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是这样哈,哈……”
一句话冷场的能力到底是什么时候拥有的。容谧胡乱点了两下微信,略微缓解尴尬后, 主动打破僵局,“那个,我要怎么加你好友啊。”
“你……还要跟我做朋友?”
“不可以吗。”
她想象中成年的自己应该也是拿得起放得下,分手以后也能坦然跟前任联系那种成熟女性。有什么深仇大恨是能让她分手且绝交的?她暂时想不出来,只能往大胆了猜, “你开车撞我了?”
“……”
许灵均哭笑不得地摇头,“没有。”
“我也觉得不至于。”容谧放心地把手机给他, “你弄吧, 我还不太会。”
这是她主动靠近的证明。许灵均竟然感到受宠若惊, 心头有一小块柔软地陷了下去,却迟迟不敢接过。
容谧不明所以,试探着问,“你也不会?”
“……”
许灵均接过了手机,添加好友的同一分钟拿自己的手机通过申请, “那我们就做朋友。最普通的那种, 普通朋友。”
起码这是一个正当的理由,能够给他的私心留出一丝喘息的空隙。即使他无法靠得更近,也不必完全跟容谧的人生割裂隔绝,“但是如果你想远离我, 随时都可以。我会让你走的。但是你不要一声不吭的去我不知道的地方,好不好?”
像是对这样的私心感到羞愧。他急切地补充, “我只要知道你在哪就行了……我不会打扰你的。”
容谧握着手机, 没来由地一阵难过。
她记忆里的许灵均是个十分骄傲的人, 为什么会有这样几近卑微的语气。
“你还是会偷偷去看我吗?”
就像现在一样。
许灵均没有回答, 似乎羞于启齿,可望着她的眼神里足以说明一切。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望向车窗外还在不断徘徊形迹可疑的助理,不由自主地叹气,“我要回家了。”
新年才第二天,大家都在享受假期,他却还要去工作。
容谧担心停留太久会耽误他出差,说了再见就下车要走,在他眼中更像抵触地逃离。
他对这个离开的背影过敏,仿佛连自己的呼吸也被攥取一并带走。
“容谧!”
他偏还不死心,小心翼翼地问,“我还能来看你吗……以后?”
容谧应声回头,声音清脆道,“你不要偷偷地来。”
冷风吹过,她裹着羽绒服缩了下脖子,已经缩进袖子里的手又露出来,露出握在掌心的手机朝着他挥了挥,笑起来眉眼温软。
“可以给我发微信。”
**
没想到之前的手机还健在,相比之下新买的那只就暂时派不上用场了。
容谧获得重要道具,小心地揣回了家,怕被追问不敢在父母面前拿出来。白天还是摆弄那只新手机,到了晚上才躲在自己被窝里,浏览微信列表里那些不认识的好友。
大多都是些新年快乐之类的问候,她也用模板客气地回复了,有样学样地社交一番总不会出错。
其中也有程艺欣的消息,她们果然还在联络。只是看她的消息说,现在还在外地旅游跨年。玩的时候就要好好玩,暂时也见不到面,容谧想还是等她回到明华以后再详细说最近的变故比较好。
除此之外,许灵均的聊天框被点开次数最多的。她总时不时地切回去看一眼,每次都看到聊天界面上面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光看这聊天的磨蹭劲儿,许灵均比她更像个刚谈恋爱的少女。
容谧好奇地盯着屏幕看。
他怎么老是正在输入。
到底想说什么啊。
老半天也没见他发过来一句话,都等得有点困了。瞥见床边小桌上盛开的玫瑰花,她心念一动,从被窝里露出半个手机,对着玫瑰拍了一张发过去。
许灵均很快地回她。
【记得每天换水可以开一个礼拜】
憋不出开场白,回复消息倒是挺快的。
容谧缩在温暖的被子里,忍不住笑,总觉得他跟上学时不太一样了。明明那么大一只,相貌好脑袋灵光什么都会,说起话来却有点傻乎乎的。
靠着这个话题聊了几句,她才切入正题。
【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你】
【我们是因为什么事分手的?】
其实今天白天就想问了,但潜意识觉得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反正下楼扔个垃圾的时间不足够。
看许灵均愧疚的模样,两人分手的原因很可能是他的过错。可再怎么说,他已经很难过了,要求他当面自述罪行太过公开处刑,她也做不到那么强人所难的事。留到线上聊天时说,总归是可以减轻一些尴尬。
可没想到许灵均直接打了语音电话过来。她手忙脚乱地接了,听见对面的声音比她更慌张,呼吸声近在耳边,“你想起什么了吗?”
“还没有,我就是很想知道。”她顿了一下,仗着夜深人静躲在被窝里很有安全感,就放开胆子往成年人的话题里闯一闯,“你……是跟别的女人上床了吗?”
这是她能想到最严重的罪行。也是她能够理解的,即使对象是许灵均也必须分手的原因。
许灵均却不假思索道,“没有!”
他语气急迫,苦于无法证明自己的委屈快要突破手机屏幕,“真的没有,我也不是被迫的,我就是不想……相信我好不好?真的没有别人……只有你。”
“你别着急,我相信你。”容谧吓了一跳,轻声软语地安慰他,“那你跟我说说呀,是怎么回事。”
这个晚上,她听许灵均说了很多事,从他本人口中了解他究竟是怎么个混蛋法。
许灵均从上学时开始讲。也是这时候,他第一次从头回顾跟容谧一起经历的十年。本以为时间太久他早就忘了,直到这一晚,才发现原来自己把这么多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两人之间值得纪念的珍贵瞬间,也记得每一次不愉快的原因。容谧想听的是不愉快的那部分,于是他变成了一个自戳心窝的讲故事机器,每讲完一件事就要说许多个“对不起”。
这像是一场迟来许久的忏悔。他早就应该告诉容谧,可一直都被拒绝倾听。在这个深夜里,终于有了说出口的机会。
两百多分钟的通话时间,容谧一点都不觉得困了,从头到尾听得很专注。可除了把她留在家里强行同居留那几天是挺过分的,其他事情,她都觉得不至于让她对许灵均深恶痛绝。
她失去了亲身经历过的体会,所以不明白,再小的失望在经过漫长的累积后也拥有十分可怕的力量。日积月累,总有一天会将人的防线彻底击溃。
“你是不是没有认真地跟我谈心啊。”她问许灵均。“我其实很讲道理的,即使生气也会听你解释。”
她对自己的脾气还是有信心的,从小到大都是被夸懂事有主见的那种。对人对事也都耐得住性子,如果许灵均真心认错,她应该不会无动于衷。
“我知道。”许灵均酸涩道,“你只是对我太失望了。”
最后那段时间容谧已经听不进他的任何话,也不愿意相信他的任何话,竖起的心防像密不透风的墙。他毫无头绪,做什么都没用,被激出了极端的念头害得他们两败俱伤。
“其实你也可以给自己说点好话,不用说得那么差劲。”容谧听了一整晚他的剖白,句句钻心,反而有些心疼了。
许灵均苦笑,“因为事实上的我,比我口述的更差劲。”
“可是我也不是傻瓜啊。”容谧诚实地说,“而且如果你真的有那么差,我们怎么会在一起那么久呢?”
“书上说两个人如果有矛盾,应该是双方都有问题。等我把一切都记起来之后,也会检讨自己的。我觉得不能全怪你。”
她是真的这样想,所以说得也很诚恳。可对面的人忽然噤声,呼吸变得断断续续,像在哽咽。
她又开始感到难过。
这感觉跟白天那阵很像,说不清是因为许灵均产生的,还是因为她原本心里就蓄着一池深深的难过,因为许灵均的话而被激起水花,涟漪一圈圈扩散。“你怎么了?”
她有点后悔那些装模作样的分析,“我都是胡乱猜的……可能说得不对。我都不记得了。”
“你没有问题,”许灵均低声说,“都是我的错。”
她越是这样坦诚温柔,就越是能证明出他曾做过的事有多不可饶恕,才会把她逼到断念绝情再不回头的地步。
他几不可闻地叹息,“都这样了还想着检讨自己,不是傻瓜是什么。”
他知道,现在的容谧比起对他的好感,更像是听了段悲情的恋爱故事而对他有些怜悯之情,才会这样不吝惜安慰。
可都无所谓。只要还能跟她说话,公开处刑算得了什么。即使能得到的只是她的怜悯,他也想要。
只要是她的。