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峤跟秦朗对视一眼，两人的心情不约而同的沉重起来。
凶手选择的抛尸地点完美避开了所有监控，可见他对学校内的监控点非常熟悉，极有可能曾经或是正在接触学校内的监控系统，他熟知摄像头的布局和规划，所以才能避开这些设备，设计出毫无痕迹的抛尸路线。
然而按照薛校长所说，那排查的范围就太大了，想要从监控规划和布局上推查凶手，压根就来不及。
贺文峤暗暗叹口气，死马当作活马医的说：“麻烦让保卫部尽快提供学校各个监控系统的布局规划图，顺便把翻阅过这份布局图的人员给我们列个名单出来。”
徐副部长连连应声，他似乎生怕专案组怀疑他协调查案不积极，当着贺文峤的面抄起电话就打给了另一个负责人，要求对方在三个小时内把专案组需要的资料准备齐全。
这时。
陶进接过话头，说：“发现头颅的月亮岛人工湖在其它几个抛尸地的正前方，距离均在2到3公里内，这里的位置非常偏僻，周围种满高大的柳树，几乎把人工湖给挡了起来。”
“赵倩和许依依是7天前被抛尸，她们的尸块分别被抛在第一食堂、第三超市和文学院教学楼前的花坛内，万芸的尸块分别抛在文香园食堂和外语学院教学楼前的花坛里，她们三人的头颅也是分别沉入湖中的。”
他从文件夹里摸出一份地图：“月亮岛临近外语学院、文学院和水利水电学院，距离曲汉河7公里，有专用的行车道和非机动车道，距离学校内的云起山5公里，云起山由十三个小山组成，主峰高约130米左右，环境非常幽静，里面坐落着二十几幢古老的建筑和4个图书馆，大部分地方都是监控盲区。”
贺文峤的眉头倏地一皱，心说地形太复杂了，这么大的面积，又依山傍水，难怪凶手会选择在校园内抛尸，把碎尸块随便找个地方掩埋，远远比在城市内抛尸的风险小很多。
可是凶手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把碎尸块埋在人来人往、随时会被发现的花坛里呢？
他下意识瞟了眼秦朗，暂时把这个话题掠了过去。
陶进继续说：“人工湖在方圆10公里内，有7栋教学楼，5栋学生宿舍，3栋教职工宿舍楼，三个图书馆，两个食堂，还有三个比较大的超市和一个博物馆，我粗略去走访过，很多地方都具备拘禁和碎尸的条件。”
秦朗说：“凶手有一个固定的场地，用来囚禁死者或是杀人碎尸，这个地方必须十分幽静，至少隔音效果很好，不容易被外界发现，抛尸地点虽然有一定的规律，但相距太远，说明他有交通工具。”
陶进点点头：“学生宿舍大多是四人间和六人间，凶手不会选择在宿舍内拘禁死者，更不可能杀人碎尸，教学楼的可能性就更小，教职工宿舍、食堂和超市或许会有可能。”
薛校长和另外三个人被他说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好半天，他才弱弱的开口：“那两个超市是我家人里经营的，绝对不可能拘禁学生，更不可能杀人碎尸。”
贺文峤挑了挑眉，但表情也没有太过惊讶，不管是小学、初中或是大学，内部的食堂、超市、书店和快递等等生意的经营权大部分都会落入领导和教职工家属手中，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陶进说：“分尸是个动静大的活儿，处理尸体和血迹都比较麻烦，一不小心就会露出马脚，不管是团伙、还是个人作案，首先就要保证作案现场远离人群。”
“这两个超市就在马路边上，属于人来人往的繁华地段，虽然没有24小时营业，但晚上凌晨才会关门，早上5点左右开始营业，这么短的时间恐怕不够凶手杀人分尸。”薛校长赶紧小声说：“食堂内除了档口就是仓库和冷冻库房，这些地方是由后勤部门统一管理的。”
陶进看了眼贺文峤：“那就只剩教职工宿舍、图书馆、博物馆、附近的荒地和废弃建筑。”
贺文峤沉吟片刻，对赵刚说：“咱们兵分几路，闻伊负责走访学生，你带一队人，负责排查抛尸地附近的建筑，现在尸检结果没出来，学生的行踪也不明，只能先用笨办法先查一遍再说。”
赵刚点点头，接过陶进递来的资料，起身先走了。
“我负责追查这些女学生的行踪和通信记录。”陶进主动说：“这三个死者脖颈间的伤口非常相近，大概率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只要能查到她们其中一个人的行踪，恐怕其它人的行踪也会水落石出。”
贺文峤看了眼秦朗，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秦朗看向蒋校长：“贵校的学生如果长期在校外租房居住，或者临时在校外居住，需要经过学校同意吗？”
“我们学校在原则上是不允许学生在校外租房居住的，对极少数确有特殊情况在校外租房租住的学生，要经本人和家长双方签字报学校备案，临时在校外居住的学生也需要报备给辅导员。”
蒋校长轻咳两声，接着说：“不过我们学校这几年一直在扩大招生，宿舍楼有时难免会拥挤，为了解决住宿问题，学校是允许本地学生和部分经济条件比较好的学生在校外租房居住，但也必须向学校提供租房合同和房东电话。”
秦朗淡声说：“把死亡和失踪女学生的外出和住宿登记记录提供一份给我，从开学到现在都需要。”他顿了顿，又说：“文学院自杀的女学生何小青的记录我也需要。”
蒋校长微微怔住：“她不是自杀吗？”
“自杀也分为主观自杀和被动自杀。”秦朗说：“前者可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让人萌生死意，比如说个人因素、家庭因素、学校因素和社会因素等等，但被动自杀的成因就非常复杂，比如说被引诱、被逼迫等等。”
蒋校长听的一脸懵逼，跟身边的徐副部长面面相觑。
秦朗想了想，又说：“晚自习后，我想见见你们校学生会的负责人员。”
蒋校长不敢再多话，忙让人去安排。
会议结束后，专案组成员根据贺文峤的部署，各负其责的奔赴自己的战场。
......
......
......
办公楼下。
贺文峤看见张清远提着一个食盒靠在栏杆上，他撞了撞秦朗的胳膊，飞快的说：“昨晚没见着，今天的场合不对，看来你的那些问题得往后挪那再说。”
说完，他快步走上去打招呼。
张清远往他身后看了两眼：“小伊没跟你一块啊？”他顿了下，才说：“我听说你们在校长这儿开会，就没敢给她打电话，以为你们会在一起。”
贺文峤说：“她负责走访学生，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
张清远轻轻叹口气，表情很有些失望，他把食盒交给贺文峤：“这是我给她做的菜，食盒是保温的，2个小时内都不会冷，你有空的时候帮我转交给她，我上午还有课，没办法给她送过去了。”
贺文峤打开盒盖看好了一眼，吧唧一下嘴巴：“张叔，您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闻着就香。”
“等你们忙完，去我家，我给你们做几个拿手好菜。”张清远很高兴：“咱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贺文峤心中微动，忙把秦朗拽到身边，微笑着介绍：“这位是秦朗，我们专案组心理学教授，如今是闻伊的顶头上司。”
张清远微怔，目光下意识落在秦朗略有些苍白的脸上，似乎没有料到这位教授竟然如此年轻，他看看秦朗，再看看贺文峤，眉锋不动声色的蹙起，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秦朗对人的视线非常敏感，张清远的异样虽然稍纵即逝，但他还是敏锐的察觉到眼前这个人对他似乎并不满意，换句话说就是没什么好感，这让他有些诧异。
“你好，秦教授。”这时，张清远已经温文尔雅的向他伸出了手，笑着说：“我是闻伊的父亲张清远，我家闻伊有劳领导多多照顾了。”
“您好...”秦朗伸出手跟他虚虚相握，下意识回视着他的眼睛，脸上的表情略显僵硬：“她很优秀，不需要我格外照顾。”
张清远：“......”
贺文峤想笑，又赶紧忍住，忙出来打岔：“秦教授从小在国外长大，说话比较直接，张叔您不用跟他客气，闻伊现在是我们专案组的团宠，年纪最小，工作最卖力，大家都会好好照顾她的，您就放心吧。”
说完，他将秦朗提在手里的食盒递给张清远，说：“等晚上忙完，我让闻伊回家看您，白天估计是没空了。”
张清远理解的点点头：“我都听说了，你们就先忙，不用跑来跑去的浪费时间。”
等送走张清远，贺文峤招招手，将食盒塞给江北分局的刑警，让他给闻伊送过去，这才揽住秦朗的肩膀，准备开车回江北分局。
“是不是觉得张教授对你不太满意？”贺文峤坐上车，边发动车子，边戏谑的笑问。
秦朗扬了扬眉，表示不解：“我与他素不相识。”
“你是心理学专家，不是应该最擅长分析人的面部表情和心理活动的吗？”贺文峤忍不住哈哈大笑：“难道你看不懂一个老父亲的心理吗？”
秦朗的脸上露出一个恍然的微表情，他还真没往这个方面想。
贺文峤笑着解释：“闻伊是11月的生日，马上就要满24岁，以前在大学时，听说她还有几个追求者，不过她当年一心向学，这些追求者基本都含恨败北，估计对她而言，连普通朋友都不算，毕业后她去了基层，两年后才调到市局，那时候张教授就希望她能尽快结婚生子，进入下一个人生阶段。”
他顿了顿，才接着说：“张教授经常跟我爸打电话，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年纪太大，在这个世上活不了多久，总想给闻伊找个靠谱的人。”
秦朗回想着刚才张清远的那个眼神，忽然明白过来：“他意想中的女婿人选是你。”
贺文峤正在喝水，听到这话，噗嗤一声将水喷出来，怒瞪着他：“闻伊可是我亲妹妹，我们情同手足，你别乱点鸳鸯谱。”
秦朗不置可否的递了张纸巾给他，淡声说：“所以他是忧虑我这个领导会用职位便利引诱她的宝贝女儿？”
“有这种忧虑也属正常，闻伊虽然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但在所有老父亲眼中，孩子永远都是长不大的，作为父亲，张教授担心你会把他的宝贝女儿忽悠走，也是人之常情。”
贺文峤耸了耸肩，脸上的调侃意味更浓：“更何况你虽然看着年轻有为，长相帅气，像是照着女孩子的梦中情人长的，可惜性格冷漠，成天冷着脸，一幅疏离淡漠的神仙样，明显就不像是良人，张教授阅人无数，自然会用挑剔的眼光看你，认为你非良配。”
秦朗仿佛被这个说法逗乐了，一时间有些忍俊不禁。
“说实话，你对我这个妹子难道就没有半点想法？”贺文峤很鸡贼的瞅着他：“我都瞧见过好几次，你每天随身携带着巧克力糖，但自己从来不吃，基本都是进了闻伊的嘴巴。”
秦朗对他的试探无动于衷，神色坦然，只是不轻不重的说了句：“我只是想要弄清楚，杜如风在她的记忆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贺文峤微怔：“记忆？”
“催眠其实就是利用心理暗示对人的记忆和认知进行干扰。”秦朗说：“当年案发后，闻伊对这件案子闭口不提，恍若从来没有发生过，事后甚至迅速将父母抛在脑后，这本身就是极不正常的，当年你们就没有好奇过？”
“当年，好几批心理医生对她进行过心理干预，都认为急性应激障碍导致她的精神和心理产生了中度的错觉和混乱。”
贺文峤想到14年前推开闻家大门时的情形，脸色微微有些苍白：“闻伊当时的样子，确实非常可怕，就像一个失去神智的木偶娃娃，丧失了对外界的所有反应。”
“心理医生有没有试过对她实施催眠？”
“那没有。”贺文峤摇头：“14年前心理催眠术在国内还处于初级阶段，最多只能在成年人身上实施，对一个年仅10岁的小姑娘，没有人敢尝试，否则一旦失败，很容易扰乱她原本就濒临毁灭的精神。”
秦朗深深叹了口气，陡然觉得有些无力。
如果14年前他在现场，肯定会第一个时间给闻伊实施催眠，利用外界手段让她尽可能清醒的接受现实，而不是给她一针镇静剂，也许正是因为这针镇静针，让她的记忆产生了错觉和缺失。
想到这儿，秦朗眼前突然闪过一丝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