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这个...我得仔细想想...”老赵夹着烟，抓耳挠腮的歪坐在椅子上，略显混浊的眼睛露出些许茫然，他毕竟已经74岁，虽然体力和记忆力都比普通老头强很多，脑子清醒，说话语速比年轻人不遑多让，但太过久远的事，还是需要仔细回忆才行。
贺文峤起身把他的水杯倒满，温和的安慰：“别急，你慢慢想。”
“好像是15年前，当时厂里有个职工住在窖厂附近，他儿媳妇刚生下孩子不久，不知道怎么回事，突发疾病死了，当时孩子出生时，我带傻宝去探望过，那个傻小子自己就是流浪儿，但是很喜欢孩子，经常跑去看这个小娃娃，用茅草编各种小兔子当礼物。”
老赵抹了把皱巴巴的老脸，叹口气：“小娃娃死了没几天，就有人告诉我，傻宝成天在坟场周围转悠，有时呆呆坐着不动，给他吃的都不要，我想着他肯定是舍不得那个孩子，可惜那孩子没福气，没能活过两个月。”
陶进跟贺文峤对视一眼，彼此都从老赵的话里得到了三个信息，一个是傻宝会对小孩子另眼相看，他在孩子面前可能卸下了傻子的面具，第二这个突然病逝的孩子恐怕也是被贩卖的婴儿，夭折只是幌子，傻宝在坟场转悠，恐怕是挖开坟墓确认过孩子的尸体。
第三，正是因为这个婴儿，傻宝才开始察觉到付利钱的贩婴线，从此后，他开始频繁离开窖厂，大概就是去追踪卖家或是买家，或者是去寻找这些被贩卖的孩子。
贺文峤收回目光，始终挂在嘴角的那点笑意倏地的消散了，胸口莫名有些沉重，让他几乎有些喘不上气，他垂下目光，恶狠狠的吸了口烟，缭绕的烟雾从他的鼻孔里飘了出来，让他的脸越发阴沉凝重。
他想到秦朗说过的那个心理学的术语，感觉剥夺，方才他趁着抽烟的功夫去查过这个词，最初这个术语是指在动物个体发育初期采取适当手段，让它不能获得某种或某几种刺激，通过这种方式影响动物的行为发展。
比如在小狗出生后，将它们豢养在空旷的屋子里，除了四壁和食器，不见任何物体，直到它们长大，据后来的研究分析，这些小狗在完全无刺激的寂静环境中，会严重损伤身体健康，或是引起死亡。
就算侥幸长大的狗，也会对许多物体缺乏正常的反应，犹如丧失了心智和外界反应，就算对它们施以电击或烧灼等致痛刺激，它们也很少会有逃跑的反应。
几十年前，国外有心理学家曾经对人进行过相关的实险，他们的初衷是通过夺去人的感觉能力，从而探索生理及心理变化的过程，比如说暂时让实验者的某些或是全部的感觉能力处于无能为力的状态，把人放在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外部刺激的环境中进行研究。
最初他们把实验者关在恒温密闭隔音的暗室，不到7天，实验者就出现感觉剥夺的病理心理现象，比如视错觉、视幻觉，听错觉、听幻觉，对外界刺激极其敏感，情绪逐步崩溃，整个人会变的紧张焦虑，注意力涣散、思维迟钝等。
根据实验结论，感觉剥夺会对实验者的心理和行为发生重要的影响，其中几乎涉及感知觉、记忆、思维、想像等心理过程，甚至触及到态度、遵从、动机与需要等个性心理特征。
因为这是实验，当心理学家发现实验者濒临崩溃的时候，不得不终止实验，所以没有人知道如果长期对人进行感觉剥夺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近几年，越来越多的心理学家开始关注这个课题，很多研究证明，感觉剥夺现象的研究不仅对于讨论病理心理现象有着重要的理论意义，而且对于特殊环境下的工作人员有重要的实践意义。
现在很多家长甚至都试图都对孩子进行感觉剥夺，比如说把爱闹爱动的孩子长时间关在房间内，让他不间断的听着各种对玩闹行为的惩罚，短短几天内，就可以让孩子从活蹦乱跳的猴子，变成安静的小人偶。
贺文峤回想着秦朗提到这个词的表情，他深深的觉得秦朗当时的想法应该跟他差不多，这个感觉剥夺如果往深里想，未尝不是一种精神和生理的双重控制。
傻宝虽然身份未明，但从眼下这些浮光掠影般的资料来看，大致也能推断出来，他曾经也是个被贩卖的孩子，收养他的人是个精通心理学的人物，弗洛伊德这个名字是傻宝从收养人口中听来的。
正常人睡觉都会无意识的滚来滚去，没有经过训练的人，无法做到睡着的时候还能保持静止的状态，走进黑屋就会大喊大叫，这是应激反应，显然黑屋对傻宝造成过强烈的阴影，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徒手捏死活生生的动物，也许是习惯使然，但事后还能改掉这个习惯，说明在傻宝的成长过程中，这是常态行为。
那么傻宝的成长环境可想而知，收养他的人没有把他当成正常人对待，自然也不会教授他任何心理学的知识，在这种情况下，傻宝的催眠极有可能是偷学的，仅凭偷学到的知识就能对赵万成进行深度催眠。
由此可见，他的收养人绝非普通的心理医生或是催眠师。
贺文峤突然感觉自己血管里的血毫无征兆的下降了好几度，让他不由自主的感觉到冰冷，后背上炸出一串鸡皮疙瘩。
他深深吸了口气，生生把烟头掐灭了，心说这可真是一个可怕的推测，但愿他是想多了。
陶进诧异的看他一眼，依旧目光炯炯的盯着老赵：“你说傻宝喜欢小孩儿？”
老赵闷闷嗯了一声：“他平时傻乎乎的，在窖厂里上窜下跳，犹如泼猴下凡，成天四处搞破坏，把拉坯师傅刚弄出形的坯打坏，要么就拿着颜料四处乱涂乱画，有一次还跑去厂长的休息室撒尿，总之让我们都很头痛，直到有一天，有个职工把4岁的孙女带到窖厂照看。”
“他是不是一反常态，先是躲在远处观察，偷着模仿孩子的神态动作和说话语气，然后小心翼翼的接近孩子，但他不敢与孩子接触，只是隔着两步远的距离看着孩子，他不再捣蛋，也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孩子的行为。”贺文峤想了想，又补充说：“你收他为养子，肯定给他买过玩具和零食之类的东西，他是不是把这些东西全部拿出来给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