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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嫪毐的同盟

  见嫪毐表情变了,侍卫松了一口气,急忙去殿外把贵客请了进来。

  所谓贵客,并不是一人,而是两人。左侧那人身材魁梧,即便在这深冬季节,也只披着一件单薄的皮衣,散着的头发上面挂着奇异装饰,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是一个中年男人。

  右侧那年轻人则不然,他紧紧裹着几件厚实的裘衣,即便如此,他也冻得瑟瑟发抖,突然进入温暖的屋内,禁不住猛地打了几个寒颤。

  见他们两个人进屋,嫪毐笑着迎了上去,“不知道义渠王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莫要怪罪。”说着,他便接过右侧年轻人的裘衣,想要抓着他的手一起走进去。

  可是那年轻人却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不着痕迹地推开了嫪毐的手,并向后旁边退了一步。

  嫪毐宛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瞪大眼睛疑惑地看向年轻人。

  年轻人没有回答他的疑惑,倒是一开始进来通报的侍卫轻咳了一声,走到嫪毐的声旁,小心地提醒道,“主人,那个中年男人才是义渠国来的王子。”

  尴尬之色在嫪毐的脸上一闪而过,他在成为长信侯的初期,天天在秦廷上面对一堆老家伙的暗中嘲讽,早就练就了一副厚脸皮,所以他直接笑了笑,重新向中年男人发出邀请,“嫪毐有眼无珠,请王子不要怪罪。”

  中年男子不以为意,他直接指向年轻人,“这个人,你也应该好好认识一下。他叫尚雄,是陇西尚氏的少族长。”

  嫪毐目光一闪,要说秦国国内最近最重要的事情,除了秦王要加冠亲政之外,影响最大最深远的当属陇西郡发生的事情了。

  陇西郡地方上最大的家族尚氏竟然叛乱了,这无疑令很多人震惊,以前与尚氏一族有联系的家族也纷纷断绝关系,撇清自己,生怕受到一点牵连。

  但义渠王族的残余势力不一样,他们竟然敢收留尚氏。

  当初,尚氏一族的残余势力离开陇西郡郡治所在狄道城后,便不知所踪,那个时候,成蛟便怀疑义渠有很大的嫌疑,但当时一来成蛟带来的军队人数不多,二来义渠将尚氏一族藏得很好,导致成蛟派往义渠地区查看的小队并没有发现尚氏的踪迹。

  看现在这个样子,义渠当年的王族残余势力早就和尚氏有了暗中的联系,并且还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协议。

  如今,他们双方势力的代言人,也可以说是继承人,趁着秦王前往雍城加冠亲政的关键时期,竟然以身涉险,来到了秦国的中枢、咸阳城,并且直接找到了如今秦国如日中天的长信侯嫪毐。

  一开始,义渠国的王子还有些担心,不说自己这个在秦国十分敏感的身份,就是尚雄,身份更加见不得光,他一直挂在秦国逃犯名单上。

  但尚雄一直向义渠国王子重复他祖父,也就是尚方的话,“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义渠国王子这才勉强同意。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一提自己的身份,那侍卫想都没想便把他们迎近了府中,还直接通报给了嫪毐,而嫪毐也亲自起身迎接。

  义渠国王子虽然年纪比尚雄大,但看到嫪毐的反应后,还是禁不住对他升起一股佩服的情绪,所以对嫪毐认错了人的事情便也没有多少生气,顺道还将尚雄介绍给嫪毐。

  正常的秦国官员甚至是一个普通秦人听到尚雄的名字,都会大吃一惊,先不说会直接动手,但最起码会有一些戒备的动作。

  但嫪毐却不一样,之前看到义渠国王子时他便十分高兴,这也是为什么尚雄眼神示意义渠国王子向嫪毐介绍自己的原因。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见到他,嫪毐更加高兴了。

  这不禁让尚雄心中暗叹祖父的智慧。

  尚雄本人虽然经历过之前的大变,不仅尚余为他而牺牲,锦衣玉食也变成了卧薪尝胆,但毕竟他之前只是花天酒地,并没有学习多少知识,即便经过半年的恶补,依然差很多。这一次的咸阳之行并不是他的本意,而是他的祖父尚方的安排。

  包括之前那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也是祖父安排他来咸阳时说的,同时,尚方还做出了判断,说嫪毐有不臣之心,所以尚雄这一次的拜访将会极为顺利。

  其实,和义渠国王子一样,尚雄心中也是十分忐忑,但处于对祖父的绝对信任,他还是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来到了咸阳城拜访嫪毐。

  看到嫪毐果然如同祖父尚方所说的一样,对自己热情有加,赞叹祖父尚方智慧的同时也禁不住有些期待。

  “走走走,两位贵客光临,定当痛饮几杯。”

  嫪毐豪爽的声音将尚雄从思考中唤醒,不等尚雄和义渠国王子两人说什么,嫪毐便走到两人中间,左手拉着尚雄,右手拉着义渠国王子,兴冲冲地往大厅前方的位置走去。

  见他们来了,之前那位极尽阿谀、被嫪毐赐予太后印玺,坐在最靠近嫪毐左侧位置的官员,立即让出了自己的位置,并嘱咐一旁伺候的侍者,抓紧清理低矮的桌子,重新上一份新鲜的菜肴。

  见状,坐在最靠近嫪毐右侧位置的那位门客也有样学样、不甘示弱,同样腾出了自己的位置。

  当嫪毐走到近前时看到两个心腹如此张脸,更是十分高兴。他招呼尚雄和义渠国王子坐下后,亲自为他们介绍这两人。

  尚雄和义渠国王子自然不敢托大,纷纷行礼。而两个心腹也是热情万分,倒不是他们对尚雄和义渠国王子两人的身份有多看重,纯粹是因为嫪毐的重视。

  两三杯酒下肚,众人也熟络起来,不过大家默契地都没有谈论尚雄和义渠国王子两人来咸阳拜会嫪毐的真实目的,而是一直谈论各地的风土民情,特别是尚雄,虽然年轻,但是见识是真广泛,毕竟,义渠国王子受制于身份,虽说是个王子,但在义渠归入秦国后根本不敢太过张扬。

  而嫪毐之前出身卑微,以至于以来也是伺候赵太后为主,也就是近半年成为长信侯后,这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所以,三人中,唯有从小便身份尊贵的尚雄倒成为三个人中玩得最花的那个,一时间,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也喝得更加尽兴。

  尚雄一直说,大家也很乐意听,但说着说着,尚雄却突然停了下来。

  嫪毐不禁一愣,急忙催促道,“那胡奶怎么回事,怎么说到最关键的时候就不说了?”

  尚雄摇摇头,长叹一口气,露出一脸悲怆的表情,“哎,不提也罢,我再也回不去了。”

  嫪毐愣了一下,心中暗道,终于要说正事了,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先是侧着身子让身旁的侍女给自己擦拭了擦拭嘴,然后才正襟危坐,看着尚雄笑着摇摇头说,“回不去了?那可不一定哦。”

  因为情绪低落而低着头的尚雄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但抬起头时却是一副醉眼朦胧的模样。

  嫪毐以为他喝醉了,便趁机套话说,“你们来到我这里是为了什么?”

  “啊?哦哦哦!”尚雄晃晃悠悠地起身,走到大厅中央,跪拜在嫪毐面前,“我尚氏愿意归附长信侯,只求在秦国有一处栖身之所。”

  见尚雄起身这么说,一旁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义渠国王子也顺势扑了过来,与尚雄并排,“我义渠王族后裔也愿意臣服于长信侯,希望长信侯日后能够照拂一下我族。”

  嫪毐晃晃悠悠地起身,亲自把两人扶起,“两位快快请起,哪怕你们今天不来我这里,不说这些话,我也打算这么做,只是……”

  嫪毐将尚雄和义渠国王子扶起后背过身长叹一声,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然后才慢慢说道,“只是年轻的秦王对义渠一直有很深的提防,更不要说你们这些义渠残存的王族后裔,说句实在的话,他早就想将你们除之而后快,彻底统治义渠地区。我劝过他好几次,他都不曾改变自己的想法。”

  嫪毐看起来十分无奈,他摊了摊手,“但我知道,这些年你们其实一直是想融入秦国的。而且,在过去的几场对山东六国的战争中,咱们义渠人流的血也不比老秦人少。可惜,这些,年轻的秦王久居宫中,根本就看不到,就算看到了也不愿意相信。这些年,苦了你们义渠了。”看書喇

  把义渠国王子说得热泪盈眶之后,嫪毐又将话头转向了尚雄,

  “你们尚氏一族也是一样,一代代尚氏的先辈不顾荒凉,放弃了咸阳城中的优渥生活,主动为大秦戍边,立下了不容忽视的战功,可那成蛟小儿却一点小亏都不愿意吃,在年轻秦王的包庇护佑下,肆无忌惮地欺压忠良。我相信,但凡那成蛟小儿有一丝的忠心良心,都不会逼得咱们尚氏一族被迫反抗。”

  说到这里,嫪毐转过身来,看着泪流满面、频频点头的尚雄,拍了拍他的肩膀,义愤填膺地说,

  “更可恶的是,那年轻的秦王根本不辨事实真相,直接偏袒他那狗屁兄弟成蛟,完全不顾及先王的遗诏,完全不顾及你们尚氏曾经为我大秦立下多少战功,竟然下令对你们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搜捕,只要逮到便是凌迟处死,不留一点余地。”

  尚雄长叹一声,低下了曾经“高贵”的头颅,“所以我们才期望能够依附您,谋得一处生存之地。”

  义渠国王子点点头,“我们也一样。”

  嫪毐对他们笑了笑,“两位客气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们两位背后都是经营了数百年的势力,肯定仍然不容小觑。”

  尚雄急忙摇头,“您高看我们了。”

  “呵呵。”嫪毐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换了个话题,“以义渠国和尚氏一族的庞大,哪是一处生存之地就能安排好了,要我说,怎么也得整个陇西郡才配得上尚氏一族,整个北地郡才配得上义渠王族。”

  “欸欸欸。”尚雄和义渠国王子连连摆手,“我们这哪里配得上啊。”

  嫪毐笑了,他冲着旁边的心腹官员使了个眼色,那官员最会察言观色,瞬间秒懂了嫪毐的意思,只见他在没有被尚雄和义渠国王子发现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厅。

  然后就在嫪毐和他们两人说话间,突然一个身着甲士的侍卫跑了进来,“报!”

  半跪在地上,那侍卫看了看尚雄和义渠国王子,显得有些迟疑。

  嫪毐此时自然知道在说什么,所以直接挥挥手,“说!这里又没有外人,犹豫什么!”

  得到命令,侍卫这才开口,“主任,大王那里出问题了。”

  “什么?”

  嫪毐听到秦王出现了事情,十分震惊,“这能出什么问题啊?”

  侍卫这一次没有停顿,直接开口说道,“大王在路途中遭遇袭击,然后被人挟持到了雍城。”

  作为一名“忠诚”的秦臣,听到这个消息那里还能够忍受,于是,他直接踢开了脚边的长桌,高声呼喊道,“简直是岂有此理!传令,集结咸阳城中的所有的人马,前往雍城营救犹豫秦王!”

  说完,嫪毐才看着尚雄和义渠国王子,好像才想起他们两人,只见嫪毐一拍大腿,“我有办法让尚氏重归阳光之下,让义渠王族血脉活得更加滋润。”

  尚雄两人十分配合,期待地看着嫪毐,“什么办法?”

  嫪毐笑呵呵地看着两人,“你们想想,有什么功劳还有比勤王、救秦国于将倾之际更大的吗,如果两位此时回到族内,率领本族内的士卒,与我一起去雍城勤王,相信一切尘埃落定后,新秦王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尚雄对嫪毐的话是一个字也不信,这些东西骗骗普通士卒可以,但是骗他却有些难。不过,嫪毐也没有对此进行遮掩,用勤王的借口只不过是给大家有一个退后的余地。

  而他们的目的本质上是一样的,所以尚雄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加入嫪毐的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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