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里，李拥军满脸便秘的神情，见贺文峤出来，他忍不住问：“咱们要不要给他上个测谎？”
秦朗说：“他没有说慌。”
贺文峤走到监控前，把刚才讯问的画面打开，仔细观察赵万成的面部神情、肢体动作和说话时的语速以及语气，包括赵万成夹紧双腿的动作他都没有遗漏。
半晌后，他淡声说：“先带他去上个厕所，然后再测谎。”
李拥军忙冲身边的刑警使了个眼色，然后才尴尬的解释：“这样毕竟稳妥点，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还没有真正的搞清楚，他是怎么把以前发生的事嫁接到了鲁海堂的凶案现场。”
贺文峤点了个头，不以为意的笑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稳妥点好。”
李拥军这才松了口气，笑容满面的诉苦：“现在公安部和省厅都在盯着这个案子，我们局长好几天睡不着觉，幸亏你们来了，否则这个案子指不定又会变成悬案，我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目击者竟然还藏着另一面。”
贺文峤看向秦朗，说：“你怎么看？”
闻伊忙把赵万成老婆的讯问记录递给他，抢先一步，说：“据他老婆交待，鲁海堂被杀那天晚上，赵万成在窗前站的时间应该挺久，不像他说的只有一小会儿，但究竟是多久，他老婆也没办法说清楚，她没有半夜醒来看手机的习惯。”
贺文峤翻完记录，不由皱起眉头。
秦朗说：“赵万成被妻子推醒去阻止外面的人争吵，他推开窗户骂人后，因为某种原因就一直呆立在窗前，直到他的妻子被冷风冻醒，醒过来叫他，他才陡然清醒过来，然后才想要去关窗户。”
“你是怀疑他在骂完后，就目睹了凶案发生？”看書喇
“当时他迷迷糊糊的起床，推开窗的同时也在骂人，我怀疑在他完全把窗户推开后，就恰好看见凶手将死者割喉，等死者倒地后，凶手举起砍刀，将死者剖腹，掏出内脏扔在地上，赵万成在黎明时分，大脑中枢和精神意识都处于极度松懈的时候，不经意间目睹了整个过程，这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也就是说，他当时可能被吓傻，意识涣散的呆站在窗前，直到被妻子的声音惊醒，但是他的大脑遗忘了这个时间段。”
“对，补足性幻想障碍是妄想型精神分裂症的一种，是一种非常普遍、但很难让人察觉的精神疾病，很多心理学和精神专家，甚至没有把这种障碍归为心理疾病的范畴，他们认为患者是出现了妄想和幻觉。”
秦朗说：“这类患者的部分记忆是混乱的，或者完全被他们遗忘，除非有类似的情形出现，才会激起他们储存在潜意识中的画面，就像是个信号，让他们把曾经听过的、看见的，嫁接、添加或者补充到最近发生的事件中，因为这些所见所闻都是真的，所以他们不会认为自己是在撒谎。”
李拥军这才听出点门道，恍然大悟的说：“赵万成推开窗户后，看见凶手在杀人剖腹，这触及到他曾经经历过、但又被他遗忘的往事，让他的意识或是思维陷入混乱，所以被妻子叫醒后，他的大脑主动屏蔽这个时间段，让他产生凶手是在他关窗前行凶的错觉。”
“补足型幻想障碍与其说是一种心理疾病，不如说是一种心理性的自我保护机制，一旦患者遭遇到精神和心理难以承受的突发事件，就会触发这种疾病，让患者的记忆产生混乱，甚至遗忘。”
秦朗进一步的解释：“其实患者经历过的事件不会被彻底抹杀，而是暂时压制进潜意识，如果重新遭遇到重大刺激，这些记忆就会被重新记起。”
闻伊若有所思的说：“得这种病的人真幸福，恐惧、害怕或者是悲伤的事情都可以暂时被遗忘。”
“记忆是一个复杂的心理过程，从记到忆包括识记、保持、再认或回忆等几个基本环节，是对输入信息的编码、贮存和提取的过程，如果经常性缺失部分记忆，会对大脑皮层的额叶产生巨大的影响，也会影响中枢神经系统的记忆功能。”
秦朗说：“进入潜意识的痛苦记忆，如果没有得到积极宣泄或者重新认知，会在潜意识中不停发酵，若是爆发，后果比现在更严重。”
他看了眼闻伊，又补充了几句：“大多数患者会感觉自己遗忘了很多事情，总是拼命的想要找回失去的记忆，逐渐让自己陷入混乱，有些患者甚至会以为自己有多重人格或是精神分裂症，如果不进行深入的生理与心理干预，很多患者会把自己逼疯。”
李拥军忍不住问：“你是怎么发现他有这种病的？”
“我们都知道婴儿不可能跟一个成年男性发生争吵，更不可能拿刀杀人剖腹，我看过你们在案发后讯问他的记录和监控，也看过测谎结果，这所有的一切都说明，他没有说慌，这对他而言确实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秦朗淡声说：“这本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凶案，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就只能说明他的记忆出现了认知障碍，为了证明我的判断，我让闻伊安排高力和赵刚重新摸拟一起凶案。”
李拥军这才长长呼出口气，满脸的钦佩，说：“太神了，我真是服了。”
贺文峤这时说：“那段音频是从哪里找来的？”
“是东南亚一部恐怖电影的主题曲，歌名叫鬼婴，原版歌词是英文的，翻译成中文就是你们听到的内容。”
闻伊说：“当时赵大哥说东南亚的那些小国家经常会出一些祭祀杀人案，我就好奇去搜了搜，没想到在一个帖子下面找到了相似的歌词。”看書溂
李拥军想了想，问：“难道凶手杀人时，正在放这首歌？”
“不是，凶手杀人时，确实可能跟鲁海堂发生过争吵，但不可能在大半夜的放这种恐怖歌曲。”
闻伊面色诡异的说：“这应该也是赵万成臆想出来的，是他曾经经历过的记忆片段，当时他陡然撞上凶手当街杀害鲁海堂，短时间内受到很大的刺激，导致这些记忆片段冲破了他的保护机制，被他当成了现实。”
贺文峤神色颇有几分凝重的，说：“他曾经见过有人杀人剖腹，并且掏出死者的内脏，当时凶手在行凶时，正在播放这首歌，这种作案手段和歌曲都可能是唤醒他潜意识记忆片段的信号。”
秦朗轻轻嗯了一声，说：“他妻子反映，他不喜欢孩子，拒绝帮两个儿子带孙子，甚至不与两个儿子来往，过年的时候，他的大儿子再三邀请他一起过年，他都坚持拒绝，甚至不同意妻子返乡，每次儿子回来，他都借故在窖厂加班，或者躲出去打牌，他的妻子认为他不可理喻，是精神有问题，其实这些都是他的潜意识在作祟。”
“在他的记忆里，凶手必然跟婴儿有关，或者现场出现过婴儿，让他对婴儿有着本能的排斥和恐惧，否则他不会坚持认为鲁海堂当时正在跟一个婴儿吵架，其至是被婴儿杀害。”
贺文峤很轻缓地吐出一口长气：“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厌恶小孩，拒绝跟孩子接触，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婴儿是一个常人无法想像的恐怖存在，与杀人剖腹的凶手融为一体。”
好半天，李拥军才像是把这些匪夷所思的信息消化完，眉头紧皱的说：“他的两个儿子都在鲁山县窖厂工作，大儿子入赘了当地一家富户，小儿子有家小窖厂，也娶了当地一个拉坯老师傅的小女儿。”
他停顿片刻后，继续说：“凶案发生后，赵万成的老婆给两个儿子打过电话，他们当天就赶回来，想接老两口回鲁山县暂住几天，但赵万成怎么说也不愿意。”
闻伊迟疑了一会，问：“如果赵万成经历过类似的凶杀案，那他是因为恐惧才会遗忘的吗？”
“这才是最为关键的问题。”秦朗说：“能够触发补足性幻想障碍症状的只有三种情况，第一是患者的头部受到重创，第二是患者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和恐慌，第三患者被人为催眠过。”
催眠？
李拥军说：“咱们市局也有心理学毕业的刑警，他们或多或少都研究过催眠，据我所知，催眠可以促进选择性遗忘，但需要在中度或者深度催眠中才能实现，这种遗忘，往往只能存在于催眠状态，醒来之后，很多都会重新记起。”
秦朗说：“如果催眠程度极深，催眠师设计的指令非常巧妙，也会造成长时间的失忆，不过这种失忆对人有着巨大的潜在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