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我一直替娇娇觉得委屈，正想为她出口气呢，就是脑子不够用，想不出什么法子。看到她那样，我可急了……”李梁眼圈发红，眸心里全是沉痛和愧疚，说到着急的地方，他鼻子一酸停住了，慌忙别开眼，生怕被人气瞧见什么。
慕淮顿住。
他和这个皇叔家的阿弟算上来也十年未见了。在他看来，小少年一直爱玩闹，天性长不大，就连重逢之后，亦是如此。直到今日，他才发觉，始终是不一样了。
只由于一个少女，年少时与他玩闹的小孩一夜之间便长大了。
他明明比晏娇还年小一岁，却偏要在他面前，做出一副凝重模样。
慕淮沉默下去，心上那道口子好似又撕开一些，除了微微发疼，还有些涩然。
他静静看着目光恳切的少年，少年时真心在感谢他。他忽然不知该说什么，神色怔然。
不等他回应，李梁却自顾自笑了，兴冲冲地道：“二哥，我拿些吃的给娇娇送过去。听说她还没吃过西域厨子做的奶糕，说不定她会喜欢。还有今日狩猎我拔得头筹，得的那些赏赐，我也拿给她看看……”说话时他乐呵呵的，俨然又变成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少年。
只搁下这一句话，脚下已经片刻不消停，就这么跑了出去。
慕淮静坐在那儿，没有抬头，等脚步声出了营帐好一会儿，他才起身走出营帐。
天高地远，云翳淡淡，只见少年背影俊朗，欢欢喜喜的，好似有一团明亮的阳光，打在他身上。
长眉轻蹙，慕淮一言不发地看了良久，复神色清淡地垂眸下去。
-
苏蒨受伤之事，细究开来，关乎大兴与西歧、柔然两国的和平与颜面。不好撕破开来，永明帝果然以中庸之道和稀泥，再怎么说也不能轻慢了来使。何况西歧与柔然那边也训诫了一番，好歹给了个台阶下，这事便就这么过去了。
只有苏太傅不甘心，还拉着一张老脸，在永明帝面前都没什么好脸色。
晏娇在帐子里闷了两三天。到第四天，那崴了的脚踝终于在药物作用下消肿，落地试着行走也不疼了。她到这儿来之后，身体倒是被养得越来越娇气。晏娇惆怅。
上午太医才刚走，午后就有嬷嬷来传召，说是永明帝和苏皇后让晏娇过去。
在密林里时，慕淮曾提醒过她，她也将慕淮的放在心上，知道此事不能怠慢。魏王是恨极了她爹，怕是还打着她的主意，如今她养好了，也不知那人又要生出什么不安分的恶心心思。
晏娇心底清晰明了，慕淮也提点过她，在秋狩这几日，只有在永明帝面前多刷脸，才能让那恶心的魏王有所忌惮，不敢轻易靠近她。
天子营帐是围场中最气势森严，连帐外侍卫也环刀冷面，不出一点声音。晏娇候在后面，良久，才见小黄门出来，倒是态度不轻慢，将她引进帐内。
她多长了几个心眼，只是落落大方朝上首帝后两人见了大礼，便稍稍垂眸，只耳听八方，跪在原地，不动声色。
永明帝问：“皇后和岐王都和朕说，你是清斋居士弟子，经由她教导过番邦文字？”
林荛身在鸿胪寺，是大兴为数不多在朝的女官，却是个怪到不能再怪的性子，只爱别人将她视为文人，不想沾染一点朝廷的臭气。
想起她姨母，晏娇也不藏着，不卑不亢地道：“臣女确实师从先生，对番邦文字也略懂一些。”
永明帝点点头，“清斋居士生性高洁，又一向身子不大好。她是鸿胪寺中年轻俊才，朕思及她常有烦忧，总是不快，没想到她竟愿收个徒弟，朕也是欣慰了。”
想了想，又道：“清斋居士身为女子，却志存高远，胸怀坦荡，你跟着她，切不可怠慢向学，便是如今，也别给你先生丢脸。”
她这个便宜姨母的确疲懒，一个月里能有二十天向鸿胪寺告假……可晏娇清楚，姨母可不是因为什么“身子不好”。
“是，臣女记下了。”晏娇跪首。
苏皇后与永明帝分坐两侧，这会半笑不笑地看了永明帝一眼，又状似不经意，收回视线。
-
苏倩与姬晚已是大兴这一批贵女里的翘楚，如今她们和那几位公主起过冲突，是再也见不得了，为示大兴朝友好，被遣去陪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公主的，就这么成了晏娇。
这几个少女性子一个赛一个的刁蛮，前头因苏倩和姬晚的事得了教训，这两日是看着安分多了，可见到被小黄门引过来的晏娇，这几人还是顿时警惕起来，不见得喜欢她。
只因见到晏娇的第一眼，就觉得跟和眉善目的苏倩不一样。被小黄门带过来的少女一张脸小巧而明艳，眉眼美得如一幅画，杏眼潋滟，眼尾微微挑起，怪勾人的。
而且一看起来就不是苏太傅女儿那样被规束的假惺惺的性子。
几个公主越瞧越不乐意，等小黄门走后，又邀晏娇比试，想把前几天让大兴贵女出丑的事儿，再重演一次。
晏娇稍稍有些无语，实话实说道：“各位公主，我赛马真的不怎么行。”
听到这人坦诚，几个少女顿时乐了，挑眉问，“不行，怎么个不行？”
“就是不行。”她前几日还刚刚摔过，现在实在不想碰马。
她这样坚持，公主们也不好强求她比赛马，毕竟拿别人的短处取乐，胜了也要被人怀疑胜之不武。于是便只比射箭。听说中原的姑娘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擅长做些绣花的针线活，哪有她们这样自小漫山遍野追着鹿跑的姑娘厉害？
晏娇也知道自己没那么厉害。
可上次风波过后，这回来看比试的人忽然就多了，就连永明帝也来了，还特意吩咐宫人，专门为她们辟了个射箭场。
广袖襦裙过于繁琐，头上沉甸甸的首饰也是累赘。
到了比试这一日，晏娇专门让明珠梳了个男子样式的高马尾，身上也只穿了暗红的骑装，裹着窈窕的身子，整个人凌厉得像一把待出鞘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