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声色无波的说：“损毁几具婴儿尸体，构不上死罪，那四个职工的自杀更非你直接致死，精神诱杀这种手法极难定义，几乎不会被法院采纳，这些年你选择以傻子的身份生活，纵然警方把这桩案子转给公诉机关，法院也会给你做精神鉴定，以你对心理学的研究，应付那些鉴定易如反掌。”
傻宝一动不动的坐着，脸上的表情静如深湖，让人看不出半分情绪。
秦朗的眉头无意识的拧了起来，他好像突然起了一丝极压抑的情绪波动，纵然只是一纵即逝，但还是留下了浮光掠影般的痕迹：“你根本没有必要利用她保命。”看書喇
不料，犹如木头人般的傻宝敏锐的捕补到这抹掺杂着痛苦、忧虑和恐惧的情绪，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抽空的灵魂陡然恢复满血，幽深静谧的眼神掀起层层叠叠的波澜，他轻幽幽的声音也因为兴奋起了颤音：“是不是很好玩儿？”
秦朗的脸色非常白，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额头的青筋无意识的抽动，咬肌用力鼓起，眼神中闪过剧烈的阴影，连睫毛都像失控的蝴蝶，毫无节奏的颤动起来，原本轻轻敲着桌面的手已经紧紧攒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突，几乎可以看见里面逐渐沸腾的血液，他仿佛正在用尽全身力气压抑内心的情绪波动。
“确实很好玩儿。”他勉强维持着平静，有些艰涩地说：“不过短短的20分钟，不，也许只有10分钟，就已经在我们的心里钉下一颗永远不敢轻易拨除的钉子，这个世界最可怕的杀人手法是无形的，精神诱杀和自我意识催眠在国内虽然少有人使用，但在国外并不少见。”
傻宝似乎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忍不住又拿起一块糖果塞入嘴里，他歪着脑袋，嘴角微微勾起，不置可否的说：“你太聪明了，我预测的时间至少需要3个月，刚好够我完成所有的游戏步骤，然而你用了3天就破解了所有谜题，否则我何必选择她。”
秦朗仿佛被人拿着大刀当胸戳进心脏，让他瞬间就痛彻心菲，脸色由苍白变成惨白，额头甚至沁出了冷汗，所谓杀人诛心也不外如此。
傻宝明显被他这个痛苦的表情取悦，右手中指好整以暇的轻叩着桌面，左手伸进嘴里，直接把糖纸拽出来扔在桌上。
秦朗的情绪波动恢复的很快，不过眨眼间，就被他以强大的毅力压制下去，他沉着脸，攒成拳头的手指分开，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叩着桌面，像被传染似的，跟傻宝的叩桌动作保持同频道的规律，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傻宝，仿佛刚才的失控根本没有发生过：“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傻宝平静望着他，神情里带着一丝讥嘲和不屑，他刚准备说话，不料又被秦朗挥手打断，只听秦朗又一次提醒：“你，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
傻宝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他面无表情的盯着他，隔了半天，才抛出第三个问题：“你如此聪明、见多识广，不如就猜猜我这个人，如果你猜对了，我就告诉你心中最想知道的那个答案。”
“你确定？”秦朗嘴角也浮出几丝嘲讽：“你应该知道，这对我来说并不难。”
傻宝目露惊喜，不由坐直身体，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15年前，你意外撞破付利钱的贩婴方式，原本你可以利用其它方法阻止或是揭露付利钱的罪恶勾当，对他施以惩罚，但是你没有，而是选择把这条贩婴线当成一个值得搭建和运作的魔方游戏，并且费尽心机的为这个魔方游戏设计参与人物，鲁海堂、吴胜利、赵水大和李意萍纷纷被你诱入游戏而不自知。”
秦朗停顿片刻，接着说：“陀思妥耶夫斯基在长篇小说《罪与罚》中阐述过很多理论，其中包括杀人者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他借用主人公的犯罪动机和自我辩护，提出关于杀人的哲学、伦理、道德和法律问题，他认为杀对世界无益或是本身就有罪的人，并不违背法律和道德。”
傻宝挑了挑眉，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诡诈笑容：“法律和道德本身都是有缺陷的，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绝对做到执法公允，所以法律并不能完整和彻底的维护正义和公理，而道德不过是人用来遮住本来面目的遮羞布，掀开这张布，下面或许都是一张张磨牙吮血的怪物。”
秦朗没有跟他争辩所谓的道德和律法，只是弯了弯嘴角，继续说：“你的出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你没有童年、没有少年、没有青年，你甚至没能享受过做为婴孩最基本的权利，你没有过去，也不会有未来，你的人生孤独而无趣、苍白而漫长，你没有生与死的概念、没有爱和恨的轮廓、更不可能会有正义和邪恶的感观。”
傻宝嗤笑一声：“那我为何要劳心劳力的设计这个杀人游戏？”
“因为无聊。”秦朗微微摇头：“你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长大的，连人都算不上，但既然踏入人间，你必须得学会做人，你很聪明，也很可笑，抱着在另一个世界偶尔听到的牛头不对马嘴的理论，就将自己代入其中，做最肮脏的人、保持最干净的心，你把这句话当成了你的人生目标。”
“可笑？”傻宝的眼睛中多了一丝别的东西：“你认为我可笑？”
“任何一个想要当人间判官和世间清道夫的人都很可笑。”
秦朗淡声说：“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肮脏的，人性本就是邪恶的，没有绝对的是非黑白，所谓正义和公理也不是绝对的，能在一定的范围内做到基本持平，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法律本身就只能约束绝大部分人，为什么我们还要执著于立法，因为这个世界是由这绝大部分的人组成的，那少部人终将会被淘汰。”
他挑了挑眉：“你连这个都看不透，岂不是很可笑。”
傻宝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叹息着摇摇头，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