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布衣做梦了。
梦里在青桥山，他与孟黄粱对饮，桃花酒不尽，二人都未曾持盏，而是一坛又一坛的灌酒，细数相识趣事。
脚下坛罐积留大片，不知哪个坛子一歪，整片酒坛都掉落在地噼里啪啦碎成渣子了。
然后薛布衣便醒了。
他睁开眼，有些茫然的看着那眼前，眼上有青布，隔着青布看不清楚世界，只能依稀看到有大河奔腾而过。
大河浪涛起落，响声如雷，与梦中二人尽饮酒浆的声音一模一样。
旁边有人用剑鞘戳自己。
薛布衣扭过头去，靠着那依稀几丝光亮看见前方那人，看不清楚，但却知道是那位在他船上的女子。
“嘿，你叫什么名字？”女侠好奇的问道，
薛布衣没心情搭理她，又扭过头去发呆。
看他不搭理自己，女侠难免有些颓丧。
不过这情况这几天也不是第一次了，她每次上去问名字，都是得不到回答的，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女侠推搡了些许时间，然后搬过来一个凳子坐在船头下方，与那靠在桅杆旁的薛布衣隔的也不远，似乎要和薛布衣好好唠一唠。
“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看你经常发呆，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你说给我听我给你开导开导。”
“你的眼睛真的看不见吗，每次你看我我都感觉奇奇怪怪的。”
“你这眼睛是怎么看不见的？”
这位女侠意外的活泼，坐在薛布衣旁边一唠嗑便是一个时辰。
早晨吃了些简单的干粮，少年刀客还去做了午饭，手艺竟然也还不错。
任谁都想不到这一刀客一女侠闯荡江湖，操持生活的居然是那位刀客。
薛布衣这几日过的是饭来张口的日子，刀客下厨煮好饭食自己和女侠一吃便好，有时女侠也会不好意思的去帮着刷碗，不过通常会被赶出来。
“你走走走，再摔几个碗船上便没有能吃饭的家伙了。”
白露过后五日，船只停泊至一渡口，三人全部下船去透口气。
侠女向薛布衣借了几钱银子，富甲一方的薛布衣出手便是十两银子。
看着有远走混迹人潮人海中消失不见的薛布衣，侠女感叹的道：“人虽然是个闷葫芦，但是真的好有钱啊，若是跟着他一起闯荡江湖，岂不是都不用担心路费问题了。”
刀客却把她的梦给打碎了。
“人家已经帮了我们不少了，这些时日吃的用的，都是他的，再这样叨扰人家恐怕不好，咱们若不找个时日下船吧。”
女侠想了想，点头称是。
搭个顺风船可以，若是让他们一直这般打扰下去，便是船主无甚意见，他们自己也该不好意思了。
终究是江湖客，还是要些面子的。
“等出了五州河界，咱们便下船，在那便该是有一同去往燕州的长征军，咱们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今日停泊，依旧是为了买酒，顺便补些船上用物。
这些日子，薛布衣确实是越来越嗜酒了，以往一日小酌，下来也不过是半坛，如今一坛不止，少的时候两三坛子，多的时候一晚五六坛。
可这些酒如今却不醉人了。
以往那喝酒一坛便醉的差不多了，如今喝酒，想要一个小醉都要三四坛子，心情不好五六坛子也是越喝越精神。
这些日子过得确实有些邋里邋遢，头发蓬乱胡茬也长了起来，看起来颇有些憔悴感，任凭谁来看，如今这人都不似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倒像是三十来岁。
入的城中，找了一处僻静的小酒馆，点上一壶老酒，坐在小酒馆角落，听得车水马龙。
这座名叫白马城的城池，似乎比过往那些所经过的城池要僻静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不是错觉！
白马城，五州河流域一座小城，说是小城，那范围自然不大，区区三千余户，若非是处在五州河流域，成了一方为过往船只补给的渡口，也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稍大些的村落罢了。
今日这白马城本不该这么僻静，但因为城中有一大户人家散千金搭建擂台，为自家女儿比武招亲，所以凑热闹的人都去了城中，这角落小块的酒馆自然也就僻静了很多。
依稀，薛布衣仿佛能听见城中那遥遥传来细微的喝彩。
这些声音丝毫不能影响薛布衣的兴致，端起那壶老酒，在盏中倒下一杯，举杯便饮。
有人在他身旁坐下，一手将他酒盏压下。
“小兄弟，你很面生啊。”有人开口，轻笑道：“你这是初来白马城？”
听声音是一个年龄不算太大的男人，大概也便是二三十岁的样子，说话流里流气，让薛布衣想起了在薛家村村里的二流子。
那村里的二流子便是如此说话的。
薛布衣轻微皱眉，还未曾说话，就听见小酒馆内有人大喝：“姓田的，你想干甚！离我那客人远些！”
小酒馆内一个华发初生的老人家一脸怒意的朝着客栈内那个人骂道：“你这小畜生，又来我这酒馆捣乱，我这客栈里几个人全都被你给吓跑了！”
薛布衣身旁那翘着二郎腿的小混混不屑的看了看老头子，直接将薛布衣身前那壶老酒端起来嘬了一口，喝完一口长舒一口气，道：“嚯，好酒啊，这酒应该价值不菲吧，看不出来你一个瞎子，兜里居然还揣着银子的！”
“畜生，你有事冲我来，莫要惊扰了店内客人！”
华发初生的老人气不过那混混这般欺辱酒馆内客人，提起旁边一根支门的门杖，就要冲过去打他。
“冲你来？”小混混不屑一顾，直接将那喝了半壶的酒壶给扔了过去。
酒壶不偏不倚砸过去，砸中了老人的脑袋，一瞬间酒壶碎裂浆液四溅。
老人家被一壶砸的躺倒在地上，额角鲜血如注一般涌出来，躺倒在地呻吟。
小酒馆内客人只有薛布衣一人，他听着这动静，皱了皱眉头，起身去扶老人家。
“嘿，小子，你想去哪？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那小混混看薛布衣起身，想要将他压在座椅上，一手上去却被薛布衣推开。
小混混一个趔趄。
看着薛布衣上前去扶老人家，小混混有些恼羞成怒，道：“挂着几把剑便把自己当江湖高手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小混混提起一张凳子，气势汹汹的朝着薛布衣甩了过去。
“聒噪。”薛布衣腰间阿丑嗡鸣，一剑划破裹着剑身的青布，将那飞来的凳子斩成了两半。
两半凳子朝着两边掠过，砸的小酒馆地板发出“咣当”巨响。
寒芒掠过，一剑出斩碎木凳，惊的那小混混向后退了两步。
许是这白马城太小，也不曾有什么真正的江湖高手来过，这小混混眼界窄小的原因吧，不知江湖高手有多高，看见个挎剑持枪的也觉得不过是手里多了件兵器罢了。尤其是这位挎剑的还是个瞎子，这更是让小混混没了顾忌。
可这一剑，真的将小混混给震住了。
这一剑对薛布衣来说却是平凡，但那轻易将一木凳劈开的一剑，却让小混混狠狠咽了口唾沫。
他也不是没劈过木柴，知道仅靠一把子力气是无法做到如此轻易地将木头劈开的，而且看那凳子切口，光滑的比锯子锯的还要整齐。
这种手段，他也仅仅是在酒馆说书人口中听到过罢了。
这是个江湖高手！
小混混咽了口口水，有些慌乱的往后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