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在感染丧尸病毒后,身体的各项机能会在短时间内下降、器官坏死,最终失去运作能力。
被咬出的伤口只会溃烂、腐坏,最后在彻底感染后僵化,绝没有愈合的能力。
可柳若松仔细比对了一下,悦悦胳膊上又确实是人的齿痕,而且从白印的深浅来看,绝不像是旧伤。
柳若松紧忙拉着悦悦做了个基础检查,发现她并不是潜伏期过长,而是真的表体上没有丧尸化的症状。
“悦悦……”柳若松艰难道:“你有没有想咬人的冲动?”
悦悦摇了摇头,她啃着自己的指甲,小声说:“咬人的是怪物,我不是怪物。”
柳若松捋了一下头发,原地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试图努力平复心情。
“所以——”傅延谨慎地说:“这是不是说明……丧尸化有逆转的可能?”
傅延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脆弱的可能性。柳若松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这是个能颠覆他们认知的发现,在此之前——甚至是柳若松他们之前的那几辈子里,所有的研究都是围绕着如何预防丧尸病毒的。他们早就达成了共识,知道丧尸病毒感染后完全不可逆,只能从预防和免疫里下手。
傅延这样能代谢感染病毒的,已经是万里挑一才找出来的活样本,身上有着巨大的研究空间——否则邵学凡也不会那么魔怔地非要攥着他不撒手。
但现在悦悦居然说,她有能在感染后自愈的能力。
柳若松的心脏怦怦直跳,背后渗出一层热汗来。
“有这个可能。”柳若松喃喃道:“就算不能逆转,至少,也有可以让人跟病毒共存的可能。”
柳若松不知道悦悦被注射的到底是不是伊甸园壹号,但可以知道的是,乔·艾登手里绝对有造成这一切可能性的药剂。
如果能拿到这些药剂——
柳若松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涌上一股狂喜来。
果然这才是最后的重点,柳若松想,他和傅延错过了那么多次,只有这一次,他们才真正地触及到了一切秘密的核心。
傅延眸色沉了沉,他侧头看向悦悦,摸了摸她的头。
悦悦不知道这样的“天分”代表什么,她捂着自己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揪住了傅延的袖口。
“……这件事,没查清之前,千万不能外传。”柳若松捏了捏鼻梁,从狂热中冷静下来:“否则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
傅延已经从方思宁手下折返回来一次,知道柳若松的意思,闻言点了点头。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如果传出去悦悦有病毒自愈的能力,恐怕小姑娘也走不出这栋楼了。
傅延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的经历,极轻地抽了口凉气,觉得如果换做是悦悦,恐怕没半个月就得被折腾死。
“我知道。”傅延嘱咐完小姑娘,又对柳若松说:“回去之后,咱们会把悦悦交给贺棠带——她人聪明,就算发现什么也不会乱说。”
“但是保险起见,还是要做个细致的体检。”柳若松说:“我一会儿去把机器断网,体检完毕之后再删除记录。”
柳若松跟邵学凡不一样,虽然他也迫切地希望明天就能研究出特效药,但如果不到必要时期,他还是不想把活生生的人类作为研究成本。
他见过傅延挣扎在实验台上的样子,所以无论如何也没法说服自己对同类下手。
好在现在实验楼都归柳若松一个人管,他以检修的名义关闭了这一整层楼,其他人也都被他支了出去,不会再过来打扰。
他替悦悦做了个细致的检查,结果跟猜想的大差不差。悦悦的器官和生理机能还在照常运作,只是心跳速率比正常值明显慢上一半。
柳若松猜测,这就是丧尸病毒感染的后遗症,虽然她没有产生丧尸化的症状,但基因或多或少有所改变。
除了悦悦之外,柳若松比对了陆离、悦悦还有傅延的三份血样,然后他发现,他们三个人的血样之间都有细致的差距——傅延可以代谢丧尸病毒,血样也能用作B-92的培养基;陆离跟傅延大差不差,但血样无法保证能百分百被B-92接受,并且随着他身体素质的下降,血样的培养能力也越来越差;而悦悦却跟这两者都不沾边,她的身体不代谢丧尸病毒,血样也无法作为B-92的培养皿,但特殊的是病毒无法在她体内倍率繁殖。
柳若松暂时还不能确定这到底是由于药剂批次所引起的,还是他们三个体质不同所导致的,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乔·艾登手里确实有能让人躲避灾难的捷径。
“怪不得他那么肆无忌惮,没有特效药也敢大面积投放病毒。”柳若松低声道:“原来他早做好了准备,想要随时能有。”
怪不得没有邵学凡,方思宁他们也觉得不错。柳若松之前还想过,哪怕方思宁是邵学凡的亲传学生,到底他们俩之间差了那么多阅历,乔·艾登手握人脉,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小孩子。
原来只是万事俱备,只欠一个了解B-92的东风。
怪不得,柳若松想,好像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当着陆离和悦悦的面,柳若松不敢跟傅延说什么太深入的话题,只能冲着他笑了笑,感慨道:“我以为乔·艾登是个偏执狂的疯子,现在看来,他也没完全疯。”
“嗯?”傅延歪着头看他。
“疯子都是不怕死的。”柳若松说:“但乔·艾登还等着当新世界的神呢。”
陆离被他们俩跳跃的话题说蒙了,半晌没跟上,只觉得自己像是跳集了。但他知道,柳若松和傅延身上有秘密,所以他也没敢问,只乖乖地待在角落里,做一个沉默的花瓶。
柳若松回收了他们三个人的体检和血样数据,然后把所有机器里的历史记录抹掉,最后把数据文件收拢到一起,塞到同一个文件夹里,看起来像是准备带回宿舍。
“放在这到底不安全。”柳若松说:“实验楼说是归我管,实际上也是是非之地——哥,你是不是有个保险箱?”
“有。”傅延很快说:“回去拿给你。”
“嗯。”柳若松点了点头,带着他们走出办公区,回头锁上门,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对陆离多嘱咐了一句:“今天的事,不要往外说。”
陆离也知道自己跟他们都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闻言点点头,连忙保证了一大堆。
“也不用发誓,你知道就行了。”柳若松说:“回去休息吧,有事我会找你。”
陆离点了点头,然后跟傅延和悦悦各自都打了招呼,才从楼梯的员工通道走了。
柳若松看着他下楼,拉着傅延走进电梯,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之前的时候,每次查到什么,我就在想:这次总对了吧,不会再有什么了吧,应该是真相吧。”柳若松说:“可每次都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搞出更多更大的乱子和阴谋来。”
“刚才也是。”柳若松苦笑道:“我又觉得开心,又觉得担心,甚至怀疑自己,一直觉得:会这么简单吗?这就找到解决方法了吗?然后怀疑完才发现,哪里‘简单’,我们明明走过这么难的路了。”
“正常。”傅延用完好的那只手拉住柳若松的手,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指尖:“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总是越到结束时神经绷得越紧,总害怕从天而降什么变故,导致行动失败,这很正常。你只要把这一切都当成任务,就没那么怕了——就像你说的,我们已经走过了那么难的路,总不会一直难下去吧。”
“希望如此。”柳若松捂住悦悦的眼睛,凑上去亲了傅延一口,低声道:“我也经不起再来一次钝刀子了。”
傅延心里一痛,沉默地握紧了他的手。
“不过还好有你在。”柳若松语气轻松地说:“哥,你不知道,我很多时候都很佩服你,你好像生来有坚定的天赋一样。”
“因为有顾忌,所以就没有时间害怕。”傅延说。
柳若松跟他离得很近,他专注地跟傅延对视着,从对方黑沉沉的瞳孔里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
“你会永远这么坚定吗?”柳若松小声问:“永远做我的顶梁柱。”
“也不一定。”傅延认真地说:“如果是从前,我会说我是;如果是现在,我也能保证;但我不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确定未来的我能不能像现在一样,保持冷静,保持客观。”
柳若松忽然想起他们上一次惨烈的分别,虽然现在的傅延毫无印象,但他却记得很清楚。
那是傅延第一次明确地在他的恳求下放弃什么,当时他说不出话,柳若松也无从得知他的心情,只知道在得知“结果”时,他确实是求而不得的。
“那我要怎么办?”柳若松说。
“我也不知道。”傅延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说:“如果我真的崩溃了,那就只能换你来做顶梁柱了。”
“……我能吗?”柳若松说。
“你可以。”傅延的神色很温柔,但又很认真:“只有你能拉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