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乔刚下课, 往教学楼外面走。老师季芳昨天和她说,这两天要来罗马见一个朋友。问她今天有没有时间,晚上一起吃个饭。
恰逢这两个周周三周四下午三点之后都没有课, 温乔便说有时间,约定一起去纳沃纳广场附近的一家餐厅吃晚餐。
【季芳:下课了吗?找了个人去接你。】
温乔看着老师发来的消息,心生淡淡的不解。老师说的那家在古钟楼小巷子里的百年老餐厅, 她们之前就去过,按理来说无需有人过来接她。
不过, 她没有多言,只回复说好。
【季芳:我已经把你的微信推给他了。[呲牙]】
下面又紧跟着推了那个人的微信给温乔。
根据季芳推荐的微信个人名片, 来接她的人英文名字为Weslee。头像是一张风景照,温乔认得是英吉利海峡比奇角白崖, 青草地、白色海边悬崖、浅蓝的海面。
韦斯利已经添加了她的微信。
【Weslee:Joey ,你好。我在你们学院巴洛克圆顶楼前的草坪等你。】
根据Weslee会讲中文这一点,温乔判断他应该是中国人。在季芳推给她微信名片的时候,她就已经猜测大概。
温乔在手机屏幕打字回复说:好的,Weslee。
Weslee所说的巴洛克圆顶楼, 就是她所在的教学楼前面的那一栋,穿过一个走廊就到了。
【Weslee:我穿了一件驼灰色的风衣, 白色的裤子。】
温乔大致能够在脑海中描摹出Weslee的人物绘图,按图索骥, 这点找人的本领她还是有的。
圆顶楼前的草坪面积不小,因为是下课时间, 积聚的人群也不少。温乔到了楼前的中心草坪,围着草坪, 在心中默念着Weslee描述的特点, 专注找人。
驼灰色的风衣, 白色的裤子,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驼灰色的风衣,白色的裤子,黄皮肤……
“你好,Joey。”温润好听的男声,叫她的英文名。
声音像悠扬的交响乐曲,上次她听见这么好听的声音,还是一个月前,去米兰斯卡拉歌剧院观看歌剧,歌剧演员的优美动听的声音,令人神往。
温乔仰头抬眸看向与她说话的男子,说道:“你好,Weslee。”
嗯,对上了寻人特征,驼灰色风衣,白裤子,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
平心而论,Weslee长着一张好优越的脸。温乔脑海中不由想起《诗经》中曾经读到过的一句:“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诗歌中所云的郑国“子都”,不过就是眼前的男子姿容吧。
闻铭舟早就看到温乔,看见她怀抱着书本,可爱迷糊地寻找着他所在的方位。可能身为演员的缘故,各种肤色的女孩都遇见过。但他还是头一次遇见一个女孩,既漂亮灵动又可爱迷糊,看似两种矛盾的特征在她身上得以和谐共存,韵成一种独有吸引人的瑰色。
等女孩到了近处,他随即知晓了季芳导演为什么要让面前的女孩演绎“周映如”这个人物。她眉眼如粼粼湖波,可若是看入她的眼眸中,便会发觉眼湖中却漾着忧愁涟漪,一层一层晕染泛开。
引得他如湖上而往的泛舟人,禁不住起桨顺着那一圈圈的薄愁涟漪,向湖中心趋泛。可是越往湖中心趋近,方感知到薄愁渐浓,令他也心有戚戚然。
使他想为她解开,这看似薄轻实则浓存的哀愁。
“温乔,很高兴和你相识。”闻铭舟主动微微弯腰,绅士地向温乔伸出手。“我叫闻铭舟。”
温乔单手抱着厚厚的两本专业教材,空出一只手,和闻铭舟相握:“你好,闻先生。”
少有人唤他“闻先生”,他在国外长大,亲人和朋友、陌生人更多地叫他“Weslee”“铭舟”“Wynn(闻)”,唯独可能在国内经常使用到的礼貌称呼“闻先生”,反而听得不多。
《情人》中,周映如第一次在自己家中花园遇见徐景知的时候,也是称他为“徐先生”。
闻铭舟忽然好像明白季芳导演要他来学校接温乔的用意。
“我来帮你拿书本吧。”闻铭舟对温乔说。
温乔忙说不用,但是见闻铭舟执意,只好答应。她穿风衣不喜欢背大大的托特包,今日又只有下午一节理论课,便只能抱着书本来上课。
闻铭舟的车子停在校园外面的街边,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温乔还是坐在了副驾驶。
闻铭舟开车很平稳,在拥窄的街巷中,也不见急促骤停。温乔坐在车中,心里很安心,一如他整个人给别人的感觉。
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斯文儒雅,这几个词汇来形容他都用得上。
“闻先生,我想……你就是‘徐景知’吧。”
在闻铭舟同她道歉,之前在微信聊天,应季芳老师的要求没有与她·介绍中文名字的之后,她说道。
闻铭舟感到些许惊讶,眉目含笑说道:“……我想我是,映如小姐。”
“映如小姐”这个称呼,明明和暧昧不沾边,但从身边男子的口中说出来,暧昧气氛横生,她莫名其妙红了脸。
甚至她可以自觉自己的耳根都红了,幸好“徐景知”专心路况,没有侧首看向她这边。
傍晚的罗马,绮丽多变的晚霞橙黄和暖,像是电影中的落日色彩,无需滤镜,自然优美。
温乔这才想起来,已经是二月末了,冬季马上就要离开了。
“Joey,以后可以叫我Weslee吗?闻先生,这个称呼我也很喜欢,但是好像是陌生人间的称呼。”闻铭舟爽朗直率地说道。
他其实想要说,温乔,你可以叫我“铭舟”,但又觉得女孩才只见过他一面,可能觉得铭舟太亲近而有些为难,因此才如此说。
文质彬彬中含着舒朗的性情,许是从小受西方社交环境的影响,也许是骨子里天生带着的秉性。
总之,温乔感觉和他相处很舒服,没有压力。即使是第一次见面。
季芳订的餐厅,在古钟楼的巷子里,车子开不进去,要停放在外面的街边。
温乔和闻铭舟两个人相伴朝里面走,进了餐厅,侍应生领两人到了季芳在的窗边餐桌。
季芳看见相伴的两人,眉眼中俱是晶晶亮的笑意。
“映如和景知一起来了。”
温乔自以为自己不是柔婉怕羞的性格,但是想来东方女子的婉约柔仪是蕴藏在骨子里。听见老师这样一说,眼尾处都盈满了着羞的红意。
花瓣半展,含羞枝头,犹如城堡墙壁上含苞待放的粉嫩蔷薇。
闻铭舟下意识望向身旁立着的温乔,山中人不自知,可在外人看来着实好温柔的神色。
季芳有意安排温乔和闻铭舟两人的初次相遇。不是原封照搬好友与她当时的恋人初遇的场景,却也是大相径庭。
就连现在的眼前场景,亦如当年她头一次见“映如”和“景知”的画面再现。
太过美好。
只是星移斗转,终是得知了故事的结局。白云苍狗,又是物是人非。其间的复杂滋味,令早已习惯变故飘零,半生如浮萍的她也不禁湿润了眼眶。
待两人落座之后,季芳才如实与他们讲道:“刚才你们进来的这一幕,和我记忆中三十七年前的画面几乎是一模一样。”
温乔抬眸看向对面坐着的老师,见她继续说道,声音略见颤抖:“也是相约晚餐,我的好友把她的男友介绍给我认识。我当时也觉得他们非常般配,只是没有想到物是人非,没能圆满……”
“我在江城第一次见温乔,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就是我心里想要寻找的‘映如’,虽然你和‘映如’的原型长相并不相像,但你真的令我想起了她。”
“要是认真来讲,没有理由,就是直觉。我这人性格就是这样,很相信自己第一眼的直觉。”
“铭舟呢,在剑桥看过你的音乐剧。之前还觉得遗憾《开场白》之后,你再也不演电影了。没想到你会选择这个本子。毕竟……景知是个‘负心的男人’。”季芳复言道。
温乔这才知道,身旁的Weslee原来是一位音乐剧演员,怪不得声音如此悦耳好听。
三人吃完晚餐后,季芳给两人提出要求。
“我们下半年十月开机,希望你们之间能够保持联络。不要在十月见面的时候,又成为了陌生人。”
“温乔,你的油画班要继续学。”
“铭舟,你的小提琴也要继续学。”
季芳最后笑说:“不过,没有一定要学成的要求,但不能中断学习。”
她要的是习以为常的那种状态。
温乔和闻铭舟都答应说好。
在米兰晴朗的十月天,《情人》开机。
季芳给两位主演提的要求,他们全都认真遵守完成。其中第一个要求,超超超额完成。
温乔和闻铭舟成为非常好的朋友,甚至蒋语桐得知温乔认识了一位名叫“Weslee”的新朋友后,心生醋意。温乔在视频中笑着安慰她说,Taffy和Weslee都是她最好的朋友。
他们一起去佛罗伦萨看了三天的博物馆和美术馆,乐此不疲。近乎固执地唤它的旧译名“翡冷翠”,在两人的脑海中都认同这座城市就是诗人诗文中的那颗散发着幽冷光芒的绿宝石。
傍晚时分,一起相伴到米开朗基罗广场,爬到山顶俯瞰渐渐沉下去的落日。那天的落日橘红一片,最后通红的落日沉落视线以外,像是远山茹毛饮血将落日吞入腹中一般。
温乔用相机拍下这一景象,闻铭舟清悦如鸣玉的声音,伴着山顶浅夜的风声在她耳边响起,他说:“今天的落日,我此生应该都忘不了。”
温乔后来将在山顶拍到的落日发到ins上,闻铭舟也将此张照片作为自己的头像,替换掉那张他用了好多年的英国比奇角白崖的图片。
后来季芳听闻他们两人曾见过这么美的落日,将其在拍到了《情人》的电影中。
周映如依偎在徐景知肩头,两个人一起望着渐沉的落日的一幕,永远地留存于光影中,也成为各大电影节影片提名选段中的必选画面。
作者有话说:
电影《情人》中的这经典一幕,也令邵某人生气嫉妒到眼红,哈哈哈。
ps:“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出自《诗经·郑风》,下一句“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子都为公孙子都,春秋第一美男子,在这首诗里用作美男子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