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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一夜惊魂

  朱由校让骆明派人出去打探一下定远知县这几年的政绩,得到的信息基本一致,刚上任的几年里为官清正,办了不少实事,这几年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逐渐变的贪婪起来,对当地的乡绅、店铺等是勒索,私设税目,打官司谁送的钱多谁赢,不送钱的官司搁置不判,弄的人们怨声载道,导致数家店铺经营不下去,贱卖给他,已在城中开了数家布庄、当铺、药铺,在城外也是置办了数百亩良田,算的上是定远的第一财主了。

  朱由校听着是气不打一处来,自言道:“自朕御极以来,最是痛恶奸臣污吏,以刚猛治国,废杀贪官酷吏无数,怎就把定远给漏了!这是朕的失职啊!”

  “百姓为何没人告他?”朱由校不解的问骆明。

  骆明回道:“杜显虽然贪婪,但都是针对乡绅、店铺,做买卖的人,普通百姓还是不招惹的,这些人也不愿意得罪官府,也就破财免灾。干不下去的也就离开定远,另去别地谋生,有向州府告他的,也只是被州府训斥一番,赔点钱就算了。”

  “上下沆瀣一气!”朱由校愤道,“太祖临终之前还感叹天下贪官杀不尽,朕可是真的体会到了他老人家的辛苦。”

  骆明又禀道:“刚才派去监视杜显的人回来禀报,说县衙内有异常,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将在外巡视的衙役全部召回,今天也没有升堂办公,有点异常。”

  “哦,”朱由校警惕了起来,“他想干嘛?察觉到什么了吗?”

  “没有,臣感觉异样,恐有不详。”

  朱由校沉思一番,也参不透杜显的意图,也许是他们多虑了,便说:“走着瞧吧!”

  …………………………………………

  是夜,城里夜已深,人已净,透过半掩的窗户,挂在空中的明月皎洁无暇,轻柔的月光洒在案头上,阵阵清风拂过,秋蝉轻鸣,在宁静的夜晚中奏响清澈的音曲,城中的灯火已渐渐熄灭,远处不时传来打更人的警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不知怎的,朱由校今晚异常难眠,反复在床上辗转,总是不能入睡。秋高气爽,夜晚有些凉意,他的内心却有莫名的焦躁。他起身倒了几杯茶水,也没有平息自己内心的焦躁。

  他坐在窗台前,轻轻的推开窗户,看着皎洁的月光,怀念着以往,和留在宫里的张皇后和不足岁的儿子,他也明白了古人为什么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举头望明月了,因为在夜晚,满城漆黑,放眼望去也只有一轮明月能看的见,也只能欣赏当空明月,思念发呆了。

  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传来,朱由校立即警觉起来,心想:这么晚还有谁不休息?

  轻轻的三下敲门声,传来骆明的声音:“公子,您睡了吗?”

  “进来。”

  朱由校这么晚还没入睡,也让骆明很是意外。

  骆明进来,借着轻薄的月光看到朱由校坐在窗台前赏月,也不顾的他的兴致,关上门便急切的说:“陛下,小的侦测到杜显狗胆包天,今晚三更要对陛下不利。”

  “什么,”朱由校惊的猛然站起来,“他要干什么?想加害我不成?”

  骆明有些着急的说:“陛下,咱们还是先躲一躲吧!臣已安排人在下面准备好了,这就接您到安全地点。”

  “不!”朱由校怒气冲冲的拒绝道:“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胆子,敢做出如此胆大妄为!”

  程化祥没有熟睡,多年的习惯养成了他一点动静就能惊醒,他穿好衣服过来,得知骆明的情报后,跪下来向朱由校叩了头,劝道:“陛下,您是龙体之躯,关系江山社稷,不可大意呀!这里不是紫禁城啊,陛下要三思!”

  骆明也跪下劝说:“陛下三思!”

  “唉,”朱由校叹了一口气,“就依了卿等。”

  程化祥忙起身给他更衣,骆明早早的安排好了人接应。这个时候,客栈里的人们都已入睡,他们静悄悄的从后院离开,几个侍卫早已在那里等候。

  出了门,朱由校才想起,轻声的问骆明,“咱们这是要到什么地方去?”

  骆明回道:“先去城东别院,臣想了一下,当下那里是最安全的,等天明后,臣就带陛下离开定远。”

  “好吧!等到了南京,再收拾这个定远知县!”他狠狠的咬着牙说。

  骆明和侍卫们借着夜色护卫着朱由校和程化祥离开,夜很深,街很静,正当他们刚拐出胡同,在幽明的月光下忽然映衬出许多身影,正快速的向这家客栈奔来。骆明急忙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停下脚步,退到胡同里,贴着墙躲起来。

  骆明猜测这些人定是杜显派来的,他派去盯着杜显的人早已花了重金收买了一个衙役,所以,他对这次的行动了如指掌。

  十几个人个个身穿夜行衣,每人手提一桶火油,在到了客栈门前后,一个零头的安排两个人到两边街道放哨,在观察周围没人后,一个领头的就下令,让他们把火油泼洒在客栈门窗上。

  朱由校也看明白了,这是要烧死他们呀!

  “去制止他们!”朱由校对骆明说。

  “陛下,不要管他们,您的安全重要。”

  “客栈里还有这么多人呢,都不管了吗?你是锦衣卫指挥使嘛,这还不够唬人的吗?”

  骆明明白了,既然亮身份,那就没有不敢干的,他冲着几个侍卫一摆手,“兄弟们,跟我上!”

  话音一落,他带着几个人从胡同里冲了出去,大喝一声:“住手!”

  十几个人正对着客栈紧张的浇火油,忽然串处几个彪型大汉,着实把他们吓了一跳,领头的脑子转的快,他辨认出了骆明,冷哼道:“既然撞到了,也就不用费事了,兄弟们,抄家伙,干掉他们,老爷我重重有赏!”

  “你是县丞韩刚吧?”骆明指着他问道。

  “你知道我是谁,那你就更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了。”他恶狠狠的说。

  骆明冷哼一声,“锦衣卫要想知道的事,没有查不到的,你原先是一个贩卖私盐的,万历四十七年花钱买了一个定远县丞,原本想补个定远县令的缺,朝廷却派了在家赋闲三年的杜显到任,这几年跟着杜显煤少捞好处吧!怎么胆子也肥了,连朝廷钦差也敢加害!”

  韩刚懵了,吓的腿也软了,浑身开始打颤,战战兢兢的问题,“你们,真的是锦衣卫?”

  “哼!”骆明从怀中掏出锦衣卫令牌扔给他,说:“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乃钦命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骆明。”然后,他指着十几个小喽啰又喝道:“韩刚大逆不道,难道你们也想跟着他谋反不成?”

  韩刚颤抖的手哪里还握得住令牌,只听一声清脆的“铛”的一声,令牌掉落在地。事已至此,不敢真假,他心一横,对着手底下的人打气说:“兄弟们,不做是死,做也是死,咱们跟他们拼了!”

  “放肆!”

  朱由校带着程化祥从胡同里走了出来,爆喝一声,镇住了要和他们拼命的众人。

  “主犯乃是杜显,他身为朝廷命官,枉顾朝廷法度,贪赃害民,多行不义,其万死不能赎其罪,尔等是从犯,是被逼胁从,可赦免无罪。希望尔等迷途知返,勿要跟着杜显铤而走险,万劫不复!你们几个可要想清楚了,加害钦差,诛灭九族的大罪他杜显都敢干,难道就不能杀你们几个灭口吗?

  听完他的一席话,所有人的挣扎意识全线崩溃,纷纷跪地求饶,韩刚也是被吓的魂不附体,浑身颤抖的瘫软在地上,颤声的求钦差大人饶他性命。

  朱由校让他们闭嘴,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的求饶声足以惊扰周边的店铺民房了,尤其是这家悦来客栈,店小二通道动静后惺忪着眼睛探出头来查看动静,瞅了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惊吓的睡意全无,关紧门窗,不敢吭出一声,有的客人想出去探个究竟,被店小二拦住,劝他们不要蹚浑水。

  韩刚磕头如捣蒜,说:“小的愿意将功折罪,这一切都是杜显指使我们干的,他现在就在衙门里等候消息呢,如果过了三更天还见不到这里火光,他就驾车逃走,现在马车都准备好了,就在县衙的后院。”

  是该摊牌的时候了。朱由校让骆明带着几个侍卫押着这些人直接去县衙见杜显,他和程化祥留在客栈,天明时分来复命。

  杜显在衙门里也没有入睡,他在等待着韩刚的消息,他的意图是,趁着夜深人静,放火烧了悦来客栈,将里面的人烧死后,向州府报失火,烧死的人都化成灰了,谁能认出来,再说住客栈的都是外地人,谁也不知道死的究竟是谁,也就成了无头案,过一阵子,人们也就将悦来客栈失火的事忘掉了,他还是定远县的“土皇帝”。虽然这事风险很大,但万一失败,他只能弃官出逃了,只可惜他经营这么多年的产业不能变现带走。他的马车在县衙后院都准备好了,只等韩刚他们回来报信,失败了就乘车逃走。车里只有纹银一千两和一箱珠宝,这是能带走的家当了。

  他站在屋门口,看向悦来客栈的方向,还没见到火光,这着实让他有点焦急。

  忽然,一声鸡鸣声,将他焦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预感到事情办砸了,不能再等了,于是叫上管家,准备驾车逃跑。

  管家打开后院的门,忽然……

  在车里十分焦躁的杜显半天不见动静,气的大骂:“老何,你干什么呢!还不快走!”

  边骂边、掀开帘子,猛然,瘫坐了下来。

  “杜大人,半夜三更的,你这是要去哪啊?”骆明冷冷的问道。

  杜显颤巍巍的抬起一只手,指着站在骆明身后的韩刚,责骂:“狗东西,是你出卖了我!”

  韩刚挺起了胸脯,头一次强硬的回怼他,“你指使我们暗害钦差,罪不容诛,我们岂能从逆与你?你认罪吧!”

  “好你个小人,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怎么反污蔑我?!”

  “大人,你就认罪吧!”

  平日里对杜显毕恭毕敬的韩刚,此刻也挺直了腰板回怼,“你做了多少缺德事,还想一逃了之?伏罪认法,钦差大人也许会网开一面。”

  “什么钦差!他们冒充钦差才是大罪!你们几个糊涂吗?”

  骆明冷眼哼道:“哼!死到临头还敢胡搅蛮缠,真是死有余辜!别跟他废话,拿下!”

  两个侍卫闻命而上,吓的杜显抓住杜显的胳膊就往外拽,他还要挣扎的挣开,但侍卫们的手像是钳子一样牢牢地抓住了他,如同抓小鸡一般将他拽了出来,由于用力过猛,直接摔趴在了骆明的脚底下,嘴角磕出了血。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骆明,畏惧的问了一句,“你真的是钦差?”

  骆明将出令牌扔在地上,“让你死个明白,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杜显颤巍巍的捡起令牌,一个侍卫拿着灯笼凑到他面前,让他看的清楚。

  “北镇抚司?京城来的?你…是谁?”杜显的声音已经颤抖了。

  “北镇抚司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骆明!”

  “啊!骆…”

  杜显瞬间被吓的汗水出来了,身子下边也不听使唤,倾泻而出……,骆明都来了,皇帝呢?那个年轻的客商莫非就是……

  他浑身颤抖,想从地上爬起来,但两条腿比他的手抖的还厉害,根本不听使唤。

  “那…那位袁公子…,是…什么…人?”他颤声的问。

  骆明轻蔑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让人把他架起来带到后堂闭门审讯,令几个人看住韩刚等人,全部在外跪地静候。

  天空微微泛白,定远城的人们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城外的一些摊贩挑着担子早早的入城摆摊,店铺也陆续开门大吉,民房的上空升起了袅袅炊烟。

  夜间的小插曲没有惊扰到城里,人们还是像往常一样日出而做,悦来客栈还没有开门,昨晚的事已经在客栈里传来了,店主和住客们一夜惊魂未定,前后门有侍卫把手,且向店家和住客亮明了锦衣卫的身份,任何人不让出入,也不许客栈开张。

  在衙门里,骆明也暗审完了杜显,将口供录完,让其画押。

  他瘫软在地上,十分的恐惧,左右脸颊印着几个深深地血印,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这一夜,没少挨打。

  他很不情愿的在供述上签了字,抬头哀求骆明,“骆大人,小的有眼无珠,可否为罪官在陛下面前求情,饶我一命,我愿献出所有家产。”

  骆明走到他面前,捡起口供,折叠好收入怀中,瞥了一眼祈求的杜显,朝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就径直走向门口。

  杜显绝望的扑向骆明,呼喊着求饶,但被侍卫拦下。

  随着屋门缓缓的关上,里面的声音渐渐的停息,直至寂静无声。

  跪在外面的韩刚等人早已吓的魂不守舍,对着骆明狂磕头求饶,脑门子全都磕出血来。

  骆明对他们说,“想必你们都知道我们的身份了,此次微服出来,不便暴露身份,你们任何人不得泄露,否则下场比杜显还不如!”

  “不敢,不敢,您就是给小的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小的们也不敢泄露一个字……”

  他们又惊又喜,喜的事他们不会像杜显一样被处死了。

  “杜显是首恶,已被处死!”骆明说道,“他死不足惜,但对外不便宣扬,就说染疾暴亡,韩刚暂行知县之权,待日后朝廷旨意。你可要痛改前非,将功折罪。”

  韩刚欣喜的叩头应道:“是,是,小的一定不负圣恩,将功折罪…”

  “嗯,”骆明将自己的人招呼出来,对韩刚说:“我们这就回去复命,这里的事你来处理。”

  韩刚恭敬道:“是…是…大人放心,小的也跟您去向陛下请安谢恩。”

  “不用!你该干什么去干什么,不用惊扰圣驾。”

  骆明严正的拒绝,带着自己的人从后门悄无声息的离开衙门。

  朱由校在客房里睡了一觉,骆明正好回来复命,将杜显的口供呈给他看,上面不仅供述了他贪墨受贿的经过,还有财产的数额,店铺,田亩,房产的数目,以及他行贿的官员。

  这真是一条漏网的大鱼啊!

  朱由校感叹:“朕以刚猛治国,仍有不法官员铤而走险,何为?从上而下,官官相护,恣意包庇,作案手法翻新,真是前所未闻!”

  他把这张口供交给骆明,叮嘱他,到了南京,交给卢象升,让他彻查。

  店家不知朱由校的真实身份,但有锦衣卫护着,来头肯定不小,所以他们早早的准备好茶点候着。朱由校让他们开门营业,该干嘛干嘛,但决不能透漏他们的信息。他让骆明等人先去休息,忙了一夜,也都乏了。

  不久,人们就传来知县杜显暴卒的消息,城门撤除收费点,所有商家不再收取苛捐杂税,城墙停修,所有民夫即刻返家,并按工期发放工钱,横行的街霸地痞都抓进大牢。

  一夜间,定远县变了天,商家,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像是过年一般,有的燃放爆竹庆贺。

  人们不知道杜显怎么死的,有说纵欲过渡死的,有说遭报应死的,也有的说被侠客行侠仗义杀死的,不管哪种说法,一时间各种版本满天飞。韩刚突然变成了体恤民力的廉吏,废除了苛政,倒让人们意外。悦来客栈的人最知道底细,私底下对入住吃饭的人说些昨晚发生的事,再经过他们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神乎。

  朱由校心里很明白,他们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不然会生出事端。中午过后,他就让人去买了一辆马车,离开定远,向南京方向走去。

  而此时,南京城内,卢象升也在紧密的做迎驾准备,他十分清楚皇帝此行的目的,所以还专门去了一趟宝龙局船厂,亲自查看了赵忠南督促打造的第一艘仿造的荷兰战船,初见战船,竟把他深深地震撼住了,就连郑芝龙也感慨万千,因为这船不仅仅是仿造,而是在其基础上进行了大量的改进,比荷兰战船要好得多。

  卢象升对赵忠南感慨道:“圣上对这艘战船一定满意!”

  但赵忠南眉头紧锁,意味深长的说:“总感觉哪里不足,圣上不一定中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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