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峤看她一眼：“任何犯罪都不会全无痕迹，凶手的布局再严谨，也不可能全无漏洞，你会觉得脑子乱，是因为我们在跟时间赛跑，无数线头全无头绪的涌过来，你还没有来的及理顺罢了。”
闻伊薅起矿泉水灌了几口，又说：“那凶手会怎么跟负责盯梢的人联系？”
“凶手不需要跟这些人接触，所有的联络、付款都可以通过网络进行，甚至不需要网络，他们都在襄州大学，完全可以通过书信、纸条来沟通消息，比如说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凶手将现金留在这个地方，在约定的时间让他们去取就行了。”
闻伊咋舌：“凶手这是一朝回到解放前，返璞归真了啊。”
“仔细想一下，这种方式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最安全的方式，尤其是凶手。”贺文峤说：“他肯定知道盯梢人的底细，知道怎么掌控这些边缘人群，怎么能让这些人乖乖的听从安排。”
段奇嘶了一声：“这可就复杂了。”
贺文峤想了想，略微压低了声音：“长达两年半的贴身跟踪，不惜冒着被学校领导、班主任连番询问和怀疑的风险，也要持之以恒的坚持下来，要么他们有把柄落在凶手手上，被迫为之，要么凶手给他们的酬劳多的让他们甘愿冒这个险。”
闻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这时，赵刚跟汪亮推门进了会议室，两人把方伟的讯问监控看过一遍，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两个人的说辞差不多，不肯承认跟踪之说，昨天下午1点到3点之间，肖成辉在教室上课，老师和学生都可以给他作证。”
贺文峤点了点头，没说话。
赵刚把肖成辉的资料递给贺文峤，说：“这个人长相非常普通，个子不足1米6，性格略显阴郁冷漠，他在回答讯问时非常冷静，每个回答逻辑严密、条理分明，听起来无懈可击，似乎警方提出的每个问题，他都在心里提前预演过，每个回答都反复背诵过。”
贺文峤没有显的很惊讶，只是匆匆把资料扫了一遍，就丢到一边：“按常规手段，先仔细查查这两个人，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隐藏的、尚未被人发现的犯罪行为，核查下他们会不会有什么不可说的把柄能够被人利用。”
段奇接过话头：“我已经安排人去盯着他们，复盘他们近一个月内的行踪，核查他们的个人信息和家庭情况，如果是受雇就绕不开钱，就算是现金交易，也总会有些蛛丝马迹的。”
汪亮小心翼翼插嘴说：“我刚才简单询问过他们的班主任，这两个人出身偏远山村，都不是本市人，家庭条件应该挺一般，学习成绩中等水平，性格内敛老实，沉默寡言，他们平时在班级中并不显眼，也不怎么热衷交朋友，经常被人忽视。”
“他们平时有没有来往比较密切的朋友？”
“没有，方伟跟肖成辉同系不同班，不知道是怎么认识的，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是非常铁的哥们。”汪亮说：“他们平时也不跟其它人来往，跟各自班上的同学只是点头之交，平时放假也是两个人一起玩。”
“没有女朋友吗？”
“没有。”汪亮轻咳两声：“他们长相和身高均不出众，家庭条件也不好，在学校内基本很难找到女朋友，现在的女生都是很现实的，没有颜，至少也得有钱，偏偏他们两头不沾，我连问了好几个跟他们同班的女生，她们都表示对他们没什么印象，有的连话也没有说过。”
贺文峤脸色微沉，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闻伊嘴快的说：“我前几天还在一篇调查报告上看过一句话，被边缘的人群最容易催生出变态。”
贺文峤忍不住敲了下她的脑门：“别胡说。”
闻伊缩了缩脖子，撅嘴：“我看方伟那一幅志得意满的小人样，好像就他开了上帝视角，可以窥探到这个世间的边边角角，游戏还没开始，他就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必胜，可不是有些变态。”
贺文峤瞪着她，两颊的咬肌下意识鼓了起来。
闻伊赶紧左顾右盼的躲开他的视线，借机转开话题：“秦教授呢？”她故作奇怪的问：“为什么不先讯问那3个借款的女学生？”
“秦教授的意思是，先让她们待在讯问室，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何小青自杀后，她们应该都有心理准备了，现在只看她们怎么交待问题。”段奇忍住笑意，解释：“大致的案情我们已经知晓，讯问她们也只能更加坐实何小青的罪名，不急于一时。”
闻伊看了下手机，还有15分钟就凌晨12点了。
她不由深吸口气，微微侧过头，看着窗外的茫茫夜色。
一桩看似非常普通的学生自杀案，却犹如滚雪团般，越滚越大，从一个小麻团变成了不可估量的超极炸弹，谁也不知道这颗炸弹最终会炸向什么地方，炸出多大的坑？
她本能的，冒出一股非常微妙的惊悚感，这种感觉无来由的顺着她的脚板心直直窜上脑门，没有征兆，没有迹象可寻，但始终萦绕在她的脑海深处，让她无端觉得焦虑，就好像在某个地方忽略了什么线索，但无论她怎么仔细想，也想不到原由，这让她有些焦躁。
贺文峤垂头翻看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良久都没有再说话。
陶进说：“方伟和肖成辉在这个团伙内部也是非常边缘的人群，也许都不知道这个团伙的运作模式，他们的存在对这个集团无足轻重，所以凶手选中何小青作为替罪羊时，也压根没有考虑过他们。”
他略微停顿片刻：“我觉得从他们身上，可能挖不到有用的线索。”
“其实我有点想不通。”段奇满脸疑惑：“按理说，凶手掌控着何小青的不雅视频，甚至是更可怕的证据，就算他要给何小青造成一种团伙无所不能的假相，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种高调的监视和跟踪，其实有很多其它方式均可以达到这种目的。”
“这也正是我奇怪的地方。”贺文峤神色十分凝重地点了根烟，但他夹在指尖，却没有往嘴里塞：“把这样两个人摆在明面上，既让人注意到他们，又要斩断他们跟犯罪集团和何小青之间的联系，这个举动怎么看，都像是画蛇添足。”
他有一种感觉，方伟和肖成辉的存在，似乎是凶手刻意为之的结果。
正在这时，张沐桐打了电话过来，高力在枫林路提取到的血迹确实属于万芸，下午在大理坡上搜到的凶器中，有一把砍骨头上同样提取到了何小青的指纹，张婷尸体的碎块中，还提取到两根何小青的头发。
段奇倒抽口凉气：“这个姑娘是真跑不掉了。”
贺文峤简单嗯了一声后，直接挂了电话，他兀自靠在窗边，面色不定的抽着烟，烟雾在微风中渐渐消散。
段奇安静的陪他抽完了烟，这才低声开口：“何小青的出租房内提取到卓洛洛等人的痕迹，搜出她与五位死者的借款合同，以及五位死者的不雅视频，如今有监控视频可以证实她将万芸的头颅抛进人工湖，同时，凶器上提取到她的指纹，另外两位死者的碎尸上有她的头发，如此扎实的证据，足够将她钉在嫌疑人的位子上。”看書溂
贺文峤淡声说：“这3个借款人不用审，我就能猜到她们交待的内容。”
段奇点点头：“再加上她们的口供和证据，何小青的罪名就真的跑不掉了，凶手给她安排的畏罪自杀就变的顺理成章起来。”
他顿了一下，脸色渐渐变的难看起来：“那我们接下来的侦查工作，你有什么安排吗？”
贺文峤将胳膊支在窗台上，连抽了两根烟，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苍茫的天色，妖风过后，一连几天，天空像被暴雨洗刷了一遍，变的湛蓝澄澈起来。
教务室的楼下是林荫行道，两边的路灯尽职尽责的发出明亮的光，现在虽然已近凌晨，但不时仍有学生骑着车从楼下驶过。
碎尸案虽然震惊校园，牵动着无数人的心，但并没有真正影响到学校的正常教学工作，毕竟生活和学习都得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