。
看到两人拥抱着，她简直喜不自胜，差点直接笑出声来。
这小妮子是厉害啊，把季大少爷吃得死死的！
“啊……你们继续，没什么，我就是上来看看，不打扰不打扰。”
小舅妈捂着嘴赶紧说一句，转身就笑嘻嘻地出去了。
她出门就赶紧把小舅拉到一边，眉飞色舞地跟他描述刚才自己看到的一幕。
“我看这位季少爷，肯定是很喜欢昕然了，现在她外婆没了，我们得想办法搞一笔大的啊！”
“这是当然，不是没有好的机会吗？不过我看这位有钱大少爷是真的舍得，你看，还专门叫了殡葬业的专业人士来操持。”
小舅瞥了一眼不远处一队黑色西装的人，他们是季寒川派来的，接管之后的一切事宜。
“反正肯定不用我们出钱，那些帛金还能算我们的！”
小舅奸佞地笑了笑，眼珠子转得飞快，寻思着怎么样才能用老太太去世这个由头炒得更热一点，现在这么点只够塞牙缝。
“你说，季家的亲家外婆去世了，如果公开了会不会有很多人来吊唁啊？”
小舅妈难得灵光一次，越想越觉得可行，眼前几乎能看到一袋袋钞票在向她们砸来，直傻乐。
小舅却是少见地皱了下眉头，他显然更贪婪，不想做一锤子买卖。
要是惹恼了季家，他们没有好果子吃。
他正思考者，就看到季寒川和陶昕然下来了，立马拉着老婆去和殡葬专业人士们商量，故意提高了嗓门。
“出殡当天肯定是要请人头饭的，至于怎么个请法，我想不能委屈老人家，她在医院里那么久，受了那么多苦，一定要让她老人家风风光光地走！”
“就是，肯定不能选小地方，太寒碜了啊！”
“还有这个花圈的数量啊，怎么摆放，里三层外三层才够吧？”
工作人员记下他们的要求，虽然有些听起来很浮夸，但上头有交代，无论多过分的要求都要满足。
小舅见这些都记下了，就以娘家舅自居，突然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起来，就更不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