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破军(03)

  朝闻城的夜挂满了灯光, 街道上总有行人和醉汉。这里是旧星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在整个联盟也都是数一数二。

  旧筒子楼外还有人坐在街边抽烟,蒲扇摇着烟味儿一路上蹿。

  陈望裕正趴在桌子上用纸笔做演算, 头顶的灯开得正亮。

  和凉风一起吹进狭窄屋内的还有几只扰人的蚊子。对, 没错, 这间室内连最基础的防蚊装置都没有。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赶来, “啪”地一声,室内暗了下来,只剩下微弱暗黄的一点光亮落在纸上。

  陈望裕还没回头, 就听见他养父陈正田骂骂咧咧的声音:“灯开那么大要作死哟, 够看不就行咧,你是嫌电费不要钱的嘛。我们整天累死累活的供你读书, 你倒是一点都不懂得, 跟你那个死鬼爹一样没良心。”

  “哎呦小声点小声点,”吴姗在客厅里尖着嗓子,“你吵到蒙蒙学习咧!!”

  陈正田又骂了一句, 抬头发现陈望裕正看着自己, 火一下就蹿上来了:“你看老子干什么?怎么我还说错了,你那是什么眼神,出去读了两年书就变成了这样,你怎么不如死在空间站咧!”

  陈正田是拿捏准了陈望裕不敢反抗, 毕竟他从小就是个懦弱的书呆子, 除了见人傻笑什么也不会。

  读书读书, 就知道读书!

  那又怎么样, 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去做家务, 大冬天去楼顶手洗衣物床品。整个朝闻城年年考第一的学生一到冬天双手就起满了破裂的冻疮。

  陈正田心里得意极了,在外边寻不到的虚荣心在邻里异样的眼神中得到了大大的满足。虐、待?他们懂个屁, 这是锻炼!人不能忘本!

  天问学院又怎么了,毕业还不是要回家给自己养老送终。

  但今天陈望裕回来之后就怪怪的,一年多没见了,这孩子就跟耳朵聋了似的,使唤不动。

  真是离家太久,忘了自己姓什么!

  就在陈正田下决心要给他点颜色瞧瞧时,陈望裕忽然鼓足勇气开口了:“下个月开始,你就领不到我爸妈的抚恤金了。”

  陈正田脸色一变,心里发虚,但口气更加凶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望裕垂着眸。

  当初他爸妈因为一场实验室的意外爆炸去世时,科研所考虑到三岁的孩子,决定定期发放一笔很高的抚恤金。听说了这件事的远方亲戚很多都赶到了朝闻城,彼此之间针锋相对,几乎大打出手。

  那场闹剧最终以陈正田的大获全胜告终。

  陈望裕从小到大都知道养父母家里不宽裕,大人偏心弟弟也是应该的。他把他们当成家人,尽力完成学业的同时也在一力承担家务,对“苛待”并没有什么概念。

  他以为别人都是如此。哪怕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好朋友东弥气得火冒三丈,三令五申让他不准回朝闻城。

  而最近,他父母曾工作过的科研所的一位老教授听说了他在学校的表现,来找他时对他的遭遇大为震惊。

  陈望裕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有怎样的理想,和遗憾。

  他们很爱他。

  相比之下,陈正田和吴姗夫妇连他在空间站的遭遇都懒得关心一个字,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去擦窗户。

  因而他也下定了决心,想和陈正田一家人说清楚。

  “研究所决定停止抚恤金,明天应该就会和你们联系,”陈望裕咬着唇,尽力藏住不安,“我明天也会搬走。”

  陈正田一时没说出话,堆在脸上的肥肉晃了半天:“你、你敢!”

  “陈望裕你有没有良心啊!”吴姗冲到门口,尖叫声能掀破整个破烂的屋顶,“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你在天问学院读了书就连我们都不认了?说,你是不是被人给洗脑了?!”

  陈蒙懒洋洋地靠在门边,古铜色的手指还掐着裤兜里的烟盒——从陈望裕那儿要了点钱。

  陈望裕脱口而出:“你别胡说!东弥的钱都是他自己用命换来的!”

  他微微喘气,从未有过的怒意在胸腔里乱撞。

  别人不知道,但他很清楚,在宇宙里拓荒会遇到些什么……东弥和他一样,也是个孤儿,顶多是运气好点而已。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陈蒙不怀好意地勾唇,一把抢走了桌上的钮扣终端:“这也是他送给你的吧?最新款定制版,我认得,好几万呢。喂,说实话,他看你那眼神早就不对了,你该不会是把自己卖给他了吧?啧,难怪。”

  陈望裕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去夺:“你还给我!”

  陈蒙仗着身高举高了手,一脸嫌弃:“他看上你什么了呀,听话吧?你别是被人给耍了,骗去搞传/销了。”

  不料陈望裕发狠似的咬住了他的手臂,试图去抢回自己的终端。

  这一来一去的激烈冲撞之间,陈蒙的手指一松,那枚终端就跟水滴似的,一溜烟儿地抛出了窗外。

  陈望裕心中一急,立刻扑了上去,眼见着整个人就要摔出去时,一只苍白的手从窗台边伸了出来,推了他一把。

  “啊啊啊——”吴姗疯狂地尖叫。

  陈蒙愣了愣,呆滞住了。

  宿陵轻轻一跃,跳上了窗棂上,看着屋内呆若木鸡的几个人,疑惑地眨了眨眼。

  他顺手把终端还给了陈望裕。

  月光落在白瓷般的掌心,像一捧清澈的雪。

  陈望裕终于清醒了,笑了笑:“谢谢你,宿陵。”

  “你你你你是干什么的?!”陈正田握着菜刀的手都在颤动。

  宿陵想了想,脑袋微微一歪,长发落了满身:“……传/销?”

  陈望裕顿时弯起了眼睛,迅速抹掉了湿润。

  陈蒙正要上前时,陈望裕立刻挡在了宿陵面前:“他是我朋友,你不能伤害他。”

  话说出口,陈望裕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陈正田才不管这么多,自己家竟然进了贼!他家还是六楼!肯定是和陈望裕这杀千刀的串通好了还讹人的!

  雪亮的菜刀朝窗户的方向砸了过去。

  然后被轻松地握住了刀柄。

  宿陵微微皱眉,这刀挺沉的。看起来,质量也不是很好。

  果然下一秒,菜刀碎出了几道缝。

  屋内陷入了沉默。

  “快、快报警——”吴姗手忙脚乱地打了陈正田一下。

  正在这时,门响了两声。

  慵懒的嗓音从根本不隔音的走廊上传来:“开门,查人。”

  烫金的证件虚晃了一秒,门外的人高挑俊美,气质华贵,还装木作样地转了一圈笔。

  陈蒙还没开口,陈正田和吴姗不疑有他,指着宿陵的方向:“长、长官,我们家进贼了!”

  萧淮砚摆了摆手,心不在焉:“噢,那是我同事。说说吧,你们干什么的,晚上的吵成这样?”

  “同事”宿陵在怪异的注视中走到了他身旁,被塞了一个本子。

  陈正田指着宿陵,一直重复着“他他他他”,被吴姗打断了:“长官,没什么事儿。今天我老公过寿,自家孩子闹着玩儿呢。”

  “闹着玩儿还扔终端?这是谁的?”

  陈望裕小声说:“我的。”

  “你的?为什么扔?”

  “……是,被人抢的。我没打算扔。”

  陈望裕刚说完,眼见着陈蒙要推搡自己,立刻往旁边挪了一步。

  陈蒙推了个空,趔趄一下直接跌坐在了地上,顿时恼羞成怒:“你说什么?!”

  “就你扔的吧?”萧淮砚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知不知道高空抛物是严重违反《安全管理条例》的?”

  三个法盲面面相觑。

  “拘留三个月,并处罚金一万。”

  陈正田一听,双腿一软,差点哭出了声。他扭头就给了自己儿子一拳:“让你扔、让你扔,说了多少遍都不听!”

  陈蒙双手抱头,先前的凶戾全然不见,怕得一哆嗦。

  吴姗则想去抓萧淮砚的袖子,扯空了。

  “长官,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从小到大都乖乖听话的,从来没有干过违法犯纪的事情。是他、他太激动了,难免犯一次错。长官,你就原谅他吧。拘留三个月……是要上记录的呀!”

  “从来没有违法犯纪?赌\博、盗窃、当街调戏女孩儿……进去几次了?说实话。”

  陈蒙垂着头:“三、不,五次。”

  吴姗脸上的神情顿时无助极了,怒火攻心,差点没撅过去。

  陈正田还没开口,萧淮砚接着说:“刚刚那菜刀是谁的扔的?”

  他也懒得过多掰扯,做出了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今天太晚了,我心情又不错。姑且就罚你们打扫一年的槐树街,夜班,晚九到早九,清洁程度就按现在这样吧。”

  “可、可是——”陈正田欲哭无泪。且不说白天还要工作,这秋天还行,一到冬天那么深的雪,可怎么打扫。

  “不满意?”萧淮砚用笔尖指了指外面的摄像头。

  正要送走这两位阎王时,陈望裕提着一个小行李箱出来了。他在这里住了那么久,其实也没什么真正要带走的。

  “你、你干什么?”吴姗惊魂未定地挡在前面。

  “我要走了。”陈望裕说。

  “谁说的,你不准走!”

  陈望裕要是走了,他们一家人的生活来源可就没了!

  萧淮砚适时开口:“限制他人人身自由也是违法的,你们应该知道吧?”

  “不,长官你误会了,他是我儿子。”

  萧淮砚挑眉:“你刚才不是说,你就一个儿子?”

  宿陵微微颔首:“嗯,是说了。”

  吴姗讪讪道:“他、他是我亲戚的小孩,收养的——”

  “满二十岁之后,家长也不得随意限制人身自由,”萧淮砚补充一句,“不过抚养费必须给到二十五,最低数额是什么来着……嘶,要是不满足,也是要进局子的。”

  陈正田一听,立刻就跟送瘟神一样把他们往外赶。

  “走走走——”

  “爸,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陈蒙撕心裂肺地喊道。

  迎接他的是一顿爆锤。

  临走之际,萧淮砚还没忘记提醒:“今晚开始,街上的摄像头一米一个,不准偷懒。否则就不止三个月了。”

  鬼哭狼嚎的声音一直到槐树街的尽头。

  陈望裕停下了脚步:“谢谢你们,今天还因为我假扮警察。”

  “我可没说身份。”萧淮砚很严谨。

  宿陵问:“那你怎么办?”

  陈望裕想了想:“我会找家旅馆,先申请提前入校。”

  “东弥明早回来,”萧淮砚说,“他家里空着,挺乱的,估计也不能住人。”

  陈望裕说:“嗯,他一直都那样……那我,先去帮他收拾一下吧。”

  “他家的密码是——”

  “我知道。”

  陈望裕告别了二人,拖着小箱子经过了许多的街灯。他没有回头看一眼,在路过一个垃圾箱时想了想,把行李箱也扔进去了。

  他好像浑身都放松了不少,慢慢地走入了暖黄色的光线里。

  ……

  萧淮砚和宿陵往家的方向走去。

  “那个时候,发生什么了?”宿陵问道。

  萧淮砚想了想,说:“他从楼上摔下来了。”

  宿陵抬起头。

  “人没死,求生欲|望很强烈。但是醒过来的时候,大脑神经出现了一些问题,根本不可能正常说话。”

  天问学院的小天才成了一个傻子,这事在新闻里播了很久。

  “如果东弥早回来一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萧淮砚叹了口气,微微扬起嘴角,“我欠他一个人情,勉强还了。”

  “对了,那台仪器怎么样了。那小子……该不会没有任何进展吧?”

  宿陵把萧夏搭建的那台机器详细告诉了他。

  夜风凉软,梧桐叶落了一地。宿陵微微侧头,发现那双桃花眼堆满了红血丝,疲惫极了。

  宿陵看着他:“那边,还好吗?”

  萧淮砚摘掉了落在宿陵发梢上的细叶,顺势轻轻拥住了他。

  “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他蹭着宿陵颈边说,“我想过一百次,不,一万次,我们一起走过这条路的情景。”

  宿陵眸光微抬。

  “……快了。”近乎呢喃。

  宿陵轻轻伸手,托住了突然倒下的身躯。

  就着相拥的姿势过了十几秒,萧淮砚揉了揉眼睛。发丝蹭过鼻尖时,他顿时清醒了过来。

  ……那家伙又双叒叕未经允许擅自抱宿陵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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