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保卫部办公楼。
闻伊在路上扫了一辆单车，风驰电辙般的冲向历史学院教职工宿舍，还没到门口，她远远就看见有个人在宿舍楼外的路口转来转去，等她慢慢走近，才发现竟然是下午刚刚见过面的欧云。
“云姐，你怎么在这儿？”闻伊边下车，边问。
欧云似乎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她垂下头，捋了捋耳后的碎发，将一个布袋递给闻伊，温声说：“下午的时候，我不小心将教授的药拿走了，正想给他送过来，不过我怕他已经休息，就一直有些犹豫要不要去敲门。”
闻伊将自行车靠树停好，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问：“我记得我爸好像给过你家里的钥匙呀？”
张清远喜欢将很多资料备份在家里，书房更是塞满了历史相关的书籍，方便他随时查阅，所以他们研究室的老师和学生，基本都有他家的钥匙，有时他外出考古，也方便请别人帮他照顾后院里的花花草草。
欧云算是张清远的关门弟子，从本科就跟着张清远，直到读博和留校，以前她经常帮闻伊辅导作业，时常进出张清远的家，所以她一直有备用钥匙。
“噢，我不小心将钥匙弄丢了，一直没有重新去配。”欧云语声平静的说：“既然你回来了，那就顺便把药给教授带回去，然后叮嘱他记得吃药，我已经按照医生的说明，将每顿需要吃的药分装好了，你直接放在教授的书桌上就行，顺便用便签贴在显眼的地方。”
“云姐，还是你最细心。”闻伊接过袋子，笑说：“我最近一直在襄大，会经常回家看他的，吃药的事就交给我。”
欧云嗯了一声：“那我先回去了。”
路口的灯光比较黯淡，欧云又刚好背光站着，直到她转身时，闻伊才发现她的脸色显的十分苍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等一下，云姐。”闻伊看着她的脸，担忧的问：“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欧云又捋了捋耳后的碎发，若无其事的说：“可能是下午比较忙，没来的及吃晚饭。”
下午？
闻伊情不自禁的想到她在监控视频里看见欧云出现在环山东路，时间点又很寸，她盯着这张面容姣好的脸，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故作不经意的问：“我爸下午有课吗？”
“没有。”欧云神情自然的答道：“下午我们带着几个研究生，一直在研究室，直到六点多才回来。”
“你们一直在研究室？”
“嗯。”欧云神色淡淡的点头：“下午两点多我替教授回办公室拿了些资料和药，之后就一直在研究室。”
“原来是这样。”闻伊听见这个答案，不自由主的松了口气，忍不住笑说：“你这么瘦，一定要按时吃饭，我爸就是年轻时不注意，想起来就吃饭，忙起来连水都顾不上喝，这才把胃弄坏的。”
欧云听了这话，突然抬头盯着她。
闻伊被她盯的一怔，忙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你也知道教授身体不好？”欧云问。
“嗯，刚回襄州时，我陪他去医院检查过身体，医生说他胃不太好，要按时吃饭。”闻伊说：“当时他肺也不太好，我就劝他把烟戒了，昨天我带他复查，肺部的问题不大，主要还是胃。”闻伊挠挠头，不太好意思的说：“我刚到市局，实在太忙，只能打电话监督他吃饭，平时还多亏了你们照顾。”
欧云扯了扯嘴角，面色淡淡的说：“我听说你家刚出事的时候，他毅然放弃正在带的博士生，坚持向院里请假一年，专门留在家里照顾你，为此学院领导对他意见很大，当时古殇国的课题正在紧要关头，很多人都在目不转晴的盯着他。”
闻伊再次怔住，欧云的语声虽然很平淡，但她还是从中听出了不满和责备，甚至还有丝淡淡的嘲讽，她有些尴尬，脸色通红的承认：“云姐批评的对，当初没有我爸的陪伴，我可能就没办法那么快走出阴霾。”
“教授已经快70岁了，他身边就只有你一个亲人。”欧云说：“我希望你能设身处地的为教授想想，他养你大，我希望你能陪他到老，不要没完没了的办你的案子，公安局缺了你不会停滞不前，但教授没有你，却会孤单的老去。”
闻伊诧异看着她：“你要我辞职？”
“难道你不该辞职？”欧云脸上寡淡的笑意倏地冷淡下来：“教授肯为你放弃一年的工作，你就舍不得为他辞职？”
“呃...”闻伊实在没料到，她竟然会提到这个话题。
“从上大学起，你就一去不复还，你陪过他多久？”欧云冷冷的质问：“你知不知道他胃疼的时候只能蜷缩在床角拿厚书抵着胃，你知不知道他孤单的时候，只能拿着你的照片发呆，你知不知道，他时常向学校里的同事和学生炫耀你这个好女儿，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牺牲了什么？”
闻伊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说不出来，对吧？”欧云的眼神渐渐变的尖锐起来，怒气迷漫过她的眉梢眼底，让她下意识攒紧拳头：“你是我见过的最自私的人，说实话你根本不配当他的女儿。”
“不是，云姐，我...”
“你不必跟我解释。”欧云强势打断她的话，冷漠的说：“教授这几年的身体每况愈下，我只是希望你多关心他一些，你既然担着他养女的名，就应该履行自己的义务，他为了给你买房，为了给你准备嫁妆，拼命的工作，甚至把自己的心血卖给他一向看不上的网络阅读平台，这才导致别人有机会对他的研究成果胡编乱造，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遭受这么多的非议？”
“非议？”闻伊敏锐的抓住了这个词，下意识问：“什么非议？”
“你难道没有关注网络上的帖子？”欧云讥讽的说：“噢，我忘记了，闻警官现在只关注死人的案子。”
闻伊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只是摸出手机，搜索张清远的名字，在某历史交流平台，其中一个关于古殇国的帖子已经有数十万的阅读量，回帖和转发均超过10万，帖子的内容依旧是在讨论古殇国是否存在。
她微微皱眉，飞速的上下划动手机屏幕，片刻后，她的目光陡然凝住，这是一条襄大内部的爆料帖，上面提到张清远的课题已经被相关部门暂时终止，停发研究经费，因为这个消息，众多关注古殇国的人认为这是上面的领导已经认定古殇国确实不存在。
张清远研究了27年的古殇国，根本就不存在，然而他却为此妻离子散，孤独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