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蛟的命令落实得很快，傍晚时刻，城中一处宽阔的广场上便搭起上百个架子，每个架子上串着分割好的大块马肉。
每处架子周围都围着一什秦军士卒，除了一人负责操纵着架子外，一什的其余人都大声交谈着，有的人讲述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妻子多么迷人,有的人则吹嘘自己在战场上多么神勇。当然，也有人比较寡言内向，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同僚们的高谈阔论。
但无一例外的是，在篝火的映照下，可以看到一张张鲜活的笑脸，这一刻，所有人都是快乐的，他们仿佛暂时忘记了战争的威胁，只有眼前的袍泽,以及那令人垂涎欲滴的羊肉。
除此之外，在广场的一侧，则架起了数口煮汤用的大鼎，以及一些体积同样不小的泥陶罐，里面加着水，放上按照成蛟吩咐洗净的马杂。
而广场中间，被清理干净，档次立马高档起来，串肉用的架子讲究起来，不再像随手找的树枝木棍，而是专门用来炙烤肉食的厨具，架子周围也不像其余地方那般拥挤，因为这是成蛟和蒙恬以及军中几位高级军官还有亲信的吃饭的地方。
是的，成蛟把自己的餐桌从府邸中搬了出来，在他看来，大家一起吃才有气氛。
看时候差不多了，成蛟带着人穿过一个个烧烤架，走向自己的位置,在行进的路上，士卒们纷纷站立行礼。
成蛟则笑着挥挥手，示意大家随意一些。
见他如此亲近随和，有胆大的士卒扭头将刚刚烤好的马肉递给成蛟，“都尉，尝尝俺的手艺！”
成蛟被士兵送上一块马肉，心中十分高兴，也不嫌烫，直接接了过去，刚想说两句话，可没等他开口，那位士兵的举动顿时引发了众人模仿。
“都尉，俺也烤好了，吃俺的，俺可是枹罕城最会烤肉的人了。”
“都尉，您可不要信了他，俺烤的才是最好的。”
“俺好！”
“俺好！”
士卒们争相献出了马肉，顿时把道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成蛟和蒙恬面面相觑，哭笑不得，好一顿安抚,这才狼狈地从士卒中间挤了进去，到达了自己的位置。
蒙恬十分感慨，“谁能想到不过半月，公子便得军心如此。”
一旁的牧与有荣焉，“是啊。”
成蛟倒是只是微笑，没有开口继续这个话题。
其实，士卒们是十分容易满足的。以前，枹罕城的士卒多是罪臣和奴隶，被发配到这里后，除了苛刻的上级外，根本无人问津，他们的下场很多已经注定，那就是病死、累死在这秦国边境。
但成蛟来了之后，大改枹罕城的风气，终于让死气沉沉的队伍有了些军队的模样，而且他还亲自率领着士卒们打了几场硬仗。
士卒们可不知道也根本不关心战争的目的，身为秦人，刻在骨子里的基因让他们渴望战斗、渴望功勋，而成蛟给了他们这个机会，给了他们立功赎身的平台，所以他们自然对他万分感激，更不要说，作为底层，以前哪有机会大口吃肉。
而且，哪怕在后世，集体烧烤也是拉近军队官兵情感、提高内部团结的重要手段，更不要说在这个年代了，效果简直拔群。
广场中央，成蛟等人按照身份地位依次入座，经过刚才一折腾，他们早就饿了，好在早有士卒为他们准备好了烤肉以及新鲜无比的马杂汤。
说实话，成蛟还是挺好奇的，上辈子虽然算是半个吃货，但他还真没吃过马肉和马杂汤。
所以，他也顾不上其他，直接撕下一块肉品尝起来。
入口的第一感觉，便是有些发柴，就像山里的老野鸡一样。仔细想想，其实也难怪，毕竟这马好说歹说也算是战马，经常奔驰，肉质自然更加紧密。
紧接着，他又喝了口熬制的马杂汤，不出意料，没有后世的各种调料，自然也没有后世羊杂般美妙的味道，不过好在，成蛟这具身体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喝起来倒也挺享受。
其余人也是如此，蒙恬等人本来是不可能食用马杂这些东西的，但成蛟都喝了，他们自然也硬着头皮尝了尝，结果出乎意料的好，连一直声称没有食欲的牧都连喝三大碗。
广场中的声势浩大，烤肉和煮汤的香气开始向外飘散，先是弥漫整座城池，然后飘到更远的地方，直到那些围城的敌军的鼻子之中。
守城的将士尚且能够忍受，因为，很快就有人来接替他们，他们便也能够大快朵颐，所以，心中只有期待。
但城外敌军围着挥散不去的香气，顿时觉得手中用抢来的粮食煮成的粥不香了。
“他们敢杀我的马？”
城外一个颇具规模的营帐中，坐在首位的汉子生气地摔掉手中的饭碗，他自然闻得出来空气中的香味是什么又从何而来，早就将城中一切视为自己囊中之物的他不由得勃然大怒，“攻城！攻城！”
左右急忙劝道，“首领息怒！首领息怒！千万不要因小失大，尚氏答应过我们，只要稳妥地拿下枹罕城，掳获成蛟等人，便会表达足够的诚意，那可不是几匹马能够相比的啊！”
汉子狠狠锤了低矮的桌子一拳，将所有火气都发泄在了桌子上，顿时四分五裂。
手下不敢再劝，好在汉子也知道孰轻孰重，虽然气极了，但还是忍耐下来。
外面的敌军忍受住了，城里面却有些人忍受不住，那就是那些被成蛟下令监禁的允吾城城主的家眷子嗣们。
闻着使劲往鼻子眼儿里钻的香气，再看着眼前分量不及之前一半的粗粮，一个个昔日里高人一等享受荣华富贵的家伙此时自然难以忍受，纷纷叫嚷起来，声称要找成蛟讨个公道。
而奉命看押他们的士卒自然不会放他们出来，一时之间，在几个月氏少年的带领下，双方互相推攘，几个回合下，整出了火起，发起了冲突。
负责这里的百将不敢托大，急忙派人将情况报告给了成蛟，成蛟听到消息，本来挺开心的表情变冷了下来。
一旁的牧也是闷哼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盛着马杂汤的大碗，“公子，要我说，这些家伙留着也没用，不如全部砍了就是，还能节省口粮。”
蒙恬怕成蛟被牧说服，急忙劝道，“公子，不可，这些人虽然看似无用，但是如果被我们杀了，却会正好如了城外敌军的意，也会让敌军同仇敌忾、士气高昂，这对我们来说，太得不偿失了啊。”
成蛟自然不会如牧般意气用事，他点点头，看向了那个前来报告的小卒，问道，“赤尔川参与了吗？”
“回都尉，没有。”
没有？
成蛟回头，看向蒙恬，“你觉得我们之前的计划还能够执行吗？”
蒙恬摇了摇头，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本想扶持赤尔川成为新的允吾城城主，让他“勾结”尚氏，制造出足够的证据来，然后，成蛟便会直接上报监御史乃至王庭，直接利用秦国律法将尚氏灭族。
可现在允吾城城主死后，他手底下那些人显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口号喊得震天响，但实际动作却大相径庭。
成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他也有些无奈，这个时候，蒙恬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之处，“公子，城外如此平静，显然敌军与尚氏有所沟通，十有八九，敌军营中便有他们与尚氏一族往来的书信，如果我们能够得到这些东西，足够给尚氏定罪了。”
成蛟眼前一亮，不是十有八九，是绝对有，要不然这些允吾城残兵败将吃错了药围住枹罕城啥都不干。
但此时有一个关键的问题，怎么才能够得到那书信呢？让他们自己送过来显然不可能，只可能成蛟他们抄了敌人的大帐。
可是以目前的状况来说，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成蛟根本不能选择主动出击，因为他不知道这些表面上松松垮垮的蛮夷部队后面有没有隐藏着尚氏一族精锐的私军。
成蛟不敢赌，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起点。
这个时候，一旁的捷插嘴，提出了个建议，“公子，既然我们不能杀了这些允吾城城主的亲眷和子嗣，他们也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何不把他们直接送出城中。”
听到捷的建议，蒙恬略微有些吃惊，然后笑着拍了拍捷的肩膀，“行啊，知道动脑子了。”
捷腼腆的笑了笑，“老大，不要夸我，我只是晚上睡不着觉便开始胡思乱想罢了。”
牧脸一黑，总感觉捷又在嘲讽自己。
其他人倒是没有注意到他，都在认真思考这个计策的可能性，成蛟也在想。
如果按照捷的建议做，确实能起到很大的效果，他们因为担心杀死这些人会直接点燃敌军的怒气值，所以不敢动这些人。
同样的，如果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将这些人放回去，那些想要上位的允吾城城主手下们也不敢动这些人。
甚至因为允吾城城主子嗣继承的正统性，敌军内部还有可能因为权力的重新分配而产生矛盾，出现守旧派与自立派两种对立势力。
当然，也有可能敌军内部已经完成了权力的统一，但他们仍然需要善待这些人，反正对成蛟一方来说没有任何坏处，最起码能够节约粮食。
但成蛟不甘心仅仅如此，他想要谋求更大的利益，看着互相瞪着的牧与捷，突然，他的内心冒出来一个绝妙的想法。
急匆匆地拉着蒙恬等人回到自己的府邸，他拿出最新的城防结构图，递给蒙恬，“如果你是围城的一方，有了此图，你会不会攻城？”
蒙恬有些不解，但仍然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此图中兵卒的疏密、防御的强弱都一览无遗，得到后自然要趁机大力攻城。”
成蛟嘴角微微上扬，“你说我把这个图送给城外的敌军，怎么样？”
蒙恬一愣，下意识就要反驳，“这怎么能行。”
但他转念一想，立马闭上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成蛟，“公子，您的意思是提前设下埋伏，然后故意勾引敌军攻打枹罕城的薄弱环节？”
成蛟开怀大笑，“正是！”
蒙恬有些迟疑，“可是，敌军又不是傻子，我们给了他们城防图，他们又怎么会相信呢？”
成蛟拍拍蒙恬的胳膊，神秘的眨了眨眼睛，“谁说我主动给他们的，这是有人盗走的，不过，这件事情还是要委屈一下你。”
紧接着，成蛟将详细的计划向蒙恬全盘托出，听得他一愣一愣的。
一旁的捷也瞪大了眼睛，“公子，不行，我跟随您这么长时间，寸功未立，这种委屈还是我来受吧。”
成蛟踢了捷一脚，笑骂道，“滚，你的身份怎么能有城防图。”
蒙恬第一有些结巴的插话，“公子，这这这…我也不应该有啊，这事情应该您亲自上啊。”
成蛟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我还未加冠，不能做这种事情，行了，此时已定，快去执行吧。”
话不多说，另一边，与众人对峙的，负责看守允吾城城主家眷子嗣的百将得到成蛟的指令，找到了在自己屋中呼呼大睡的赤尔川，将成蛟的命令告知了他。
赤尔川抽了抽鼻子，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肉香味，摸摸自己干瘪的肚子，欣然同意。
很快，他来到了对峙的当场，不顾对方的反对，拉着为首的一位妇人走到一旁人少的地方。
“赤尔川，你干什么？”成蛟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我还未加冠，不能做这种事情，行了，此时已定，快去执行吧。”
话不多说，另一边，与众人对峙的，负责看守允吾城城主家眷子嗣的百将得到成蛟的指令，找到了在自己屋中呼呼大睡的赤尔川，将成蛟的命令告知了他。
赤尔川抽了抽鼻子，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肉香味，摸摸自己干瘪的肚子，欣然同意。
很快，他来到了对峙的当场，不顾对方的反对，拉着为首的一位妇人走到一旁人少的地方。
“赤尔川，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