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震惊的盯着他：“你咋知道？”
“我还知道，这个孩子离开后，傻宝就像变了一个人，他模仿着孩子的语气跟你说话撒娇哭闹。”贺文峤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笑意不达眼底，看着甚至有几分凝重：“他每看到一个小孩，就会模仿这个孩子的生活习惯。”
“对对对...”老赵连忙点头：“奇怪的很，我们大人不管怎么逗他教他，他都不学不听，但是只要小孩来了窖厂，不管做什么他都会跟在旁边学，有时候孩子嚎，他也跟着嚎，孩子笑他也跟着笑，后来我就想了一个法子，让厂长才7岁的孙子告诉他不要捣蛋，不要做坏事，你还别说，他真的再也没有捣蛋过。”
贺文峤看着他，微微出神。
陶进的脸上也有几分异样，他琢磨了下措辞，才试探着开口：“他大概从来没有经历过童年，从一出生就被逼迫着长大，所以他羡慕孩子，渴望自己也是个孩子，但他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长大，压根不知道真正的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所以他才会模仿自己见过的孩子。”
老赵听不懂他的话，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陶进对贺文峤说：“傻宝不傻，这其实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
贺文峤表情凝重的点点头。
老赵吃惊的看着他们：“他不傻？”
陶进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是笑说：“咱们继续说回15年前，那个职工的孩子突然夭折以后，傻宝就开始经常跑出去溜达？”
“对。”老赵盯着他们看了半天，才又愁眉苦脸的说：“刚开始只是一两天，慢慢就是三五天，有一次跑出去长达半个月，我都以为他走丢了，结果他又傻乎乎的回来了，脚上只剩一只鞋，脚掌走的都是血泡，浑身脏的不能看，好像出过远门似的，可我问他，他也说不清楚，只是冲我傻笑。”
“你有没有找过，他跑出去的时候，究竟去了哪里？”
“当然找过，最初的时候他常常跑到后山采花摘果子，经常在附近的村镇里招猫逗狗，趁别人放羊的时候把羊当马骑，附近的人都认识他，到了吃饭的点儿，都会给他一口饭吃，我见他跑习惯了，也懒得去找，反正他跑几天后还是会回来。”
“他跑出去半个月那次，大约是在什么时候？”
“这个我记得，就是9年前，当时我们厂有个女职工突然自杀，厂里忙的不可开交，我实在没时间，只能抽空在附近打听，可是没有一个人见过他，我找了足足七天，半点消息都没有，当时我就觉得坏了，这傻孩子估计是跑丢了，没想到过了七八天，他又突然回来了。”
陶进微微皱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9年前赵万成的梦游症也是这个时间段复发的，对吧？”
“可不是，所以不好的事儿全赶一块儿了。”老赵有些唏嘘：“赵万成最初开始梦游时，没过几天就好了，没想到这次病的很严重，成天在半夜起来溜哒，把同屋住的老钱吓的不行，最初老钱住在下铺，他半夜起来直勾勾盯着老钱，把老钱吓的嗷嗷叫。”
说到这儿，他突然咧嘴笑起来；“老钱只好换到上铺，没想到他半夜起来，扒在床边，依旧直勾勾盯着老钱，老钱忍了好几天，终于让厂长重新给他安排了住处，他搬走后，赵万成就开始四处晃，凌晨两点左右出来，大概快五点的时候回屋继续睡。”
陶进琢磨着他的话：“我听厂长说，赵万成原本是想离职替儿子照顾孙女的，但是突然又反悔不去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老赵摇摇头：“我记不太清楚，反正那段时间窖厂就像被咀咒了，诡异的很。”
陶进：“我放首歌，你看看听过没有？”
他拿出手机，打开鬼婴的音频，将声音略微调低了些，空灵、诡异的声音在小小的讯问室回荡。
老赵一头雾水的摇头；“没听过。”
贺文峤问：“你有没有给傻宝买过什么电子产品，比如收音机、录音机和手机等等，方便他无聊的时候可以听听歌什么的。”
“他以前在垃圾筒翻到过一部旧手机，没有卡，他成天拿在手上捣鼓，手机确实能放歌，但我没有听过这首歌。”老赵说到这儿，脸上突然流露出一丝诧异，他好像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异样：“你们为什么老是问傻宝？”
陶进只好扯了个幌子：“我们听说傻宝时常跟着付利钱，就随口问问，今晚我们去搜付利钱的家，在后院看见你养的那条叫将军的狗。”
赵老充满怀疑的盯着他们，闭上嘴巴不吭声了。
陶进极力在脸上堆出一丝温文尔雅的笑：“老伯，傻宝看似是傻，但你仔细想想，他也并没有那么傻，这么多年，他多次离开，但最终都会回到窖厂，真正的傻子是不具备这种能力的。”
老赵眨巴眨巴眼睛，很有些弄不明白的表情，好半天后，他才狐疑的问：“他不傻？”
“他只是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傻。”陶进笑眯眯的说。
老赵似乎还是不能理解，“他不傻，干嘛总是把自己弄的脏兮兮的，成天在泥堆里打滚，不会说话，不会给自己洗澡，不会给自己穿衣服，拖着两条鼻涕四处晃，有时被人打了都不知道还手，抢他东西也不会反抗，就会嗷嗷的嚎。”
“因为他想永远都只是一个孩子。”贺文峤突然插嘴说：“他是个流浪儿，从小饱受磨难，没有人对他真正的好过，也许你是第一个对他伸出援手的人，你对傻子有着天然的同情和怜惜，所以他舍不得离开你，他只想一辈子在你身边当个小傻子。”
老赵一愣。
陶进叹了口气：“你是个好人，做了一件好事，你无儿无女，孤苦一人，这些年有他陪在身边，虽然日子过的鸡飞狗跳，但好歹心里有了牵挂，我没说错吧？”
老赵这才听懂了他的意思，眼睛立刻就涌出了眼泪，他撸起袖子擦了把眼角，含糊不清地说：“我是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前两年我想把他送进养老院，可惜他天天嚎，嚎的别人把他送了回来，当时我就想，我能活一天，就照顾他一天，实在活不了了，也只能把他交给政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