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登时就把王茂给噎得一窒!
现在丁二斗就坐在台阶上,想上楼只能让丁二斗主动让开,或者把他推开。
王茂也知道,推开丁二斗显然是不可能,但想让丁二斗让开,似乎机会也不大……
“你、你这个泼皮!无耻!”王茂咬了咬牙,突然大声喊道。
赤鹿阁并不大,他的声音传开之后,其余进入赤鹿阁的学生顿时全都聚拢了过来。
丁二斗眉头微微一皱,转头看了一眼身后。
当看到白修远此刻已经如同入定般,坐在角落的书桌后,专心致志的看着手里的书籍,他这才松了口气。
王茂见来了人,顿时抖擞精神,指着丁二斗大声道:“各位同学都看到了吗?这个丁二斗,是泼皮无赖!他拦在这里不让我上楼读书,行径简直无耻至极!”
其余学生见状,也不由得连连点头,窃窃私语起来。
丁二斗闻言勾了勾嘴角,扫了一眼王茂手中的孟圣手本:“你口出狂言,大放厥词,却也配读孟圣手稿?不觉得有辱圣言么?”
此话一出,王茂不禁微微一怔!
周围其他学生,亦顿时一片哗然!
因为这句话表面上看来,是丁二斗在反呛王茂,但听起来却更像是,要和王茂“辩圣言”!
所谓“辩圣言”,乃是引用圣人之言,用圣人的理论,来驳斥对方的话语!
只不过对于这些学生来说,却并不敢说别家学派圣人的对错,而往往是将自家学派圣人之言为准绳,在同一学派内部辩论。
王茂自然也听出了这一点,这个绝佳的机会,他岂能放过?
他眼珠转了转,忽然冷笑道:“丁二斗!你要和我辩孟圣之言?各位可都听到了!这句话是他先说的!而且他手里所拿的,亦是我们儒家学派的典籍!我可并未欺负他!”
可听到这句话之后,其他学生却顿时表情不一。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丁二斗并不是儒家学派的,王茂这么说,明显就是在欺负丁二斗!除非丁二斗脑子进水了,否则怎么可能,和王茂这种苦读数年的,儒家学生,辩儒家孟圣的圣言?
但显然丁二斗接下来的表现,让所有人都以为他脑子进水了。
丁二斗哈哈一笑,说:“好!既然你想辩圣言,那我就与你辩圣言!你若能让我哑口无言,我不但立即让出三层,还会当众给你道歉。但你若输了,你手中这本孟圣手稿,今天便归我感悟。如何?”
这个赌注,其实并不过分。
可王茂这家伙显然是觉得自己赢定了,不禁冷笑摇头道:“看来你是怕输?这么轻描淡写的,就想蒙混过关?”
“哦?那么你还想如何?”丁二斗似笑非笑的看着王茂。
王茂眯着眼睛冷哼道:“丁同学不要说我咄咄逼人,我也只是想让你多长点教训而已!今日谁若输,便在赤鹿阁外,当众给对方跪地磕头!称其为师!你可敢赌?”
当众磕头?称其为师?
这是要废文心的节奏啊!
周围顿时发出一片惊呼,王茂这也玩得太大了!两人无冤无仇,只是为了一个读书之处,至于这样吗?
丁二斗亦是挑了挑眉毛,深深的看了王茂一眼,叹气说:“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
哗!
此话一出!
其他学生顿时骚动起来!
丁二斗这句话,正是出自儒家孟圣之言!
他引用这句话,不但直接回答了王茂的问题,更还说王茂是个自暴自弃,不知所谓之人!一语双关,绝妙无比!
王茂的头皮也忍不住麻了一下,他万没想到,丁二斗竟能说出此话,而这场“辩圣言”竟是以这种方式,开始的!
“恭者不侮人,俭者不夺人!”王茂沉默片刻之后,终于想到了一句孟圣之言,指着丁二斗喝道:“你开口便辱我,已然违背了孟圣之言!”
其他学生顿时纷纷点头,觉得十分有道理。
丁二斗却淡淡一笑,道:“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
“你……”王茂被噎得一窒。
周围亦是一片哗然,丁二斗连续两句皆是引用孟圣之言,且无半点赘述,意思简明扼要,说起来却是要比王茂高明多了!
其实这些也是丁二斗的现学现卖,他手中所拿的儒家典籍,便是儒家孟圣所著。
他的悟者之心内,已经有了儒家之道。虽然只是虚影,但悟者之心最重平衡,对诸道的理解,亦是全都相差无几。
也就是说,丁二斗对儒家之道的感悟,已然与音律之道相若。他在音律之道上,已然能够弹奏出天地共鸣的战曲,那么对儒家之道的感悟,即便没有那么高,也绝对不会比王茂低!
在如此感悟的加持下,只要他大致了解圣者之言,自然便可信手拈来,如同己出!
王茂面皮微微涨红,话锋一转,梗着脖子道:“我不与你争这句短长!我只问你,你凭什么阻拦别人去三层读书?这赤鹿阁自有其规矩,你凭什么破坏规矩?岂不闻,孟子曰: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丁二斗笑道:“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我可平治天下,且论区区规矩?”
轰!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一片轰然!
这句话的确是孟圣所说,但丁二斗却拿来自喻,也太狂了吧?
王茂却被这句话压迫得倒退了半步,深吸一口气说:“你满口胡言!你以为你是谁,竟然妄论天下?你以为你是圣人吗?如果你这种人能平治天下,天下殆哉,岌岌乎!”
他最后这句话,依旧引用孟圣之言。
丁二斗却冷冷一笑:“人皆可以为尧舜。”
“你……”王茂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
他说丁二斗自比圣人太狂,但丁二斗却说人皆可以为尧舜!而且他还不能反驳!因为这句话,也是孟圣之言!
憋了半天,王茂终于咬牙道:“孟子曰: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你眼中,便只有富贵、威武?岂不闻,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丁二斗淡淡道。
王茂又倒退了一步,强撑说:“志,气之帅也……”
“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丁二斗平静说。
王茂被震得心神大大动,咬牙切齿道:“丁二斗!你根本并未感悟我们儒家之道,更未拜师求教!你这全都是歪理!就是一派胡言!”
丁二斗叹了口气:“人之患,在好为人师。你连这句话都不懂,竟还以此为矛攻我?简直可笑。”
“我怎么不懂了?”王茂强自问道。
丁二斗勾了勾嘴角:“你若懂,便不会说出拜师求教这个词!儒家以圣人之道为师,圣者三人行便有我师,你却说我未拜师?我拜天地为师,又有何不可?岂不闻: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看起来,你亦只不过是个昏昏之辈尔。”
“我……”王茂触电般狠狠哆嗦了一下,胸中已然气血翻腾!
周围一片安静,所有人都被丁二斗这番引经据典的话,惊得头皮都麻了!
就在这时,丁二斗忽然笑了笑,问道:“你可还曾记得,方才你有几句话未引用圣者之言?”看書喇
几句话?
王茂登时又是一震!
最后这几句对话,他已经被丁二斗逼得乱了方寸,根本就未曾引用孟圣之言!
可反观丁二斗,则句句不离孟圣之言,每一句话都非但都有引用,更恰到好处!
发现这一点之后,王茂顿时惊得头发根都要炸裂了!既然是在“辩圣言”,那么他没有引用圣者之言,就是输了!
输了不但要将手中的孟圣手稿交出,更还要当众跪地磕头拜师……
想到这,王茂终于再也压制不住胸中翻腾的气血,一张嘴,哇的一声便喷出粘稠的鲜血!紧接着便直接摔倒在地!
看热闹的几个学生,亦顿时脸色大变!
他们万万没想到,新生丁二斗,竟以“辩圣言”的方式,把儒家学派中大名鼎鼎的王茂,逼成了这个样子!
看现在王茂的状态,文心即便没有被废掉,也差不多了!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丁二斗脸上却并没有丝毫怜悯之意,淡笑着站起身走下台阶,来到王茂的身边,直接拿起那本孟圣手稿。
“丁、丁二斗……”王茂面色惨白如纸,又惊又怒,又带着一丝不甘的看着丁二斗。
丁二斗淡淡扫了他一眼,道:“你感悟儒家,崇敬孟圣,却不知孟圣说过:人之易其言也,无责耳矣。你自以为是,也算是应有的教训。”
王茂牙齿咬得咯吱吱作响,恶狠狠道:“你、你给我等着!我和你,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
丁二斗闻言,眼中陡然寒芒一闪!
他原本并没有把王茂如何的心思,只是一场意气之争,让王茂文心受创,有些教训也就是了!
但此刻,他却从王茂的眼中,看到一股切齿的仇恨之意!对于这种人,丁二斗从来都没有姑息之心!
“你莫以为,赤鹿阁中,我便无法动你?”丁二斗眯着眼睛,轻声道。
王茂阴狠的咧嘴,说:“你要是想死,就动我一下试试!而且就算在书院之外,你和你那个所谓的百战丁家,也都是垃圾!论军职,我大伯在巨浪城,比你们丁家家主的职位还高!到时候,看我怎么玩死你!”
原来是有所倚仗……
丁二斗的嘴边忽然划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就更不能,放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