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楚秀君的面子，丁禹并没有为难张志勇。
杀鸡儆猴，让他知道，鸿兴印刷厂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即可。
但是撞坏小飞虎，以及殴打廖师傅的账不能不算。
张志勇也不想把事态扩大化，最后陪了三百块钱，说了句不打不相识，都是误会的场面话，双方算是和平收场。
回来的路上，向小军佩服得五体投地，侧着身子夸了一路。
说小禹哥人狠话不多，张志勇明显怂了。
“可不是怂不怂这么简单，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多了去。”
“对，要把鸿兴发展壮大，再也不受中堂印刷厂的鸟气。”
小伙子斗志十足。
他说，施旺你的大订单根本没有放到鸿兴来做。
周厂长跟他们说过，要他们勤学苦练，争取把施旺你的大订单从中堂印刷厂抢过来。
“现在我们和前进印刷厂最多各占两成，还有六成以上的订单都给中堂印刷厂了。张志勇瞧不起我们，就是因为他们拿到订单的比例比我们大。”
向小军越说越来劲，把周建军平时在厂里跟他们闲聊时说过的话统统说了出来。
搭着他的肩膀，丁禹感慨万千：“周厂长的话有道理，鸿兴能不能起来，就看你们这些小年轻了。这次厂里决定添置两台小森印刷机，估摸着明年三四月份就能到位。小军，小禹哥和周厂长全都看好你，只要你努力，你也可以成为阿忠师父那样的大机长。”
“真哒？”向小军舔着嘴唇，脸上洋溢着被人认可的兴奋神色，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扶着丁禹搭在排挡杆上的手说：“阿忠师父可厉害了，上次你们让我来印刷厂干活，其实我只想混过风头就离开的。现在不这么想了，阿忠师父说我有印刷天分，对色彩的敏感度特别强。”
“所以你要好好干，以后拿到阿忠师父那样的高工资，你妈都能跟着你享福。”
“嗯，小禹哥，我听你的。”
隔了一会儿，向小军有点受不住，他捂着肚子皱眉头，往马路边上的草地看了看。
“小禹哥，我感觉要拉稀，肚子有点疼。”
“去吧，带纸了没？我正好抽根烟。”
小飞虎停下来，两个人的脸基本上都被冻僵了。
没有挡风玻璃的卡车真难开，尤其在这种寒冬腊月的季节。
幸亏风不大，而且没下雨。
要不然来的路上就要吃不消了。
在座椅后面的夹层里找到几张旧报纸，向小军捂着肚子，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小禹哥，你过来。”
刚刚抽掉半根烟，向小军忽然从枯草丛里探出头，冲着丁禹一个劲地招手。
这家伙，拉野屎喊人看，有意思吗？
丁禹往地上呸了一口，掩住口鼻走过去。
就见向小军撅着屁股，裤子耷拉到大腿根，指着河边草丛里的一堆废弃物说：“那里有只烟灰缸，小禹哥你去捡过来，说不定是古董。”
“拉你的屎吧，没事捡什么破玩意儿？真是受不了你。”
在向小军的一再要求下，丁禹走到河边，捡了根树枝，扒开枯草丛。
里面确实有只烟灰缸，缸子里还有残留的烟头，脏不拉几沾满了黄泥。
揪了几把枯草，包住烟灰缸，丢给向小军。
向小军急得头发竖起来，侧身接住烟灰缸，像找到宝贝似的擦了起来。
“噗”
一边擦一边喷稀，这货不知道吃了什么，随着他发出来的噗噗声，整片枯草丛都被他熏臭了。
丁禹捂住鼻子走到上风口，尽量离他远点。
就听向小军在草丛里喊：“小禹哥你过来，真是宝贝唉。”
这货烦得不得了，拉稀也堵不上他的嘴。
见丁禹不理他，他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说什么这是“八”字款钧窑鼓钉洗，年代最起码可以追溯到大宋朝，说不定是宋徽宗他老人家曾经用过的。
“小禹哥你过来看，底下三只如意足、上下沿儿上各有一圈鼓钉，现在没有水，看起来还是水汪汪的。”
“水汪汪你个大头鬼，拉好了没？拉好去车上说。”
远处有车路过，驾驶员已经摁了好几次喇叭了。
估摸着过路的司机，把小飞虎当成事故车。
“好的，马上好。”
枯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没多久，向小军捧着他心爱的宝贝出来了。
“送给你小禹哥，千万不要送给别人啊。这只鼓钉洗最少能卖一百块钱。”
侧过身子瞥了一眼，那只烟灰缸已经被向小军擦得干干净净的了。
边沿上还有一丝水渍，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水。
总之比先前捡到的时候干净多了。
听向小军说，这是大宋朝的钧窑鼓钉洗，丁禹觉得不能白拿向小军的。
丁禹说：“你不是喜欢搜藏古董的吗？自己留着。”
“不行，一定要送给你。小禹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把我带上正道，这是我感谢你的。”
见他说得诚心诚意，丁禹从裤兜里摸出张志勇赔偿的三百块钱说：“要不我买下来吧，市场价一百块，给你三百。”
“不行，这是我送给你的。”
愣小子认上了死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鼓钉洗塞到丁禹的衣服里。
“兔崽子，算你有心。好，小禹哥不跟你客气，收下这份大礼。不过我可说好啦，以后万一能卖出大价钱，你小子不许反悔。”
“不反悔，这是我送给你的。”
向小军得意洋洋，他心想：妈说不能白受人好处，总算报答过小禹哥一次。就剩下建军哥了，我要好好学习印刷技术，给建军哥长脸。
发动引擎，小飞虎迎着寒风驶回吴都城。
先回印刷厂，重新喊了辆小卡车，补足施旺你的订单，赶紧送过去。
打听到廖师傅正在专区医院接受检查，丁禹买了些水果，去医院里看望他。
“都说不要紧，非要留在医院里做什么？”
隔着走廊，就听到廖师傅心急如焚的埋怨声。
“叽叽歪歪做什么呀？丁厂长安排你来医院里享受，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还？”
是胖阿姨的声音。
不得不说，这个胖嘟嘟的女人声音实在好听。
而且她的五官精致到令人发指，如果稍微收掉点体型，绝对是可以和刀金枝并列的中年大美女。
“你是不知道啊，家里五个孩子等着吃饭，娃儿他娘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我要是不回去，晚上就得饿肚子啊。”
被逼无奈，廖师傅只能把心里的苦楚统统倒了出来。
那个年代，家里两三个孩子属于正常，五六个也有，甚至还有七八个的。
七九年开始实行计划生育，往后才有了只生一个好的社会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