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峤探身替他点燃烟，自己也叼了一根在嘴里，“能不能给我们说说，付利钱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嗨，老钱这个人确实有点邪性。”老赵吧唧着嘴，说道：“我听厂里的职工说，窖洞里的婴儿俑是他干的，当时我就咯噔一下，觉得他可能躲不过去了。”
“这话怎么说？”
“还不是因为他老婆，他老婆有心脏病，身体一直不好，大医院、小门诊，什么土方偏方他都用尽了，可惜他老婆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老赵：“按我们农村的老话，刚出生就夭折的婴儿身上有煞气，只要把这些煞气封在尸体内，好生供养，就能满足供养人的愿望，让他心想事成。”
贺文峤吸了口烟，又问：“乔老四偷偷烧制婴儿俑想要给窖厂转运，是不是就是从付利钱那里听来的？”
“那就不知道了。”老赵说：“我是门卫，平时吃住都在门房，晚上还得起夜巡视窖厂，烧窖的时候帮忙添个柴什么的，你们发现婴儿俑的那个窖洞是14年前的下半年封窖的，上半年的时候他确实半夜睡在窖洞里，我估摸着婴儿俑就是那个时候烧制的，可惜没过多久，他老婆还是死了。”
“他老婆死的时候，你们去参与葬礼了吗？”
“那个年头有啥葬礼，他又是外乡人。”老赵把头摇的像波浪鼓：“当时我们厂的职工都去帮忙，但他老婆的洗身和换衣是他亲手操办的，别人都没近身，说到这个，不得不说这个老钱也算是个情种，对他老婆那是好上天了。”
“你见过他老婆吗？”
“见过几次。”老赵微微眯起眼睛，好似是在回忆，半天后，才皱着眉说：“他老婆姓夏，叫梅芬，个子不高，瘦巴巴的，额头上有一个黑色的胎记，左腿不太利索，走路的时候一歪歪的，因为她有心脏病，平时不太爱出门。”
贺文峤见他捏着烟屁股舍不得扔，又给替过去一根烟，笑说：“他的两个孩子呢？”
“没见过。”老赵也有些犹豫的说：“他在大华窖厂干了18年，我就愣是没见过他的儿子和女儿，只是听他偶尔提起，说两个孩子都在外地定居，他赚的工资一部分留给老婆看病吃药，一部分寄给了儿子和女儿。”
贺文峤想了想，又说：“你们窖厂曾经有个职工叫吴胜利，你记得吗？”
“好像没什么印象。”
“他是附近五合镇的村民，14年入职大华窖厂，是拉坯和练坯的师傅，7年前辞职。”
“你说的是吴老七呀...”老赵眯眼笑了起来：“那我记得，当时他进大华窖厂的时候才20岁出头，挺憨厚的小伙子，干活也卖力，就是手脚不太干净。”
贺文峤说：“他偷过东西？”
“对。”老赵说：“老钱放在宿舍的钱丢过好几次，但老钱都没有声张，觉得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弄僵了不好见面。”
“他偷过其它人的钱吗？”
“那没有。”老赵说：“老钱平时比较大意，不爱锁门，让他找到机会溜了进去，后来被老钱抓了个现形，我让老钱报警，但老钱不肯，说报了警吴老七就在这个地方待不下去了，他还拜托我不要出去乱说，说他自己会跟吴老七私下谈谈。”
贺文峤弹了弹烟灰，笑了：“没想到这个老钱，还是个好人。”
“那可不。”老赵十分感慨的说：“他也是命苦，带着个有病的婆娘，平时在窖厂也很本份，不爱惹事，对谁都掏心掏肺，我那个傻儿子刚到窖厂时，最爱跟在他后面转，时常从他碗里抢吃的，他从来都没有生过气。”
“付利钱跟你的养子关系很好吗？”
“我那儿子就是个傻蛋，话都说不清楚，成天在地上打滚，浑身脏兮兮的，也就老钱和赵万成喜欢带着他干活儿，有时候给他买一把糖，就把他绑在柱子上，或者给他一堆泥，他就能老老实实待一个下午。”老赵不知不觉间就皱起眉头，连烟也忘记抽。看書喇
贺文峤顺势问：“傻宝是什么时候进大华窖厂的？”
“29年前的秋天，大概是10月份左右，有天早上六点多，我就看见他拖着一根手腕粗的棍子在街上溜哒，在垃圾筒里找吃的，我见他可怜，就给他买了两张饼，结果他吃完以后就不走了，成天在窖厂门口转悠。”
老赵愁眉苦脸的说：“直到11月底，天已经很冷，他还穿着单衣，踢着拖鞋，我实在看不过去，就将他带进窖厂，我一辈子没结婚，无儿无女的，赚的工资也没地方花，给他洗了一个澡后，我决定收养他，厂长见他可怜，也同意让他住在窖厂，平时给他一口饭吃。”
“他姓什么，你当时问过吗？”
“我刚收养他的时候，他身高不到1米4，完全就像个八九岁的小崽子，当时我以为是谁家孩子走丢了，还去公安局报警查过，但是没查到他的信息。”老赵说：“后来我听别人说，他从上半年7月份就在郊区流浪，有人问他多大，他说15岁。”
“15岁？”
“对啊，不过我没信，当时他那么点高，怎么可能有15岁。”老赵说：“有时候我也会反复的问他，姓什么，多大年纪，从哪里来，父母叫什么名字，但他说的七零八落，我也弄清楚，索性就懒得问了。”
“他说过什么？”
“他说弗德...伊...”老赵毕竟是七十多岁的人，回忆的极其吃力。
贺文峤神情一震：“弗洛伊德。”
“对，就是这个名字，他总是念叨这个名字。”老赵说：“他有时说自己姓刘，有时说姓康，有的时候又说自己姓马，总之没个定数。”
“你收养他的时候，他身上有伤吗？比如说受过虐待鞭打的伤？”
“那倒没有。”老赵想了想，说：“不过他刚开始到窖厂的时候，确实有些奇怪，比如说睡觉从来不动，一进黑屋子就会大喊大叫，喜欢抓各种小动物活生生捏死，后来我成天盯着他，花了两年才把他这些坏毛病给改过来。”
这时，坐在旁边的陶进忍不住问：“傻宝平时会离开窖厂吗？”
“经常一跑就是好几天。”老赵叹气说：“刚开始我还四处去找，但他跑几天后还会回来，我就懒得去找了，我找了块牌子，把窖厂的地址和电话写在牌子上，想着要是他跑远了，遇到好心人，还能给我送个信，我再去接他回来。”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经常跑出去的？”陶进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